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兩人已經遠離破廟,藉着天光,遠遠見兩名樵夫從山道上而來。步伐沉穩,左右搜尋,哪裡是樵夫,顯然是身手不凡的練家子。
蕭子泓和闞依米忙下馬,躲到了濃密的樹林後,見兩人進到山中不見影蹤纔出來,向山下行去。
等兩人走到疊嶂青山之外,看見山腰覓食的羊羣,看見整齊的山田阡陌。稀落的人居,看見一路順水而行的山間道路,兩人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順着山路一直走,前方終於出現了小山村。正是傍晚時分,嫋嫋的炊煙從各家屋頂升起,顯得格外幽靜親切。
蕭子泓貴爲太子,身上自然是不帶銀子,而闞依米是太子妃,又是在狩獵時被劫持出來的,更是窮光蛋一個,自然也沒有銀子。
闞依米讓蕭子泓在村外隱蔽的地方藏好,自己向村中跑去。
蕭子泓看着那個歡快的跑跳身影。脣角帶笑,目含柔情,思忖着不知她如何討得吃食來?
不消半個時辰,那個靈動的身影從村中跑出來,懷中抱着一堆東西。
有吃食,還有兩套粗布舊衣衫。
兩人的衣衫破爛,上面的血跡都結了硬繭,穿着着實難受,換上衣衫,又去溪邊淨了手臉。
“這些東西不用銀子嗎?”蕭子泓吃着粗麪餅問道。
“當然要用。”
他慢慢吃着食物沒說話,滿臉的表情卻是你這個樣子哪來的錢?
闞依米會意。得意地笑笑,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紅瑪瑙跳脫,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問過了,出了山不遠就有個鎮,可以給你買藥,我們還可以大吃一頓,你到時可別跟我客氣。”她毫氣地說道。把跳脫揣到了懷裡。
“你用另一隻就換的這些?”蕭子泓食物在喉嚨裡一噎,堅難地嚥下,闞依米見他吞嚥的困難,以爲他食不慣這粗食,忙用大的樹葉接了山泉水給他。
蕭子泓接過來喝了一小口,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小村落,記在腦海,“你知道這一隻跳脫可以買下一個鎮子嗎?”他道。
闞依米啃着粗麪餅只是稍怔了一下,不在意地嘟囔道:“這麼值錢,我還用它買過一隻烤鵝呢,難怪老闆嚇的不敢要。”還好莫清之給贖回來了,這是她沒說敢出口的話。
“你竟敢偷偷跑出宮?”蕭子泓先是驚訝地叫道,轉瞬像是來了興趣,湊近一臉失言滿是悔意的她問道,“你還去哪兒了?”
闞依米見他一臉的誠懇求教,立刻忘了他剛纔的表情。一副見過大事面的樣子,興奮地說道:“我還去‘芳香書寓’了,裡面的女子可漂亮了,我還搶親了。”她得意地啃着麪餅說道。
“你堂堂的太子妃竟然去青樓,還去搶親?傳出去讓世人如何想如何看?”蕭子泓坐不住了,忽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嚷道,牽動了肩上的傷,直咧嘴。
他一嚷,闞依米頓覺失言過甚,嚇得跳起來就捂住了他的嘴,“青樓我是被劫持去了,不是我所願,搶親是你和我吵架心情不好出去碰上的,你休要嚷了,莫讓人聽了去。”
蕭子泓轉動着眼珠,“那……你下次再出去叫上我,我也去青樓看看,就不嚷。”
闞依米手中的半塊麪餅被他的話驚的掉在了地上,手不由自主地就鬆開,大聲教訓道:“堂堂的太子,東宮這麼多的女人了,還要去青樓找姑娘,傳出去這讓世人如何想如何看!”
不要臉!這是她心中想的。
蕭子泓忙上前用左手捂住了她的嘴,“別嚷,當心讓人聽了去。”
闞依米臉上悄悄露出得意的笑,骨碌着眼珠甚是爲難地道:“那好吧,那你不得再讓人監看跟蹤我,我就不嚷。”她在他的手掌中甕聲甕氣地討價還價。
“那你若再出東宮,必須讓我跟着,我就鬆開。”
“好,成交!”兩人擊掌爲盟,繼續共乘一騎向山外行去。
又行了半日,終於到了村中人所言的小鎮了。
小鎮還挺熱鬧,雖說已經是辰時了,街上還時有人來往。
闞依米四處找着客棧和藥鋪。
“你一拿出跳脫住客棧和買藥,怕是追殺的人很快就出現。”蕭子泓小聲提醒他道。
闞依米打量一下他和自己,小聲道:“我們兩人形成乞丐,他們如何識得?”
“乞丐有這一個物件,夠兩輩子生活了,有必要體驗乞丐生活嗎?”
“有道理!”闞依米甚是贊同地點點頭。
“今晚我們不能在鎮內,此處還是青州界,我們儘快離開。”
兩人出了鎮,向南又行了近百里,看天色將近三更天了,藉着月光進了樹林找了個僻靜隱蔽的地方,下了馬歇息。
闞依米先查看了蕭子泓的傷,雖說已經開始結痂,可長時間的顛簸,還是有的地方崩開,有血跡滲出。
她在樹林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草約,她愁了,“照這樣下去,我們何時回盛都?”
“繼續向南,再有一兩日就能進入宜平,離盛都近了,怕是想要我命的人也會顧忌些。”蕭子泓說道。
只是這一兩日之內,還會發生什麼事,依闞依米一人之力是否能帶着受傷的蕭子泓逃出去,她心中忐忑。
闞依米擔心的沒錯,第二日天剛剛矇矇亮,他們就發現一夥普通百姓穿戴的人悄悄地向兩人包抄過來。
兩人急忙上馬飛奔出來,卻發現前後都有追擊的人,最後闞依米只好故伎重施棄了馬,任其沿着一個方身馳去,她和蕭子泓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荒郊野外,蒿草頗深,雖隱了兩人的蹤跡,行動上多有不便,闞依米身子靈活,只顧着查看前面,以防有伏擊。
蕭子泓看着前面那個靈動的身影,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子跑的如此輕快靈活,他所見到的女子永遠都是一副柔弱似嫩柳拂輕風,蓮步款款媚態生,前面靈動的女子雖粗布衣衫,男子打扮,長髮由於跑動有一部分已經散落下來,並未顯得兒狼狽邋遢,到是隨着她靈動的跑動,讓人心動。
他在後面癡癡地看着,雖在逃命,有這樣的女子相攜相伴,必能逃出去。他忽然心情莫名的暢快起來,他努力甩動未受傷的左臂,向前面的她追去。
前面的闞依米已經意識到自己跑的過於快,應該顧忌一下蕭子泓,必竟他有傷在身。冬狀場號。
便猛地緩下了自己的腳步,甫轉身,卻被身後急急而來的人撞個滿懷,她想穩住身子,腳下被雜草絆住,過大的貫力撞得她向後倒去。
蕭子泓沒想到她會突然停下來,撞得他傷口一陣鑽心地痛,見她向後倒去,本能地伸出右手去拉她,更牽扯了傷口,手上的力道一鬆,沒抓住她反到被他帶動的向前倒去,撲倒在她身上。
闞依米被蕭子泓壓的差點背過氣去,蕭子泓被摔的肩上的傷痛的差點昏過去。
好一會兒兩人才緩過神來,呲牙裂嘴表情痛苦地彼此看着近在毫釐的對方的眉眼。
他的脣正壓在她的脣上,她的?子正碰着他的,兩人唯有大睜雙目互相瞪着對方。
“你們這對狗男女,真不知廉恥,鬼都替你們臉紅?”
一旁突然傳來罵聲,讓兩人驚詫,慌忙掙扎着起身,看向說話處才發現此處是一片亂墳灘,一個長相甚是清秀,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正靠着墳頭,睡眼惺忪滿臉憤懟地瞪着他們,說着話邊用手捂着眼睛。
“真有白天出來的鬼?”闞依米納悶地看着少年輕聲問蕭子泓。
“不知道。”後者說道。
“他不是說鬼都臉紅了嗎?不是說他是鬼嗎?”
“你纔是鬼呢,你們兩人全是鬼。”少年耳尖聽到闞依米的話跳起來大罵。
沒容兩人說話就聽身後,紛沓的腳步傳來。追兵順着大路追了半天,發現了那匹空馬,又踅轉回來。
後面的追兵也奇怪了,遠遠就見兩人躺在地上親熱,一時倒把這幫人看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自尋思,天大的發現,難怪有人要太子的命,他竟然還有“龍陽之癖”,這樣的太子當真是留不得。
就連逃命中還不忘帶着男寵親熱,這明擺着不把我們這麼多人放在眼裡嗎?他大爺的,太欺負人了。
“把這對狗男人剁成肉醬!”爲首的一人一揮刀喊道,帶頭提刀就向兩人殺過來。
那少年一看一夥人舉刀向這邊衝過來,想也沒想,本能地就跟着蕭子泓和闞依米的身後也跑。
後面的人一見,又冒出一個,敢情這太子不止帶着一個男寵,還是兩個,這夥人也不知爲何,火更大了,大叫着,“站住……”
闞依米攙着蕭子泓也不管後面的少年是拼命奔逃,那少年卻不依不饒邊跑還有力氣罵,“你們這對狗男女,私奔也不挑挑地方,往亂墳灘跑什麼?打擾小爺的清夢,被你們害死。”
“他們不會殺你,你跑什麼?”闞依米氣惱地忍不住向後嚷了一句。
“對啊,我跑什麼呀,他們抓的是你們跟我有什麼關係。”他自語地說着停下來,“向後面的人喊道,“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我正在……啊……沒天理呀,爲什麼殺我……”少年話沒說完,就見那幫人理也不理舉着刀就向他衝過來,他大叫道撒腿就跑,邊跑邊嚷,“別追了……再追……小爺怒了……還追,那我不客氣了……”
闞依米和蕭子泓聽着後面少年的喊叫聲,她還真有點擔心,邊跑邊大聲問蕭子泓,“他是無辜的,被我們連累了不好吧?”
蕭子泓跑的甚是堅難,跑動牽動着傷口,痛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向下流,他沒接話,就聽後面慘叫聲此起彼伏,二人不由停下來回頭去看。
只見那些殺手,扔了兵器在原來拼命地抓着身上,有的都把衣服扯披了,露出的身上被抓的血淋淋的一片。
那少年,嘴裡叨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閒庭漫步向這邊走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闞依米上前一拱手,“兄弟,多謝解救之恩。”
“罷了罷了,小爺不跟女子稱兄道弟。”
“你知道我是女子?”
“多新鮮,小爺是誰呀,一眼就看出來了,別說你一大活人,就是一隻蚊子從小爺面前飛過,我一眼就能瞧出是雄還是雌。”
“你真厲害,好生讓人佩服。”闞依米咧嘴恭維道,一旁傳來蕭子泓重重咳嗽聲。
闞依米忙上前扶住他。
“你把那些人如何了?”蕭子泓問道。
“沒如何,只是隨便撒了點藥,讓他們皮癢幾下,誰讓他們舉刀追小爺呢。”少年不在意地說道。
蕭子泓淡淡地道:“多謝!”
少年擺擺手厭煩地說道:“我是自救,又不是救你們。”說着吸吸?子,“白草味?你受傷了?光用這種草約能好嗎?無知!”
“遇上我是你天大的福氣,拿去,早晚兩次敷上。”少年說着從懷中掏出個小瓷遞過去。
蕭子泓不說話也不接小瓷瓶,闞依米也猶豫着。
少年皺眉不耐煩的說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要害你們,早讓你們和他們一樣了,不要算了,等過兩日傷口感染等死吧。”
“要,誰說不要了。”闞依米不容他把小瓶收好就奪了過來。
“哼,還算識得小爺的好。”少年倨傲的說道。
蕭子泓聽着他一口一個小爺,蹙了眉,闞依米不知道此人的底細更不知道此藥是不是有毒,不露聲色地打量着他。
她向他也道謝,“多謝,請恩人留下姓名,今日不便,他日我們也好登門道謝。”
少年不屑了撇撇嘴,一指蕭子泓教訓道:“堂堂七尺男兒,給不了自己心愛之人安定的生活,是無能,還做出私奔有失禮教之事,是無恥!一個無能無恥之人拿讓給她幸福安康?”
蕭子泓的臉黑了,闞依米還真怕他發火,雖已經遠離了那夥人,可隱隱還能聽到哀嚎,她忙攙着蕭子泓和少年保持一段距離。
“你教訓的是,我定會給她個名正言順的名份。”蕭子泓竟然謙和地說道,引得闞依米一臉的你真是個撒謊高手的表情,蕭子泓無視她的表情,繼續慢聲對少年道,“你堪稱神醫,我們夫妻二人定銘記神醫大恩,它日定當佛前爲你祈福求佐,只是不知你姓甚名誰,如何向世人稱頌。”
“我是神醫,你們竟然不知道我是誰?”少年順杆爬地奇道。
蕭子泓和闞依米爲難的互相看看,又頗爲難地搖搖頭。
“我是神醫公孫洛,聽說過吧!”少年神氣又肯定地說道。
兩人又一起搖頭,誠實地答道:“真沒聽說過!”
“孤陋寡聞!”少年無奈嘆道,“就此別過。”他像是頗受打擊了胡亂一拱手。
走出沒幾步又踅回來認真地問道,“你們兩人叫什麼名字,日後我?子發癢時,也好知道是誰在念叨我。”
闞依米:“他叫小泓,我叫小依。”
蕭子泓乾咳兩聲。
“跟狗蛋,貓妮一樣好養活的名字!”公孫洛嘀咕一聲。
“神醫留步,我們可否同行。”闞依米感覺這少年有醫術,對蕭子泓甚是有利。
“我不與私奔之人同行,莫要纏着我!免得再被人誤會是和你們一起的,丟人不說,還被打。”少年說完哼着歌輕快地走了
公孫洛給的藥,聞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闞依米終究存了份戒心,打傷一隻飛鳥,在傷處試藥,見鳥的傷處沒有變黑,還止住了血,才放心給蕭子泓用。
藥一敷到蕭子泓的傷口上,清清涼涼的感覺甚是舒服,只一日便結痂了,第二日感覺就不是那麼的痛了,蕭子泓卻蹙起了眉。
“你說這少年會不會是去青州城?”
“沒準就是城裡人,他自詡爲神醫,也說不準是被人請去看病了……”剛說到這兒,闞依米心中一動,停下驚詫地看着蕭子泓,“你是說被我傷的那刺客?”
蕭子泓點點頭,“青州刺史是太尉王勳的門生,這次追殺的人中,有一半是青州人,怕是那刺客就在青州城中養傷。”
“宜平刺史會不會也……”
“回盛都必經之路,不可信也要從哪兒走。”蕭子泓有公孫洛給的金瘡藥,對自己的傷有了底,認爲憑他和闞依米的功夫和能力回盛都不是難事。
這種想法只過了兩日,他便覺得還真有點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