一個月後,崔琰率衛隊返回。讓柳晏驚訝的是,他居然逮住了張萎。張萎本人不值一提,麻煩的是一直護着他的風神。如今張萎被抓,只能說明風神已經將他拋棄了。這一點倒是不難理解,畢竟局勢發生了變化,張萎已經沒有多少可以利用的價值了。
女皇得到消息後,下旨將其關在一個特製的銅鼎中燒死。這個銅鼎乃是玄天觀所鑄,聲稱即便是神也能燒死。女皇親自將其命名爲焚天鼎。柳晏覺得這個名字有挑釁的意味,建議換一箇中性點的名字,但女皇沒有聽進去。
崔玄微徹底告別了朝堂,崔琰籍由逮捕張萎的功勞,晉升爲風閣侍郎;賴無極因清洗告密黨、平反冤案有功,取代崔玄微成爲新的首輔閣臣。但朝野都知道,賴無極只不過是暫時替崔琰佔着位置而已。
柳晏被解除了司天監的職務,只保留護花使一職。但此時的護花使和往日卻有天壤之別。女皇直接公開下旨,特許護花使正式開府,使其成爲一個真正的衙門。一個衙門是需要很多官員的,女皇也早就有了人選:
上官蝶仍舊任副使,負有輔佐和監督之權。秦鸞任長史,負責管理護花使府一應日常事務。李珩任司馬,掌管護花使衛隊。藍煙、慧心等任從事,負責協助秦鸞。楚青任親衛隊長,負責主官和副官的安全。
馬謙不願屈居柳晏之下,轉到神衛軍任職。張嶺受柳晏邀請,擔任祭酒一職。
開府之日,崔琰等人親往道賀,許多嗅覺敏銳的官員也紛至沓來。對此,柳晏不住地抱怨崔琰:“你就不該來,你來了,他們也跟着來了。我讓人初步估計了一下,在京官員差不多有一半都來了吧!你說我是見還是不見?女皇知道了會怎麼想?”
崔琰笑道:“你想多了,這種事是避免不了的,你要學會適應。至於女皇,她什麼沒見過?她纔不會當回事呢!”
兩人正說着話,慧心突然跑來,道:“你快去看看吧,阿措她不行了。”
“什麼,什麼叫不行了?”柳晏猛地站了起來,差點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他匆匆跑回草堂,只見阿措平躺在臥榻之上,眼睛卻一直盯着門口。他趕忙試了試阿措的脈搏,只覺得若有若無,顯然是垂死之相。
“怎麼會這樣,今天早上還好好的!”柳晏不由得慌了。
阿措的臉上卻浮現出淡淡的笑容,用及其微弱的聲音說道:“你別怕,此身雖死,卻也不是終結。我死之後,將我埋入園子裡那口水井旁邊……你將看到我重生。”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柳晏還是覺得心如刀絞。
阿措慢慢閉上眼睛,原本輕撫柳晏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
得到消息,趕往仙園的人絡繹不絕,不僅僅有官員,還有那些沒有職權的勳貴,想要一展宏圖而沒有機會的白衣,已經神都富商。老胡的馬車也夾雜在車流中。
老胡本來是不願意來的,因爲他和柳晏有過約定,不可主動上門,更不可泄露他們倆的關係。而起,老胡也知道柳晏的脾氣,這位大人不喜歡阿諛奉承、錦上添花之舉。但他那個已經卸任的岳父卻教育他:“像這樣的場合,不是所有人都爲了跟柳晏搭上關係,而是相互搭關係,聯絡感情。”老胡覺得有道理,便帶着自己的夫人趕來。
聽着外面越來越嘈雜的聲音,柳晏很是煩躁,隨即把李珩叫來,命令道:“把這些趨炎附勢之徒趕出去,趕出去。”
“且慢!”崔琰出聲阻止,然後對李珩小聲說道:“將軍先等一等,我跟他談談。”
李珩也覺得柳晏的這道命令有些不妥,點點頭等在一邊。
“別多管閒事!”柳晏對崔琰怒目而視。
崔琰笑道:“好了,別生氣,聽我說兩句可好?”
“不好!”柳晏很是抗拒,隨手接過一個園丁送來的鐵鍬,跑到那口仙井旁邊挖了起來。他這是在給阿措挖掘墓穴,這是阿措的遺願。
崔琰追了過去,道:“你說這些人是趨炎附勢之徒,倒也沒什麼錯。可是,你卻忘記了,當初你不是也這樣嗎?當年你初到神都,不也四處拜訪權貴,參加各種各樣的壽宴、喜宴和聚會嗎?你的目的,不也是爲了得到那些權貴的提攜嗎?”
柳晏突然停了下來,對此,他無可辯駁。
崔琰搶過他手裡的鐵鍬,一邊挖一邊繼續說道:“還有那些權貴,他們中的大多數是抱着善意來的。當然,這裡說的善意,不關乎道德品行,只是表示不想與你爲敵的意思。試想,如果你粗暴地把他們趕出去,是不是等於告訴他們,你不接受這種善意,要與他們爲敵呢?”
柳晏仍舊不說話,揮手示意一個園丁,接過他手中的钁頭,將墓穴裡的樹根和石塊刨了出來,以便崔琰繼續挖下去。
“我知道你傷心難過,但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要保持清醒。”崔琰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他雖然不能算是有無縛雞之力,但也沒幹過這種體力活。
柳晏扔掉钁頭,又把鐵鍬搶了過來,道:“既然你深諳其中的玄機,這事就交給你了。總之,我是沒有心情見他們。”
崔琰道:“如此也好,我就替你當一回主陪。”說着,他拍了拍柳晏的肩膀,道:“你也要節哀,都會過去的。”
柳晏並不理會他,繼續跟墓坑較勁。
崔琰離開後,柳晏又命令李珩,不許任何人接近這個園子。
……
仙園外,車水馬龍,擁堵不堪。老胡被堵在路當中,進不得退不得,於是覺得下車步行。鑽出馬車,他忽然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整個人也跟着警惕起來。
“怎麼了?”胡夫人覺察出他的異樣,趕忙問道。
老胡指着一個在人羣中穿梭的身影,道:“那個人很像趙無雲!”
“趙無雲?”胡夫人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
老胡道:“他原本也是柳大人的心腹,但後來卻背叛了大人。這個人很危險,此行一定會對大人不利。不行,我得去稟報大人。”
說着,他便跳下馬車。
“你小心點!”胡夫人囑咐道。
“呆在車裡,不要亂跑!”老胡回頭說了一聲,悄悄跟在趙無雲身後。
可是,今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老胡跟了一陣,居然跟丟了。看不見的危險纔是最讓人不安的,於是他立即找到仙園門口的士兵,道:“快去稟報護花使大人,就說老胡求見。”
士兵瞟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他。今天相見柳晏的人多了,他還排不上號。
老胡似乎想起了什麼,拿出一塊玉牌道:“柳大人見了這個一定會召見我的。”
“你找錯人了!”士兵道:“我只是個站崗的,要求見護花使大人,去那邊。”
老胡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堆人聚在一起,圍着一個官員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麼。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上任的護花使祭酒張嶺,專司迎來送往之事。
老胡靠近,只聽張嶺說道:“各位,聽我說。柳大人舊傷復發,不能見客。不過,兩位公主殿下說了,各位的內眷倒是可以進府一見。”
那些帶了夫人或小姐的興高采烈,那些自己來的,便後悔不已。市井傳說,副使上官蝶和長史秦鸞跟柳晏的關係非同一般,見了她們就等於見到了柳晏。
終於打發了這幫傢伙,張嶺也鬆了口氣。老胡也趁機湊了過來,再次拿出玉牌,要求見柳晏。張嶺見他是個胡人,原本沒有放在心上。正當他打算讓人將其趕走的時候,突然想起關於柳晏和一個胡商的傳聞,於是客氣地說道:“實在抱歉的很,柳大人確實已經發下話來,今天不見客。”
老胡只得放棄貪功的心思,說出見到趙無雲的事。
張嶺也是一驚,趕忙帶着老胡進園,去見崔琰。崔琰命李珩加強警戒,然後又帶着老胡去找柳晏。但柳晏已經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即便是崔琰也不能例外。
“我不進去行了吧!”崔琰只得對楚青說道:“你去告訴柳晏,就說一個叫趙無雲的可能混了進來。”
“趙無雲?”楚青雖感意外,但也沒有表現得很緊張。不過,這件事確實需要告訴柳晏一聲。
柳晏聽說以後,吩咐道:“如果他正大光明地求見,就帶過來。如果是鬼鬼祟祟的就抓起來。如遇抵抗……也儘量抓活的。”
沒過多久,趙無雲就被帶了過來,而且懷裡還抱着個孩子。
“出了什麼事?”柳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趙無雲抱着孩子跪了下來,道:“這是我和牡丹孩子……她生下這個孩子後,就撒手而去了。可是,這個孩子似乎有問題。我去求岱廟的人幫忙,他們不肯。我只能來求大人了。求您一定要救救這個孩子。”
柳晏沒有立即迴應,對於背叛過自己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再相信了。但是,面對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他又不能無動於衷。他看了看那個孩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墓穴,正是因爲岱宗不願救助,才導致阿措離他而去。
“給我看看!”他扔掉鐵鍬,伸出了雙手。
趙無雲小心翼翼將那個孩子遞給他,道:“她不哭不鬧,但也不吃不喝,已經十幾天了。若是尋常孩子,早就……”
柳晏檢查了一番,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嘆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岱宗的人怎麼說?”
趙無雲搖了搖頭,道:“上官宏和柳公也看不出什麼來,別的人我也見不到。最後還是柳公讓我來找大人的。”
柳晏道:“你知道的,我也只是肉體凡胎。”
“夫人,靈仙郡主……”趙無雲想到了阿措。
柳晏看着腳下的墓穴,道:“你來晚了!”
趙無雲已然明白,腿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突然,一陣香風拂來,薔薇出現在柳晏面前,屈身行禮,道:“大人,奴婢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