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依米和卓娜的衣服已經不能再穿,蕭子泓看着直皺眉,顏鈺早派人去山下給兩人先買了普通百姓的衣服,想得很是周到。從裡到外簇新。
寺中主持給蕭子泓留了清潔的房間以供闞依米和卓娜梳洗,把衣服換好。
顏鈺派回接他們的馬車也到了,下山時幸好蹕路,闞依米又戴着風帽,只是換了身衣服,百姓們只當是太子妃講究,不參加佛事了,自當換回了常服,雖看上去不甚華麗,這不正體現了太子妃親民嗎?
闞依米可不知百姓們如何評論,這緊張的精神一鬆懈下來,她感覺深身痠痛虛脫的都坐不住了,左思右想着,該如何把憋在胸中的話說出來呢還讓蕭子泓不起疑呢?她不時地變換着坐姿。
蕭子泓一上車就靠着車廂壁沉思,闞依米的坐臥不安。他豈會感覺不到,低聲道,“坐着不舒服,那就下去追着馬車跑!”
闞依米沒理他的嘲諷,垂了肩膀愧疚地低聲說道:“好不容易跟你出來一趟,沒想到差點給你惹來大麻煩,正如你所講,也許……禁足最是適合我。”
她說着聲音更低了,把頭埋有自己的胸前,那身粗布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並未顯得低微,透着清雅出塵。
蕭子泓看着她像是很難過,從未見她這樣心存愧疚地向他說軟話,反到有點詫異。他動了動身子,正想着要不要安慰她幾句時,就聽又傳來她沙啞的嗓音幽幽地說道,“你可感受過。三年在一個地方從未離開過,這乍然見到外面吸引人的景緻,自是興奮不已,難以自控。”
蕭子泓聽她講的真誠,想想也確實如此。安慰她的心再次生出。
就聽闞依米垂着頭吸一下?子,繼續低聲說道:“你更沒感受過,三年未見雙親,那種思念是多麼噬骨的煎熬嗎?殿下自出生就承歡雙親膝下,是不知道這個滋味,而我今日見街上有西域來的商賈就倍感親切,沒有感同身受過是體會不到那種失魂落魄般的思念的,今日之事全是因我三年未出東宮思鄉所致,殿下就不要稟報陛下和皇后了。”她依然低着頭,只是說完雙肩在微微的抖動。
蕭子泓心中似有一根細繩在收緊,他情不自禁若有所思地低嘆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沒有感同身受?”說完她見闞依米驚詫地擡起了頭,那雙如掉入水銀中的黑寶石的眸子。閃現出疑惑不解。
他斂下眼眸,掩飾了自己的情緒,再擡眸時看闞依米時眼光又恢復了以前的冷漠薄情,“你表兄庫哲來了,去見他一面吧,天色也剛好!”他說着看她身上的衣服,闞依米知道,他不想讓宮裡知道今天發生的事兒。
她沒想到她的這番話真起了作用,心中長舒口氣,臉上卻像是剛知道般,一臉的興奮之色,隔着小几向前探了探身,急切地說道,“庫哲嗎?只有他一人嗎?我的兄長們沒來嗎?我阿爹……”
“你是想讓高昌國搬來嗎?”蕭子泓打斷她的興奮話語,不屑地斜了她一眼,脣角微挑了起來。
闞依米笑了,沒理他的嘲諷,心裡暗自高興。蕭子泓看着她的目光怔了一下,見她此時笑容如綻放的懸鈴花讓人眼前驚豔,透着舒爽清透。
幕雲四合,宿鳥四飛。
太子的車駕到了盛都時,已經是戌時初刻了,
車駕停在了外邦覲見的驛館門前,驛丞一見太子的車駕,急忙迎出來,顏鈺上前說明情況。
驛丞一臉的不解之色,說道:“回顏將軍話,突厥王子已經走了有一個多時辰了!將軍不知?”
剛擡起身正準備下車的闞依米在車中聽的清楚,一聽走了,她心向下一沉失落又失望之情襲滿全身,忍不住一下子又跌坐回去。
她跌坐時衣袖的甩動,拋出一物,落在蕭子泓的腿側,他怔了一下拿起那東西,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冷了一下來。
此時天色雖暗下來,可幾步之遙還能看清景物,更何況在這兩人之間只隔了一隻小矮几的車中,蕭子泓見闞依米沉浸在失望中,對掉下的東西似乎並沒太在意,她本就明亮的眼眸,此刻更是有晶瑩的瑩光閃亮。
他吩咐顏鈺回東宮,闞依米一動不動地靠在車廂中,垂了目光默默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氍毹不說話。
蕭子泓把那塊令牌擡手扔在小几上,發出“當”的一聲響,闞依米像身子微動了一下,眼光才轉向那令牌,沒等蕭子泓發話,她緩出聲,“你不給我個解釋嗎?”
“這正是我要說的?爲什麼你會有?”蕭子泓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
“你大費周折地讓刺客‘給’了我,爲什麼?你說是爲什麼?難道真的是……讓我死?”闞依米聲調再也不像以前跟蕭子泓吵架的語氣,冷漠的疏離,讓他感覺好遙遠,他心中一緊。
還沒說話,又傳來她終於抑制不住的激動聲音,“爲了掩蓋你不爲人知的目的?連同昨天發生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庫哲已走還惺惺作態地陪我來驛館,是爲了掩飾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嗎?”
蕭子泓看着她由於氣憤而漲紅了的臉寵,怒極反樂,“說你傻真是傻,別說讓你死,就算滅掉你們高昌,對於我來說還不是簡而易簡,我何須用此卑劣手段。”
見她怒目而視,他甚是喪氣地咬牙又道,“傻沒有關係,只知道吃又如何,就怕被人利用了,到死還信誓旦旦地自我感覺精明!
闞依米聽着蕭子泓那譏諷的話,氣得胸腔一鼓一鼓的,她好一會纔出聲,“我在你面前既然這樣不濟,那就休了我,看在我跟了你三年的份上,答應我唯一的的條件,就是不要爲難高昌。我從此在你眼前永遠消失。”
蕭子泓有一種狠狠打她一頓的衝動,他憋着氣好半天才咬牙道,“你休想,就算做鬼也是我蕭家祖墳中的鬼,你一旦離去,不出十日,高昌必亡!”
他後面的話一字一頓如冷凜的風颳向闞依米,炎炎夏日,即便晚間也是熱度不減,可她卻渾身泛了冷意,她牙關收緊,垂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手腕上已經凝固的血受到繃開傷口的衝力,立刻滲出了血跡,在纏裹的月白色軟帛上煞是刺目。
……
蕭子澈騎馬自是比太子的車駕早回到城裡,他回到吳王府也已經是酉時末刻了,剛回到寢殿,他的幕僚傅仁就進來了。
“殿下,有一個人已經候了您兩個多時辰了。”
蕭子澈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人這麼有耐心?”他說邊接過奴婢給絞的帕子擦了一下臉和手,傅仁見他洗漱完畢,揮揮手讓下人退下,才近前說道:“北燕冀王幕容宸。”
“他竟然去而又返?”蕭子澈冷笑一下,“膽子可不小!”
傅仁微哂,“他是有備而來,定是知道殿下不會出賣他,也不怕我們擒了他,按大梁律下大牢!”。”
蕭子澈面色平和地點點頭,脣邊帶了一抹自嘲,“他既然敢冒然而來,也必是把我的情況知曉的一清二楚,你說是不是?”他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傅仁。
傅仁面上稍露尷尬,正要開口就聽蕭子澈說道:“讓他到前廳等我。”
幕容宸一身便服,只帶着兩個隨從,和蕭子澈寒喧後,也不繞彎子,笑容滿面地說道:“吳王殿下可知我去而又返是爲什麼嗎?”
蕭子澈面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容不動聲色地看着,輕輕啜了口茶,淡淡地說道,“冀王如想進我大梁的牢房償償牢飯的滋味,本王定不會爲難你。”
幕容宸大笑,須臾斂起笑容,沉聲道:“我爲殿下帶了一份厚禮!”
蕭子澈冷笑一下,“不會又是一個妖嬈大膽的玉蟬公主吧?本王不是太子,沒福消受更沒興趣!”
他的話又引得幕容宸一陣大笑,他帶玩味的笑意說道:“這到不失一個好主意,吳王提醒的是,你早已到了娶親的年齡,爲何連名側妃都沒有,這不得不讓人臆測呀,我到不介意再做一次送親使臣!”
蕭子澈手上的茶盞微抖了一下,他藉機放下,像是掩飾自己的心思,冷聲說道,“我的王妃定會出自大梁!冀王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幕容宸搖搖頭,沉聲答道:“北方有佳木給王爺倚靠!這必不會落空。”
蕭子澈默然地片刻纔出言譏道:“冀王言過了,我雖是個閒散的王爺,可在大梁也是人人渴望攀附倚仗之人,我何須借北方的佳木!”
幕容宸依然面帶着笑,不疾不徐地答道,“吳王在真人面前又何須示假,我的目的你也盡知,有我和你聯手,你所擔憂的問題就解決了。”
蕭子澈目光深沉地看着幕容宸,幕容宸不爲所動,目不斜視地看着他,兩人就這樣互相看着,終於蕭子澈淡淡的聲音傳來,“你拿什麼讓我相信,你的佳木是可倚的制勝之材?”
幕容宸道:“我自有讓你相信的條件,吳王必會應允。”他說着向前探探身子,低沉的聲音說道,“因爲,我們是一路人!”
……
幕容宸離開後,傅仁進來,看着坐在榻上一人喝酒的蕭子澈道:“這個幕容宸不能小覷,據我所知,他生母出身人卑微,受盡排擠,在他幼時就去世了,他和衆兄弟不爭不奪,和太子的關係甚睦,還幫着太子平叛了晉王的奪嫡謀反,事後只做個閒散王爺,不參與朝中任何事。”
蕭子澈輕嗤,“這麼說還真是和我是一路人了!”
傅仁輕笑一下,才嘆息道,“北燕太子做夢也不會想到他認爲最是忠心於他的弟弟,卻在虎視耽耽謀劃着他的位置。可見此人謀略上定有過人之處,只是從不外露。”
蕭子澈把杯中酒喝完,淡淡地問道,“你和他是如何認識的?”
傅仁一愣,慢慢把手中的摺扇合上,施禮道,“王爺聖明,屬下並非有意隱瞞,三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蕭子澈不露聲色,還是喝着自己的酒,傅仁接着說道:“王爺要成大事,就應藉助各方之力,屬下並不認爲他所言的不妥,屬下自隨了王爺,就抱定了爲王爺粉身碎骨,決無他心。”巨豐有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