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僕童說了這般多,卻見雲初從頭到尾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當下收起神色,住了聲兒,而前方,涼亭也到了。
秋日陽光下,晃着讓人晃眼的光影,錯生幾絲恍惚感。
“雲初小姐,民婦能和你說句話嗎?”雲初剛要坐下,便見前方,一名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婦人快步走了,搓着一雙粗糙的手,恭敬站在那裡,正滿是希冀的看着雲初。
雲初看着來人,眸光輕忽。
一旁那僕童此時也有些複雜的看着掃人,“溫姑姑你……”
“我就是想和雲初小姐說句話。“溫姑姑看着那僕音有些尷尬的動了動面色,有些難言般的道。
僕童看一眼溫姑姑又看一眼雲初,顯然在詢問她的意見。
雲初卻是看着溫姑姑,直接開口,“我知道小蠻姑娘的死,溫姑姑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難過,不過每一個人生在這世間,都要爲其氣做這事付出代價,小蠻心善,卻性子太偏了,以後之路且長,溫姑姑還有那般多的孩子要照顧。”
溫姑姑是小蠻的母親,雲初之前見過,不過,只是數月不見而已,便好像老了許多。
但是,她直話直說,也不想要任何拐彎抹角。
而且,她從溫姑姑的眼裡,看不出一絲半絲敵意。
溫姑姑聽着雲初的話,面色明顯痛了痛,不過,好半響卻是嘆了一口氣,聲音微微哽咽而歉疚,“之前一些事民婦聽小季說了,我知道,都是小蠻的錯,是她太過異想天開了,有些事,本來就能強求,是民婦沒教育好女兒,以至於給雲初小姐生了那般多的麻煩,所以,民婦代她向雲初小姐說聲對不起,還請千萬不要怪在小季頭上……”溫姑姑說到這裡,當即對着雲初就要欲行大禮,只是,身子還沒躬下去,已經被雲初輕輕一拂袖子,便站直了身體。
“人已死,事往矣,我雲初雖不是什麼大仁義之人,可是,也不用溫姑姑代女請罪的份上,溫姑姑不用放在心上了,至於季舒軒,這是我和他的交情。”雲初字字說得清晰坦蕩,溫姑姑聽到這裡,面色當即更是尷尬,百感交涕間,這纔對着雲初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到底,小蠻是她的女兒。
“小蠻姑娘對公子也是一心癡情啊。”僕童看着溫姑姑走遠的身影,有些喃喃自語。
雲初恍若未聞,已經在涼亭裡自顧自的坐下。
知香瞅一眼那僕童,眸光變了變,動了動脣瓣,卻是沒吐出一句話來。
“公子可能快了,那屬下先告退了。”僕童見雲初還是沒什麼要說的樣子,這才讓人上茶之後,打算退下。
只是,人剛走出涼亭,又轉過身走回來,看着雲初,似乎經過掙扎思忖,“雲初小姐,九靈山的酒是魚娘所釀,公子一向愛惜,這般多年,從不予以分享,連他最孝敬的山老,也未曾多得,而且,公子雖然待人親切溫和,卻也謹持守禮,看似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好,可是卻唯獨對雲初小姐你是不一樣的,家主已經催信十數回了,可是,公子就是待在這裡,說是爲了給人診命,可是,他到底爲了什麼,屬下想,以雲初小姐的聰明智慧,不會一點不所覺的。”那僕童一口氣完,看着雲初依然半絲沒有波瀾的面色,不知是失望還是如何,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退下。
清風徐來,劃過一涼亭邊的湖面,漣漪不休。
雲初坐在那裡,面色不動,目光卻越過涼亭,越過遠入的的高牆飛檐,好像不知飄到了哪裡,而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知香此時也緊咬了咬脣瓣,想爲太子說幾句,又覺得,很故意,想替季大夫說幾句,好像,更不妥……
且,連季神醫身邊的僕童都看不下去了,說這這些話,小姐的心裡一定不好過的,可是,若讓她說,她又確實不知說些什麼。
可惜,小姐就一個。
“讓你久等了。”沒過多久,一旁,遠遠的,花徑小道上,兩邊茂密的花叢間,季舒軒一襲雪白衣衫姿態從容的走了來,面上依然是那般眉骨生春,溫潤溫和的笑意,遠遠的便朝雲初笑着。
涼亭如畫,女子歪歪的托腮而坐,懶散不羈,不施粉黛卻清眸流盼,俏麗絕倫,讓人只一眼,便移不開眼。
雲初原本一直盯着遠處的目光聞聲這才收回,看着走來的季舒軒,笑若朝霞映雪,“不久,好像也就近一個時辰。”
季舒軒已經收回原本那驚豔的目光,一陣莞爾,卻一步一步拾階而上,看着雲初,“如今雲王府熱鬧非凡,你卻還有空來我這裡閒情逸致。”季舒軒語聲含笑,有幾分揶揄。
雲初卻撇了撇嘴,“你消息這般快,那也應該知道,爲何會熱鬧非凡,也該知道,那一旨賜婚,就是給我添了隔應,添了堵。”
“我知道,而且這隔應還是太子親自給你添的。”
雲初點頭,抿脣,“明知道他有苦衷,就是,原諒不了。”
“太子也不是神。”
“你也在爲他說好話?”雲初挑眉,假意升起不悅。
季舒軒忙擺手,“看來,爲太子說好話的人很多,那我不說了。”
雲初點點頭,這才話鋒一轉,“如何了?”
“如你所說,忠勇候府這幾天的確收購了一大批藥材,而且,這些藥材都不只是治尋常傷痛。”
雲初聞言,眸光深然的斂了斂心神,“看來,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我先走了。”
“萬事小心。”季舒軒看着雲初,神色這一瞬,也不禁正色幾分。
雲初衝他擺手,“別擔心,我不是還欠你銀子嗎,我若有事,你找誰抵債。”
“這倒是事實。”
“季舒軒你可真實在,我就隨意那般一說,你不會還真找了個小本本把我欠你的銀子一筆筆記上吧。”
季舒軒好看的眸子裡笑意如暖華輕雲,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嗯,今天又要加一筆。”
雲初當即撫額,“季舒軒,太計較不好。”
“太子有錢。”
“我也很有錢。”誰用他的。
季舒軒聞言,眉骨暈染開一抹徐徐如桃花綻的笑意,“對,這京中近一半財富都是你的手筆。”
雲初頗爲傲嬌的挑挑眉,“自然,不過,這事問了,我心裡也踏實了,先走了。”
“一路小心。”
“季舒軒。”雲初剛走了一步卻又叫住季舒軒,然後,星眸點亮,容色明媚,“我們一直是好朋友吧。”
季舒軒微微一愣,須臾,輕撫衣袖,掩住眼底的一縷瞬間上涌的情緒,依然溫煦和暖笑得讓人如沐春風,“當然。”
雲初沒再說什麼,這才轉身向外走去。
知香緊隨其後。
一路出了季府,上了馬車,雲初都沒再說什麼話。
知香幾次三翻動了動嘴皮子,卻還是沒說出什麼。
“有話就說,會憋壞。”雲初擡眉一掃知香當即道。
知香這才鬆了口氣般,忙道,“小姐,你對季神醫……你那個,不會……”
“有可能,萬一,我對太子的氣緩不過來,我可能會拐了季舒軒闖蕩江湖去也不一定。”
“啊?”
“啊什麼啊,別啊了,頭低下。”雲初前面兩句,知香還沒明白過來,後面一句,直接沒反應過,可是,頭已經直接被雲初一按,然後,一道身影飄進了馬車內。
“太子方纔若是聽到那一句,一定會氣悶得難受。”
緊接着,馬車內響起男子清雅素淨的聲音。
雲初看着青衣素色的玉無洛,卻是輕輕掩脣一笑,“玉無洛,你這謙謙大君子,何時也學會了鑽人馬車了。”
玉無洛被雲初這樣一說,眼底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在外如何強大,在她面前,他依然就像是曾經的小男孩,只不過面前,雲初已經早就長大。
不過,玉無洛還是伸出手,將一張摺疊得極好的白色宣紙遞給了雲初。
“辦事效率真快。”雲初接過,還不忘大肆讚美一番。
玉無洛有些無奈,較之常人白上幾分的面色好似因爲愉悅而紅潤一些,不過,看着雲初打開宣紙,而後,又面色不動的將宣紙毀去後,聲線這才帶着一抹認真,“你真的打算如此做?”
“既然已經肯定,劍在弦上便不得不拔。”雲初道,然後,擡眸看着玉無洛,“你信不信我。”
“我信。”無比的相信,不信全天下,就只作信你。
雲初點點頭,看着玉無洛,看其因爲膚白而顯得異常清透清明的眼眸,看其青衣如水有馬車內晃動的若明若暗的光線中溢轉,沉吟半響,這才似乎輕吐了口氣般,“玉無洛,我其實也想活得輕鬆一些,奈何,上天不給。”
玉無洛看着雲初,心神突然一抽,然後,眉宇有些痛苦的一皺,要擡起頭撫着胸口的動作生生僵住,又硬將喉頭間欲以上痛的鮮血面不改色的吞了下去,開口時,聲音如常,“上天不給,我幫你開鑿。
“噗嗤。”雲初卻笑了,馬車裡,都好似被映得明珠生輝。
“小姐,你一定會好好的。”一旁知香也不禁開口。
確實,小姐太苦了,這些年來,好不容易受到王爺重視了,一步步的,也讓太子如此心疼,可是,卻偏就讓人生堵。
雲初看一眼知香,眼底更是藏不住的笑意,“就是,成個婚都這般多的挑戰。”
“小姐,方纔王爺來信兒,說是讓你趕緊回府。”這時,空氣中傳來律嚴的聲音。
“我那父親都坐不住了,看來,確實鬧得厲害。”雲初眉頭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