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園的外牆上爬上了一些紫紅色的藤蔓,陰暗之處長滿了綠的發灰的苔蘚。鮮活的顏色,使得原本生硬的牆壁充滿了生機,也使得仙園更像仙園了。柳晏覺得詫異,算起來,這個巨大的園子建起來沒多長時間。也許是園中有個仙井的緣故,才使得這些植物生長如此迅速。
一路風塵僕僕,而且還在路上跑丟了帽子,扯壞了衣服,磨穿了鞋子,此時的柳晏乍看上去就像一個落魄的番僧。仙園門口的守衛立即將他攔了下來,態度很是惡劣。
“放肆!”爲官多年,面對下屬,柳晏習慣性地表現出了該有的威嚴。
一個守衛還是認出了他,一邊暗示自己的同伴,一邊躬身行禮。柳晏也不廢話,立刻跑了進去。仙園裡的僕役看着這個一路狂奔的奇怪的人,趕忙通知了巡邏的衛兵,於是一小隊衛兵就追着柳晏到了護花使府邸。
竹兒和一個年紀相仿的小男孩正在門口玩耍,見到柳晏立即下了一跳。那個小男孩則擋在竹兒面前,儼然是個保護者。柳晏看見竹兒,停了下來,咧嘴笑了笑。門口的衛兵也警覺起來,手握刀柄迎了上來。
竹兒認出了柳晏,推開那個小男孩就跑向柳晏。柳晏將其抱了起來。此時,府門口的衛兵和一路跟來的衛兵將他包圍。
“哪裡來的賊人,快把小姐放下。”一個軍官喝道。
柳晏掃視了衆人一圈,無奈地說道:“連我都不認識了嗎?”
軍官仔細辨認了一下,見是柳晏,有些結巴地問道:“柳大人,您這是……”
“少廢話!”柳晏抱着竹兒府邸。
秦鸞聽見動靜,趕忙跑了出來,其後跟着已經還魂的薛燕。
柳晏大喜,將竹兒塞給秦鸞,然後一把將薛燕抱在懷裡。
……
平息了激動的心情後,柳晏帶着薛燕回到隔壁草堂中。因爲有葉七娘的事情在先,柳晏擔心面前的這個薛燕並非自己的妹妹,所以細細詢問一些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小事。
薛燕也覺察他的目的,笑道:“二哥,你就別問了,我不是假冒的。”
柳晏也確認的差不多了,笑道:“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不得不謹慎。最後一個問題,這段時間,你都經歷了什麼?”
薛燕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好像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水晶棺裡。隨後,秦姐姐就叫人把我扶了出來。我本來想去找你,但秦姐姐不讓,說你很快就回來了。”
柳晏點點頭,目前來看,似乎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可這件事本身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天庭何以如此痛快痛快地放了薛燕呢?這個問題,他想了一路,除了懷疑跟玄奘有關,沒有什麼別的結論。
醒來之後,薛燕瞭解到,柳晏爲了救她,制定了抓捕風神的計劃。自己既然能安然無恙,就說明這個計劃成功了。但看着柳晏狼狽的模樣,她知道這一次柳晏一定吃了不少苦,經歷了很多危險。她忍不住摸了摸柳晏剛剛長出的頭髮茬子,紅着眼睛說道:“二哥,謝謝你。”
柳晏笑道:“傻丫頭,說什麼呢?”
薛燕揉了揉先前哭紅的眼睛,笑道:“二哥,你跟我講講,你是怎麼抓住風神的!”
柳晏苦笑了一下,道:“這些事已經不重要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現在想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薛燕道:“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都聽你的。”
柳晏搖頭不語,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如此迷惘過。如果可能,他倒是希望有人能告訴他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但是,又有誰能替他撥開迷霧,指點迷津呢?
也許現在考慮這些還不是時候,薛燕安全了,但阿措還不知什麼情況。他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薛燕忙問。
柳晏道:“南郊萬花谷。”
薛燕知道他是去找司花仙子,忙道:“我跟你一塊去。”
……
萬花谷,只是柳晏這羣人給那個無名山谷起的名字。但柳晏和薛燕再度前往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了。它彷彿憑空消失了,又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對此,只能有一個解釋,這萬花谷不是尋常的地方,而是一處仙境。
柳晏失望地回到仙園門口,看着景安湖上一條晚歸的漁船發呆。他很希望那個漁人是南宮鶴,以便能打聽到阿措的消息,但他心裡清楚,那不是。
“大人,您回來了?”仙園守衛趕忙跑了過來。
柳晏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守衛又道:“大人,兩位郡主也剛回來。”
щшш⊙ttκд n⊙Сo 柳晏一愣,“你說什麼?什麼兩位郡主?”
守衛忙道:“就是靈仙郡主和上官大人啊!他們也剛剛到,並囑咐小人等您回來,立即通報。”
柳晏大喜,也顧不上薛燕,又一次飛快地往仙園裡跑去。
仙園衆人又看見柳晏狂奔,不由得面面相覷,而後又竊竊私語。柳晏此人在他們心中本就是個傳奇,如今的形象又顯得更加奇怪。
柳晏一路奔到護花使府邸,果真見到了阿措和上官蝶。但此時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稍微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阿措身上。此時的阿措顯得異常嬌弱,彷彿大病未愈。她正要開口說話,卻先咳嗽起來。
柳晏上前扶住,關切地問道:“怎麼回事,上次的傷還沒好嗎?”
阿措咳了一陣,臉上泛起了病態的,眼睛也溼潤起來。
柳晏下意識地看了上官蝶等人一眼,對阿措說道:“我有要事要跟你商量。”說着,便拉着她去了隔壁園子裡的草堂裡。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跟仙子去了瑤池嗎?這麼點傷還治不好?”看着阿措若不經風的樣子,柳晏憂心不已,拉着她的手聽了聽脈。
阿措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袖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似有很多話要說。
柳晏見她這個樣子,更是擔心,捧着她的臉說道:“跟我說實話,你的身體到底什麼情況?”
阿措道:“我活不了多久了,這才懇求王母放我出來,只希望見你最後一面。”
話音輕柔,卻如晴天霹靂。柳晏屏住了呼吸,感覺心也停止了跳動。
“怎麼會這樣?”柳晏想去揪自己的頭髮,卻把帽子扯了下來。他被雷神劈了了好幾次,最終損失的不過是頭髮,而阿措只是遭受了一次雷擊,爲何會傷得這麼重呢?
阿措撲到他懷裡,哽咽道:“別這樣,能死在你身邊,我也知足了。”
多災多難的人生已經讓柳晏變得足夠堅強,可此時,那顆堅強的心卻一片片碎裂開來。這不僅僅是因爲對失去愛人的恐懼,還有無盡的悔恨。
但他終究不是個悲悲切切的小男人,忍住淚水說道:“你不會死,我死了你也不能死。瑤池治不好你的傷,還有別的地方。”
阿措搖了搖頭,泛着花香的秀髮蹭着柳晏的臉龐。“不要再折騰了,我只想過幾天安安靜靜的日子。”
柳晏本想拒絕,但又忍了下來,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
兩人相擁了一陣,都變得冷靜下來。
阿措道:“我死之後,你不要委屈了自己。上官蝶對你一往情深……”
“別跟我說這些!”柳晏毅然打斷了她的話。
阿措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她都跟我說了,你們……”
柳晏想死的心都有了,想要狡辯,卻又放棄了,有那麼一刻,他確實動了心,但遇到玄奘後,自己又生生把心頭那片顫抖的一片肉挖掉了。
阿措着他的臉,說道:“我不怪你!”
可是她越是這麼說,柳晏就越覺得心痛。這是一種切切實實的心痛,似乎有一隻手攥住了他的心,用力地擠壓和着。他趕到氣息難以爲繼,不由得攥起拳頭砸了砸自己的胸口,緊接着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柳郎!”阿措嚇得臉色煞白,一面扶住柳晏,一面呼喊道:“快來人,來人吶……”
……
甦醒之後,柳晏看到了阿措那張關切而又憔悴的臉,趕忙抓住的手,問道:“你怎麼樣,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阿措笑道:“這話我正想問你呢!你嚇死我了。”
“抱歉,我……”柳晏不知道該怎麼說,強行拉過她的手,一邊尋找她的脈搏,一邊說道:“只要你沒事,我就沒事。”
這一次,阿措沒有拒絕,她知道讓他懸着一顆心反而沒有任何好處。
柳晏閉着眼聽了片刻,臉色變得更加不好,但好在有心理準備,沒有顯得過於激動。
阿措道:“花神和王母都說了,也許三個月,也許一年,總歸不會立刻就死了。”她見柳晏正要開口說什麼,又道:“你的情況也不樂觀,太醫說了你的心脈受損嚴重,一方面是遭受雷擊所致,一方面是傷心過度……你要保重自己。”
柳晏輕輕搖頭,撩了撩她散落了頭髮,道:“你本來可以長生不老,卻爲了我變成一個凡人。但我卻沒有保護好你,幾度令你受到傷害……”
阿措捂住他的嘴,動情地說道:“沒有你,我本來該和仙園的三位姐姐一樣死在風神手下……我們不要算賬了好不好,這筆賬算不清的。”
“你說得對!”柳晏笑道:“不算了,什麼也不算了,等我歇一陣,我們就離開這個地方,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去過那種不需要算計的日子。”
阿措欣慰的笑了笑,俯子,靠在他的肩頭,甜甜地閉上了眼睛。
窗外,上官蝶轉過身向偏門走去。秦鸞從門後走了出來,憐憫地看着她。
上官蝶很不喜歡這種眼神,加快腳步,從她的身邊擦過,跑回自己的房裡。
秦鸞跟了過去,問道:“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柳晏跟我說了什麼?”
“我不想知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上官蝶斷然拒絕。
秦鸞卻堅持說道:“他說他喜歡過我們每一個人,但他只愛一個人,那就是阿措。”
上官蝶轉過身來,黯然說道:“我知道!”
“想開些吧!”秦鸞故作輕鬆地說道:“一切都會過去的。”
楚青匆匆走了進來,稟報:“殿下,宮中信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