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 章

高桓很少見地呆愣了片刻。

像一隻呆頭鵝。

李桑桑親完之後, 把自己弄臊了,高桓還遲遲沒有迴應,這讓李桑桑又羞又惱, 她啐他一聲:“傻子。”

她一個人悄悄提着裙子跑遠了。

高桓這纔回過神來, 他看着李桑桑落荒而逃的背影, 悶聲笑了片刻, 方纔的試探在他心中也根本不重要了。

他下午的時候打聽過, 雖然李桑桑管他叫桓哥哥,但那桓彌應當是李桑桑叔叔輩的人。

高桓便覺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了。

這吃的是哪門子飛醋?

他搖了搖頭,緩緩踱步走出了李桑桑的院子。

走了兩步, 仿若心有靈犀地,他轉頭看了看李桑桑的窗。

然後哐噹一聲, 支摘窗關上了, 高桓看見李桑桑投出的黑影飛快從窗紗上逃竄走了。

李桑桑本站在窗邊看高桓的, 沒曾想到他會突然回頭。

她忙不迭地關上了窗,弄出了好大的聲響。

耳畔似乎聽到高桓低低的笑聲, 李桑桑氣不過,揪着裙帶發小脾氣。她彎腰撿起小貓,在小貓耳朵邊上說話:“你家主人是個壞東西,以後不許理他,聽見沒有。”

小貓喵喵叫, 應當是聽見了。

李桑桑滿意地放走了它。

她重新推開了窗, 看着窗外的濛濛月色, 她用手託着腮, 口中念着:“六月初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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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桑回李府待嫁。

李府上下都爲她出嫁的事忙碌着, 嫁妝裝了滿滿六十四擡,到了六月初八那日, 從永興坊一路擡到了燕王府。

在高桓婚事定下不久後,他就被封爲燕王,燕王府是早就建好的,新掛上了牌匾,這裡從此就是高桓和李桑桑的新家。

天還沒黑,高桓就穿好了一身緋色的新郎衣裳,焦急地翹首以待,等到了時辰,他一騎當先,遠遠甩開了身後的人,一人就匆匆敲響李家大門。

他莽撞的動作嚇得門房不敢開門,門房簡直懷疑這是哪裡來的登徒子,直到燕王府衆人趕來,面面相覷,笑彎了腰:“這是今日的新郎官,燕王殿下!”

高桓走進李府大門,但是裡間還有許多關卡在等着他。

他一路被刁難,吟詩作對,舞刀弄劍,終於得到了大舅子李叢勉強的認可。

李叢站在李桑桑閨房門口,不情不願地說道:“你進去吧。”

童男童女將阻隔高桓和李桑桑的錦障撤開,高桓急不可耐地要去瞧李桑桑在今夜是如何特意妝扮的。

爲了他一人,特意妝扮。

爲了今日成爲他的妻子,特意妝扮。

但是很可惜,高桓什麼都沒有看見,他只看見了李桑桑髮髻上璀璨的珠翠,往下是一面團扇,將她絕色的容顏遮掩得嚴嚴實實。

高桓還沒來得及和李桑桑說上一句話,就被李叢等人轟走了,高桓隔着李家的姑嫂們往中間看,李桑桑已經被簇擁上了婚車。

高桓心中暗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婚車走到朱雀大街上,遊手好閒的少年們前來障車,高桓臉上的笑都要撐不住了,他看着丁吉祥等人在往外分發布匹酒肉,他摸了摸腰上的玉佩,有些焦急。

然後他扯下了腰間的白玉,還有錢袋子裡的金子,往人羣中一拋,他朗聲道:“這玉佩是御賜之物,今日大喜日子,想來父皇不會怪罪。”

衆少年聽了是御賜之物,連轟然上前去搶,前路空了,高桓搶過了婚車車伕的馬,一手執鞭子,從人羣中衝了出去。

後面跟着的障車少年搶完了金子,笑道:“他急了,他急了。”

一路車馬飛快,很快到了燕王府。

高桓稍微有些緊張,他下了馬,想要去挑婚車的車帷,丁吉祥大叫着制止了他:“殿下!不合規矩。”

高桓收回了手,摸了摸鼻子。

不急,不急在這一時。

他看着李桑桑前腳走進青廬,他後腳打算跟上去,但是賓客簇擁了上來,要和他吃酒。

高桓:……

真是沒完沒了的一天。

高桓一鼓作氣,將前來灌酒的人都放倒了,這才腳步匆匆地來到青廬中。

他能千杯不醉,倒不是因爲他實在能喝,而是他早就吩咐了丁吉祥,將自己的酒水換成了清水。

這可是至關重要的一天,怎能讓這些人來打擾。

高桓走進了青廬中。

這是燕王府吉地搭出來的帳篷,喚作青廬,是新人行禮圓房的地方。

高桓看着李桑桑的身影,他沒有醉,腳步卻有些踉蹌,他坐在李桑桑身邊,然後伸手握住了李桑桑的手。

他緩緩放下了李桑桑執扇的手。

李桑桑對他笑了一下,滿青廬似乎生了光,高桓呼吸一窒。

今日的李桑桑格外豔麗嫵媚,她不自在地應對着高桓灼灼的目光,甕聲甕氣:“不要盯着我啦。”

高桓笑着握緊她的手:“看不夠。”

兩人靜靜握着手做了半晌,對接下來的事有所預料,但心裡都有忐忑。

李桑桑伸手去摸繫帶上的荷包。

她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中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又開始了,不知爲何,眼前的一切分外熟悉,就連這般模樣的高桓,她都似乎在夢裡見過。

高桓偏頭看她,神色有些緊張:“你……又難受了?”

李桑桑點頭。

高桓想都沒想:“給你揉揉。”

李桑桑也腦子停滯了一下,她點頭。

過了一會兒,李桑桑低頭,看見高桓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有些迷茫地擡眼望他。

高桓這時也意識到了不妥,他打算收回手,但他實際上的動作卻是,握了一握。

李桑桑微微顫抖,她很想跳開,但是……

今晚是新婚之夜呀。

她回想起王氏在出嫁前交給她的一些書,臉頰有些發燙。

高桓收回手,只感到滿手溫香軟玉,他耳根微微泛紅,但他鎮定說道:“要吹熄蠟燭嗎?”

李桑桑立刻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這句話彷彿是一個火引子,將青廬中的靜謐燒得七零八落。

李桑桑聲音細若蚊蚋,打着顫:“吹吧。”

高桓站了起來,衣襬響起細碎的聲響,然後滿室漆黑。

高桓的指尖滾燙,探向李桑桑的衣襟。

李桑桑瑟瑟發抖之時,高桓吻住了她的脣。

她在小聲吸着氣:“好難受。”

高桓咬了咬她的脣瓣,輕輕安撫她。

兩刻鐘後,高桓起身點燈,他端來了水,給李桑桑擦拭,李桑桑忍痛起來,從他手中搶過帕子,避開了他。

高桓的掌心貼在李桑桑的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他忽然說道:“第一次總是不盡人意的,我下次好好……”

李桑桑轉身,疑惑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李桑桑懵懂無知,高桓看着她發腫的脣,又將她攬入懷中。

“桑桑,我還沒盡興。”

他在不要臉地求歡。

“桑桑,幫幫我。”

高桓的“下次”就這樣發生了。

考慮到李桑桑初次承受,高桓握緊了她的手。

這一次足足荒唐了一個時辰。

高桓將李桑桑抱在懷裡,他倚靠在牀頭,手指把玩着李桑桑的頭髮,李桑桑在他懷裡埋了埋臉,輕輕打了一個哈欠。

高桓低頭親了親李桑桑的頭髮,問道:“桑桑,你方纔怎麼不出聲?”

李桑桑從瞌睡中醒了:“……出、出什麼聲?”

高桓手臂一緊,壓制住亂七八糟的想法,說道:“比如說,叫叫我。”

李桑桑捂嘴笑了一下:“你想聽這個?”

她嬌氣撒嬌:“殿下。”

高桓不滿意。

李桑桑又叫:“六郎。”

不太特殊,還是不滿意。

李桑桑叫他:“夫君。”

高桓聽了,有一點滿意,但還是不夠。

李桑桑憋了半晌,沒有說話,高桓以爲她睡着了,輕聲詢問:“桑桑?”

李桑桑擡頭望他:“桓桓。”

高桓看着她,眨了眨眼。

高桓很想就這樣抱着李桑桑,看她一整夜,但是他到底還是睡着了。

他陷入夢境。

在夢裡,他看見了那個“桓彌”。

一見到這個人,高桓就面色不豫,如果沒有這個人,他纔是李桑桑的“桓哥哥”,他很想搶過這個稱呼。

這個夢很奇怪,高桓彷彿是個旁觀者,但有時候,他覺得他就是“桓彌”。

他看着李桑桑從小不點長成亭亭少女,他抱着小小的李桑桑看煙火,他教李桑桑讀書寫字。

然後他從“桓彌”變成了高桓。

長安初遇,宮中定情,燕王府大婚。

青廬的一切消失不見,高桓身邊站着的,只有玉虛道人。

玉虛看着高桓說話:“怎麼樣?你娶到了她,夙願得償,執念總該放下吧,情情愛愛,也就那麼一回事,人世間的日子,應當過夠了。”

高桓不知爲什麼,好像聽懂了玉虛的言外之意,他搖頭:“不夠,遠遠不夠。”

一生一世不夠,生生世世也不夠。

夢境中,有鐘聲如黃鐘大呂,高妙莊嚴不可言喻。

高桓忽然驚醒,他額上冒出冷汗,低頭看,李桑桑在她懷裡睡得正酣。

他鬆了一口氣。

窗外日光熹微,李桑桑在他懷裡唧唧噥噥撒嬌:“多睡一會兒。”

高桓低頭親了親她的脣角:“好,多睡一會兒。”

這樣的日子怎麼會過夠?他要和李桑桑一起走下去,五年、十年、百年……千年萬年。

天光又亮了幾分,李桑桑睜開眼,她往高桓懷裡鑽了鑽,問道:“高桓,你現在在想什麼?”

她心中思緒萬千,她想高桓同樣如此。

高桓想了許多,但又想是什麼都沒有想。

他空白了十幾年的人生,在這短短几個月來,熠熠生輝,只因爲李桑桑出現了。

他此生,大約就是爲了李桑桑而來。

高桓在微微出神,李桑桑隨口一問,沒有放在心上,她起身坐在妝臺前梳妝。

高桓來到她身邊,取走了她手心的木梳。

他稍顯笨拙地爲李桑桑梳頭髮,烏雲一般的髮絲從他手心淌下。

“與卿相知,長命無絕衰。”高桓回答了李桑桑方纔的問話。

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爲什麼明明一切順遂,他卻彷彿是跋山涉水才抵達終點。

他在想,他永遠不會容許他對李桑桑的愛意衰竭乾涸,不管三生三世,生生世世。

“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李桑桑擡起臉,嬌媚的面容映照着晨曦,生了一層柔柔的粉光。

銅鏡中映出兩人依偎的身影。

年少夫妻,不經風雨,是最美好的模樣,他們一生也將順遂平安。

有情總生貪、嗔、癡、慢、疑,但這些再也不會困擾高桓和李桑桑。

如果世間有神佛,那這一定是神佛對這對夫妻的格外憐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