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漠然神心

此刻聽周茹淡淡說起她的遊戲,性德也同樣語氣淡淡地詢問:“瘤子下來之後,是不是就沒事了?”

“當然不是,若是這樣,還有什麼好玩的”周茹有些得意地說:“這個瘤子是我的獨創,名字就叫類兒瘤,也就是說,這個肉瘤,長得像一個嬰兒一樣,有手有腳,還會發出類似嬰兒的哭聲。但這並不是真的孩子,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所以,它不會有人類的思想和智慧,它連弱智都不如。就連弱智,慢慢教養,也可以走路,雖然可能走得不穩;也會說話,雖然會詞不達意。但它,永遠永遠都不會。”

周茹笑起來,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孩子。

即使是以性德的冷漠淡然,也幾乎暗中打個寒戰。

董嫣然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一定會躲在無人的地方,偷偷生下這個孩子。她會抱着那小手小腳的孩子,喜極而泣,她會把她所有的感情,以及永遠不能得到的幸福,全部投注到她的孩子身上。

哪怕她未婚生子,爲世人不齒,哪怕她獨力撫兒,艱辛渡日,哪怕她還要以一人之力,應付以前爲保護容若而結下的仇人,也會盡一切力量,不管受多少傷害,也要護住她的孩子。

但是,她的孩子永遠不會懂事,永遠不會張開嘴叫孃親,永遠不會用自己的腳去走路,永遠不會回報她所有的愛和犧牲。

隨着時間過去,她會發現自己生下了一個白癡,只會哭叫,只會吃喝,連衣食便溺都不能自理。不管她費盡多少心血、找到多少神醫,不管那個孩子長到多大,依然是一個需要母親把屎把尿的嬰兒。

她未來的無數歲月必會毀在這個孩子身上,她沒有未來可言,沒有幸福可言,她所有的付出,得回的,只能是永久的傷害。她越是堅強,越是不肯放棄這個孩子,越是爲它踏遍天下,尋盡靈藥,求盡高人,越是要一次次被失望痛苦所打擊。

她一心一意,只以爲這個孩子是她和心愛之人的血脈,所以縱傷盡心、傷盡身,也不會放棄,卻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天神的一場遊戲、一次撥弄。

“爲什麼?”性德的語氣之中沒有喜怒,只有冷寂。

“爲什麼?”周茹淡淡一笑:“太虛的存在,只是爲了讓世人遊戲,遊戲的方式有千百種,有必要追問爲什麼嗎?”

“但是你做的事,雖沒有犯法,卻還是侵犯了容若的權益,對於公司的商業信譽……”

“那又如何呢?”周茹笑悠悠打斷性德的話:“任何大公司,歷年都會與顧客之間發生一點小糾紛的。一個無權無勢,從來玩不起遊戲,只是靠中獎才能進入太虛的玩家,就算權益受到一點損害又能怎樣?誰會爲他出頭?他真能動搖公司的商業信譽嗎?就算要訴諸法律又如何,我們公司有一個連的律師團,就等着陪他玩。”

“這樣戲弄世人,這樣肆意玩弄他們的命運,你可以心安理得?”性德只是略略沉默,然後追問。

周茹輕輕地:“爲什麼不呢?一個孩子爲了好奇,把一杯水倒進螞蟻窩,有人會責怪他殘忍嗎?對螞蟻來說,那是滅世之禍,對人類來說,無足輕重。有些生物學課會有解剖課程,拿來青蛙,放在臺子上,一刀刀剮開,老師在上方,慢慢講解,有人會覺得這是殘忍嗎?科學家們爲了做研究,把病毒植入小白兔、小老鼠的體內,看着它一點點腐爛,看着它受盡折磨,有人會覺得這是殘忍嗎?不要用容若這個異類的角度來看待所有普通人,對我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實驗罷了。”

“實驗什麼?”

周茹微微一笑:“女人對感情的實驗吧!你不覺得,容若和董嫣然之間發生的故事,很像一個俗爛的三流愛情劇嗎?男主角深愛女主角,卻因爲某種特別原因和第一女配角發生關係,然後,爲了劇情的衝突,讓第一女配角懷孕,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的笑容帶着好奇,帶着興奮,一如稚年的孩子,帶着同樣好奇而興奮的笑容,一刀刀剮開青蛙的身體:“做爲女人,總是希望男人專一深情的,但是,如果沒有被誘惑,如果不曾遭遇磨難,如果不經歷考驗,那專一和深情就顯不出珍貴了。若沒有那麼多女子一見楊過誤終身,那楊過對小龍女至死不悔的愛,也就不稀罕了。我只不過想看看,容若,是不是真的可以專一到底,他對楚韻如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愛。”

她說的那樣輕鬆簡單,就好像說,我想看看,這件衣服,是不是真的名牌一般。

性德的聲音不可思議地沉靜:“你這樣玩弄董嫣然的命運,只是爲了這種理由?”

“對女人來說,再沒有比男人是不是真情聖,男女之間動人心魄的感情故事更動人、更吸引人的了。”周茹微笑:“我對此感興趣,有什麼不妥嗎?如果所有的美女都愛容若,容若依然只愛楚韻如一個,這纔算真愛。我要看看,容若爲了維護他的愛情,他會做到什麼地步,他會娶董嫣然,而讓楚韻如受傷呢?還是眼睜睜看看董嫣然爲他未婚生子,爲他照料一個弱智的白癡,苦痛一世?”

她這樣輕描淡寫把重嫣然推向悲慘的命運,把容若置於兩難的困境,而臉上的笑容,依然甜美無邪,無害得如同課堂上,專心聽講,認真一刀刀切向另一個生靈的孩子。

性德靜靜地說:“我不會讓這一切繼續下去。”

“那你能怎麼做呢?告訴董嫣然,你懷的是一個連弱智白癡都不如的怪物?她會信嗎?告訴她,整個世界不過是神靈的遊戲,她是被選中的遊戲對象?就算她相信又如何?不要忘記,根據系統的最高規則,一旦你向非玩家說出太虛的真相,你的話還沒有說完,你的人就會化爲煙塵,消失得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周茹雙手輕輕一拍:“對了,你可以想辦法打掉那個瘤子,用藥,或是讓董嫣然受一次重傷?不過,在董嫣然對愛情已經絕望,把全部期望和感情都寄託在孩子身上時,發現你殺了她的孩子,她餘生的歲月,必會以向你報仇爲目標,到底怎麼做,你自己考慮吧!”

她眉眼帶笑:“不管你的決定如何,我都拭目以待。你放心,我是不會插手的,對我來說,偶爾請求程式員做點小改動倒也罷了,但過多的干涉,就影響整個世界的平衡,看戲怎麼也比演戲來得輕鬆好玩,對吧?”

她微笑着轉身離去,00八無聲地跟隨在她的身後。

性德的神色依舊不見悲喜,只是語聲冰冷,簫瑟如雪:“對於你來說,我們都只是數據流,生死禍福由你把玩,但是,容若和你一樣是人,你這般玩弄他的感情,以他的原則、以他的道德來逼迫他,公道嗎?”

周茹沒有回頭,只是漫然道:“這世上,真的有公道存在嗎?你爲了容若,而失去你的超然,公道嗎?衛孤辰爲你結仇滿天下,爲你與手下離心,爲你頂住那麼多壓力,爲你一句話,毫不置疑地把來歷不明且實力莫測的我帶到這裡,你卻只想着利用他、傷害他,必要時,毀滅他,公道嗎?”

性德沒有說話,人立樓頭,倚欄望去,不知何時,窗外竟是飄飄絮絮下起雪來,周茹與00八徐徐漫步,踏入一片琉璃的世界。

性德的臉色,亦是蕭然如雪。

樓下週茹伸展雙臂:“好一場春雪啊,這大秦的國都也該有一場大風雪吧!”

她擡起頭,望向樓頭卓然而立的絕世身影,微微一笑。此時此刻,這冷人兒心中,亦有一場大風雪吧。

容若一大早醒來,就莫名地打個寒戰,懶洋洋擁着被子坐起來,忽覺房間裡亮得耀眼,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懶懶伸手支起窗,往外望了一眼,然後尖叫一聲,跳了起來。

“下雪了,韻如,好漂亮的雪。怎麼春天也會下這麼大的雪嗎?”

楚韻如也見窗外光輝奪目,起身驚見一片瑩白,亦是訝異萬分。

半空中猶自飄飄揚揚,飛絮滿天,兩個長得酷似凝香、侍月的宮女管事——碧蘿、青綾,正指揮手下十多個太監、宮女,手忙腳亂掃雪開徑。

容若二人急急忙忙梳洗更衣,推門出來,只見遠處青山翠竹,近處小橋流水,皆無二色。整個天地,倒似個琉璃世界,好一片白茫茫真乾淨。

莫名地,容若只覺抑鬱多時的心境竟開朗起來,忽的仰天長嘯一聲,雖說談不上有多雄壯驚人,倒也震得一旁樹上積雪紛紛墜落下來。

容若正覺胸襟犬暢,一片清朗,忽覺腦後風起,心中一驚,待要閃避已是不及,脖子上一陣冰涼,竟是被一個大大雪團打中。

容若猛然回首,見楚韻如笑容滿面,一擡手又是一個雪團扔過來。

容若怪叫一聲,往側翻躍,同時雙手在雪地上猛然一拂,竟掀起漫天雪花,襲向楚韻如楚韻如低低驚叫一聲,走避不迭。容若卻是得理不饒人,獰笑一聲,張牙舞爪,抓着雪球追過去。

楚韻如又叫又笑,奔逃如飛,容若大呼小叫,追之不迭,兩人倒是毫無顧忌打起雪仗來。皇宮中何曾有人這樣肆意胡鬧過,四周的大監、宮女,個個手忙腳亂想要勸阻,奈何這兩人,輕功皆不俗,全力施展竟是快逾閃電,幾圈轉下去,太監、宮女們,人人頭昏眼花,暈乎乎不辨東南西北。

以兩個少年韋若、韓思爲首的七八個侍衛,功夫倒還不錯,勉強跟得上二人的速度,奈何兩個當事人打得不亦樂乎,雪團滿天亂飛,他們既不能還手,又沒空攔阻,轉眼間,已是被打得滿頭滿身滿臉的飛雪,一個個狼狽無比,手足無措。

耳聽得笑聲如鈴,兩個人越打越遠,楚韻如竟是慌不擇路,直逃出逸園去,容若卻是絕不放鬆,緊追不捨。

侍衛們手忙腳亂拍着身上的雪,一時間仍有些猶疑不定。雖說奉命不要讓他們輕易離開逸園,但是,也受嚴命要對他們恭敬;絕不可失禮。人家玩得興頭上,跑得起勁,也不是什麼大事,真要煞風景板着臉去攔,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這一猶豫之間,二人已一先一後,一追一逃,出了逸園,徑自在銀妝素裹的皇宮中追追逃逃起來。

路上的太監、宮女只覺得風聲勁急,轉瞬遠去,又或見人影一閃,唯餘笑聲在耳,人人茫然無措,有的人甚至一跤跌倒,大喊有鬼。

侍衛們武功高強,見有人膽敢在皇宮中如此妄爲,欺上來就待發難,遠遠就認出是皇上的貴客,也不覺一陣躊躇,不知所措。

在短短的時間裡,二人追追逃逃,已奔出老遠。唯有雪團在他們半凝內力的激射互擊下,四散開來,混雜了無數人的視線,看不清兩個人眉梢眼角,那小小的得意欣喜。

他們還不至於天真到,想藉着這般胡鬧,逃出秦宮,不過,打着遊戲玩樂的大旗,胡鬧一般跑出逸園,仔細看一看宮中路徑、四周佈防,畢竟不會有壞處。而且,這般打鬧追玩,倒也不全是假的,滿天飛舞的雪球.驚叫躲避時的心情、被擊得滿頭滿身時的懊惱,在這時,都化成抑不住的笑聲,隨着長風飛雪,飄揚於天地。

二人追追逃逃間,竟已不知過了多少迴廊、多少亭臺。雖說是玩得暢意,跑得快活,不過,心中倒也漸漸生疑,秦宮侍衛的素質不至於這麼低吧,就算一開始反應不過來,也沒理由,讓他們跑出這麼遠。

正暗中沉吟間,容若驚見前方一片豔紅,在這漫天飛雪之間,如灼灼烈焰,映亮天地,不覺一怔,止住腳步:“都是春天了,還會開這滿林的紅梅。”

楚韻如也被那奪目的豔色所震,悠然止步,笑道:“傳說先代雁王喜紅梅,宮中聘有最好的花匠,以密法培育梅花,宮中的紅梅,有的花期甚至可以延長至三月呢!”

也許是跑了太久,兩人氣息都有些微喘,乾脆放慢腳步,一邊徐徐調息,一邊緩步走近那處絕豔的梅林。但見輕紅淺朱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竟是無比美麗,分外精神。

容若忽的雙手一拍,無限感嘆地道:“我想吃鹿肉。”

楚韻如婉然一笑:“似你粗莽之輩在這等美景之前,也要假做風流一番嗎?”

容若搖頭嘆息:“如此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若無脂粉香娃吃鹿肉、聯詩句,豈不辜負天地。”

楚韻如明眸一轉,笑道:“是啊,若能有機會,我,董姑娘,再加上凝香她們,如果能拉上母后更好,咱們一起在雪地之上,紅梅之旁,煮酒烹肉,方是人生快事。”

容若亦不覺嚮往起來,兩眼放光道:“我親自給你們烤鹿肉。”

楚韻如不屑地笑道:“你的手藝雖好,比性德可是差遠了吧.他這樣的人物,纔不負這白雪紅梅呢,你……”

她不以爲意地說:“給我們跑跑堂,使喚使喚也就罷了。”

容若氣急,欲反脣相譏,正巧見前方梅林中,竟有人影徐徐而行,隨意掃了一眼,然後目光一定,竟是再也移不開了。

楚韻如也不覺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卻見白雪紅梅之間,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姿,徐徐行近。看她衣飾飄然,絕非普通宮女,若說是內命貴女,卻又只是素淡白衣,發上綰了個金環,束着一頭瀑布也似的烏髮罷了。這樣素淡輕雅的裝束,倒是讓人難以揣測她的身份。

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她徐徐在梅花中穿行,竟如皎潔的月兒一般,說不出的秀美清奇,讓人的眼光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那女子走到一株梅花之前,輕輕伸手,折下一枝花,姿勢竟也美得如詩如畫。剛把花技折下,忽然感覺到旁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舉目遙望,見梅林前,一男一女,目光灼灼看來。

這一次隔得較近,雖仍有漫天輕雪飄落,前方紅梅遮掩,但三人目光一對,在第一時間認出彼此,楚韻如和容若理所當然地驚叫一聲,而安樂卻是淡淡一笑,只是她自己也並不知道,這一笑間,苦澀和有趣,到底哪一種更多。

安樂閒步出了梅林,對着二人微笑點點頭。

容若怔怔擡手指着她,不知爲什麼,竟然面無人色:“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楚韻如在他身後嘆息了一聲。

安樂也隨着這聲嘆息,深深望了楚韻如一眼,方纔笑道:“公子果然不及夫人聰慧,看到我在這裡,難道竟還猜不出我是誰?”

容若就是因爲預感到了她的身分,纔會臉色異常難看,到現在,仍似不敢接受現實一般,怔怔道:“你,你是安樂公主?”

安樂淺笑點頭。

容若臉色仍是傻呆呆的:“你說的那個惡名遠揚,不學無術,姦淫好色,還殘忍惡毒,家中已有美妻嬌妾,還不斷凌虐姦淫侍女的人……”

安樂不等他說完,已自輕簧淺笑道:“是你。”

明明滿心沉鬱,憂思難解,但見他這般模樣,莫名地愁懷盡去,若非多年來的禮儀教養,她簡直就要放聲大笑了。

容若指着安樂的手指已經在發抖了:“好養孿童,專門玩弄小孩的……”

楚韻如在旁,閒閒笑道:“是你。”

震驚之後,看容若的表情、安樂的笑顏,本該心情沉重的她,莫名地倒只剩下幸災樂禍的心思了。

容若這一回,全身都顫抖起來了:“祖宗掙下倍大家業,不知振興,反而爲了保住榮華富貴,把偌大家產,拱手讓人的人……”

楚韻如和安樂,竟異口同聲道:“是你!”

二人不約而同開口,說完又互視一眼,彼此嫣然一笑,本來,立場不同、處境不同,應該彼此暗自防範的兩個女子,反生起相憐相惜之意。

容若咬着牙,慘白了臉,半晌才道:“爲了自身安寧,竟然將自己至親的女子送給敵人以獻媚的……”

這次沒有人答他,兩個絕美女子都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容若愣愣的,看看這個,再望望那個,然後終於慘叫一聲,痛不欲生地大喊:“誰來殺了我算了,六月飛雪啊!驚世奇冤啊!”

他一邊說,一邊雙手掩面,做悲不自抑狀。

安樂倒底沒見過人這樣做張做致,不覺一愣。

楚韻如卻已是司空見慣,漫聲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就慢慢禍害世人去吧。”說着徑自上前,挽了安樂的手,笑盈盈道:“我們不要理他。”

楚韻如真是頭也不回地留了容若一個人在原地捶胸頓足,只和安樂攜手在梅林中徐徐而行。

旁人遠遠只見兩個絕世美人,踏雪尋梅,笑語嫣然,若無一個長相平平的臭男人滿臉沮喪站在那裡,指天罵地,大煞風景,這還真是一幅絕美畫面。

只可惜,遠觀的人,不知道那兩個小聲說、大聲笑的女子,談的絕對不是好笑的事。

“你當日是因不願嫁給容若才逃的?”

“是。”

“又被捉回來了?”

“不,當初我與容公子行過禮後,趙俊過來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公主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知,是否也不在乎這位公子的性命?”

楚韻如微微一震。

安樂的語氣卻輕淡平和:“所以我回宮了。”

楚韻如凝眸深深注視,雪光耀着陽光,更加輝煌明亮,照着安樂比白雪紅梅還要清絕美絕的容顏。這樣的女了,以怎樣的勇氣,抵抗聖旨,放棄榮華,不惜一死,也不肯屈從一個不如意的姻緣,卻又爲了一個一面之緣,只偶然伸手相助,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的男子,輕輕放棄了不惜代價爭來的一切。

安樂淺淺一笑,神色安然和樂:“你不要誤會,我這樣,並不是爲了容公子而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可能逃得脫皇兄的追捕,就算有容公子之助,躲過一次,也躲不過第二次。我逃跑,只是一種姿態,只是向皇兄表示我的決心,縱然明知反抗不了,也一定要反抗一下,僅此而已。既然一定逃不了,與其連累旁人,倒不如回去算了,更何況……”

她語聲微微一頓,然後用輕淡至極的語氣說:“後來我才知道,整件事,都是皇兄在暗中操縱。我以必死的決心,捨棄一切所做的事,其實不過是皇兄股掌中的玩笑。所以,你無需爲此感動。”

楚韻如先是一怔,但立刻猜出秦王的安排,心中也是一陣冰涼,看安樂依舊這樣從容而笑,更是說不出的難過起來。

安樂只是淡淡微笑,即使連笑容也是沉重的。

然後,一聲驚叫猛然響起。

雪團在她頭上爆開,灑了她滿頭滿身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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