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呂岩抑揚頓挫的朗讀聲,周淮安也在時不時作出相應的批示來。。
“不過是一些事到臨頭,總算想起來要跳船換車的投機分子而已。。他們敬畏和尊崇的難道是太平軍的威德麼,也不過是眼見前景正越走越窄,就要走投無路之下,想要自救一時的生存本能而已”
“不過,這些投機分子是形勢所逼也好,走投無路也好;總比那些事到臨頭依舊死不悔改的頑固、死硬分子要好得多。至少在明面上也要給他們其中一些人,有所指望好以爲表率纔是呢。。”
“然後再針對性發佈一篇廣而告之的社論《權利與義務的對等原則及警惕別有用心的混淆是非手段》”
“總有人想要問,爲什麼就不能稍加寬赦和容留他們下去。在這裡就問一個基本的道理,他們可曾給太平軍交過一文或是一粒的錢糧,出過一個壯丁或是勞役,或是做過一絲一毫的貢獻麼。。”
“既然沒有絲毫的交糧納稅、出丁服役的貢獻,反而做的是與太平軍宗旨相悖的事情,還想要在太平軍治下繼續保持自己作威作福,魚肉鄉里的肆意權柄和潛在規則,憑什麼指望太平軍要善待和寬縱他們呢。。”
“一旦予以他們所謂的公平和禮遇,那豈不是對那些一直追隨和尊奉太平軍的主張,長久以來遵紀守法,辛勤勞作和踏實肯幹的廣大良善百姓,最大的不公平和歧視麼。”
“難道還有人指望大都督府做這麼一番自毀根基,好讓仇者快,親者痛的事情麼。那這麼鼓吹和主張,要麼是足夠愚蠢不堪而輕易的被人所鼓動和、欺騙誘導,”
“要麼是又蠢又壞或是別有用心,乃是是潛藏在內部的破壞分子,或又是外在敵對勢力所收買和利誘的腐化墮落對象,無論如何,都必須予以堅決的清理和排除了。。”
一口氣交代完這些,周淮安卻不由想起後世的一些典故和段子來,卻是深切感受到辯證唯物主義哲學觀當中,歷史總是螺旋性前進的道理。以及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即視感。
就像後世外星馬那羣“有良心”的資本家,總是喜歡一邊享受着新中國幾十年如一日的普及教育,所培養出來的幾代產業工人所帶來的潛在紅利。
一邊又把老一輩人爲建設新中國的世代奉獻精神,與爲當地新興資本家最大限度壓榨和創造利潤的996工作方式,給故意指鹿爲馬的強行混爲一談,以變相的混淆視聽乃至捆綁上社會輿論的道德制高點。
在能夠將利潤最大化的前提下,如果沒有政權所指定的法律和規則作爲底線、邊界的話,鬼才會和你說什麼回報廣大人民的社會責任感和熱心公益事業的企業家。
事實上在自由資本主義到壟斷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無數個例子諸如燒對手油井的洛克菲勒,炸競爭者工場的杜邦家族,都可以證明沒有公權力約束的資本,是毫無下限和倫理可言的。
同樣的道理,在這個時代指望着些世家大族爲代表的“鄉賢”“縉紳”羣體們,面對時代的變局和天災人禍的普遍艱難,能夠主動的自我良心發現或是保持較高的道德水平,那就是是一句笑話。
“對了,北地陸續送過來的那兩千多名士子,都安置下去了麼。。其中可有什麼反覆和意外的情形麼。。”
周淮安想到這裡不由又問道。
“大都安置下去了,除了挑選出來有意積極靠攏都督府,而正在參加學習班的一百多人外,其餘放在各處屯莊之中進行再造學習和生產勞動。。”
承發房主辦袁靜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其中拒絕接受現狀的大概有一百多人,試圖就地逃脫監管也有五十七人,都被沿途熱心民衆給重新捉回來了;只是該怎麼處置還請示下。。”
“那就酌情延長他們的甄別/觀察期把,畢竟不是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罪徒,只要適當加強監管就好了。。”
周淮安點點頭道。
“當然了,實在是冥頑不靈的話到期也就放他們走了;太平軍不輕易以言罪人也不差這幾個人頭。但是如果其中敢有實質上違法犯規行爲的話,那就接受監管到死好了。。”
在用過間歇茶點的半響之後。
“西征峽江道的王(重霸)右郎所部,已經擊破荊南宋浩部而攻略至渝州(今重慶市)境內。”
負責軍隊方面的米寶又繼續開口道
“隨後遭遇來自西川軍的眉州防禦使高仁厚親率先頭人馬;遂於涪江口的峽門水道連戰數場,殺獲千餘而沉船數十艘,但是陸上的攻勢卻受阻於鐵山柵寨。”
“因爲其地頗多狹峻而山林叢密,西征軍中的火器一時仰攻不及;遂又有官軍自巴縣取大木聯排,堆縱柴薪、火油以敢死之士追流而下。”
“是以水師車船多有受損而不復前驅。。如今已然退到了涪州交界的長壽縣江官渡,正待維修備件和火器子藥的輸送和補充。。”
“看來這姓高的也不是個簡單敵手;讓敵工部從當地儘量收集對方的資料吧;”
周淮安點點頭指示道。
“而眼下都督還未有深入蜀境作戰的長期準備。所以就讓王重霸他們就地尋覓險要開展土木作業,以此支撐點儘量穩住眼前的推進線爲優先。”
“待到峽江道的涪、萬、忠、歸、峽各州傳訊和交通的基建,以及屯田安置都完成,沿岸地方人口、田土都清理出來,再做下一步打算把。。”
“只是在陸上轉攻爲守後,水路上的牽制和騷擾攻勢依舊不能停;務必要使敵軍不得安身片刻,也權做水軍的輪替練兵;我可以給他調撥新一批的車船及其備件,還有輪替的人手。。就從剛清繳完洞庭水匪的序列中抽調把。”
“得令。”
在旁負責記錄的虞候中有人陳列應道。
隨即就起身將周淮安口述的文本記錄,在另位同伴一對一的陪同下捧送到相應的參謀組去,再根據情報判研補充上細節處,編列和推演成具體的方案和陳條,才能留檔、傳發和下達出去。
然後一封剛接到的密函被小七親手遞送了進來。周淮安拆封一看,卻是楊師古的暗中調查已然有了初步的結果和方向。雖然具體指向還不甚明朗,但是這件事情的背後起源卻是有所蛛絲馬跡。
疑似與新設立的鎮反會及原本的廣府留司體系,在爭奪大講習所歷代畢業和見習生員,所產生的競爭手段和暗中摩擦有關。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此事就可以畫上尾聲,但是爲了長治久安計,周淮安希望得到更深層次上的東西。
所以周淮安又在上面批註了幾句,再用焦油戳子重新封好原路送出去。然後又主動詢問起來另一條可能爆發開來的新戰線:
“金州那邊是什麼情況,對方是怎樣的背景,是否是山西節度使已經介入的前兆。。”
“戰線已經穩定了安康縣附近。其中我軍的兩團人馬佔據了縣城,而約有數千土團和鎮扼兵盤踞在漢水南岸的郊野中。。”
小七低聲回報道。
“而數日前鍾(翼)郎將的信鴿來報,他們已經抵達了金州州城以西的衡口鎮,但是隨即州城中就發生了變亂;分駐本地的整編(義軍)第十五、十七營的都尉林光福、李復觀突然被刺殺身亡,餘部發生了譁變。”
“根據易裝逃出來的士卒報告,又有副都尉陳開軒率部叛變,而在城中士紳支持下自稱金州防禦使而封閉城門出入。因此鍾郎將已然掉頭返回州城平叛了,暫時顧及不到安康縣方面了。。”
“參軍四組和參謀五組根據目前的消息和線索初判,敵方的背景應是地方豪族爲主的土團,以及部分從房州、商州、均州、乃至鄧州等地,陸續逃亡過去的大姓、富戶;包括社調部重點關注的幾個對象和潛在目標,也證實參與了其中。。”
“此外,根據安康縣最後一次送回來的消息稱,山南西道方面的介入有限,目前所獲的旗號和俘虜,只是來自洋州境內的部分團結兵,疑似是州下官員爲了接應本地逃亡的親族,而私下采取的行爲。。”
“除了襄州境內的預備隊外,距離當地最近的一支成建制人馬何在。。”
聽到這裡,周淮安不由問道。
“乃是正在商州上津縣編練和補充的兩個駐隊營。。”
米寶當即回答道。
“讓他們立刻南下與正在平叛的鐘翼部匯合,而後再從武關王行空的別遣軍中抽調三個營來,作爲後續跟進的支援。。”
周淮安隨即就下令道。
“襄州境內的預備隊基本不動,但是派出一個騎步營,護送一個團的樣子隊器械,前往協作作戰。。”
鍾翼作爲前線指揮官固然自有他的判斷和取捨。而周淮安作爲總攬全局的領頭人,同樣也要有所自己的擔待和決定;尤其是這場偶然的戰事,很可能變成山南道境內殘餘反抗力量大匯聚的情況下。
“她眷戀梨花淚
靜畫紅妝等誰歸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處理完這一輪的日常追加公務,在嫋嫋清唱版的《卷珠簾》歌聲的指引下,周淮安一邊舒展着身體一邊信步來到一牆之隔,滿眼都是晚秋芳香燦爛的庭院之中;
只見這個時代五顏六色的九花、女華、日精、延壽客、金蕊、周盈、黃蕊、紫候等知名或是不知名的菊花品種,正開放的芳華燦燦而清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