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流雲撇了撇嘴,未置可否。
青雲上人轉身掃了易流雲一眼,略有不悅:“你這小子一臉壞笑,難不成你知曉這生死關頭是爲何物?”
易流雲嘿嘿一笑:“師傅莫生氣,徒兒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裡能夠未卜先知,不過麼,師傅的顧慮我倒能猜上一些。”
“說來聽聽。”青雲上人來了興致,倒想聽聽這古靈精怪的小徒弟能猜出什麼來。
易流雲神色一正,指了指流雲山脈之外,說道:“師傅心中憂慮的無非是其餘門派的乘火打劫,東方玄界的玄道十門表面相安無事,都屬那天道壇麾下,但暗中傾軋不休,互有間隙,從那無量宗與我流雲宗時有摩擦就能看出來,強盛時尚且如此,此時我流雲宗受了劫難,實力大損,想必那些其餘的大宗門肯定忍耐不住,要來分一杯羹,就算撈不到好處,在我流雲宗的地盤內散播下勢力也是極好的。”
天下玄界,歸根結底,弟子的來源還是世俗中人,玄門除了能夠吸取天地靈氣、傳揚玄法之外,還需要俗世根骨上佳的人才不斷補充宗門的力量,玄門中人雖不食人間煙火,但開採法石靈脈、種植諸多靈藥,諸般種種,都離不開俗世人類的支持,玄修們,通徹天地之法,追求長生之道,瑣事雜事自然不必事事親躬,除此之外,每一個宗門內佔有的修玄資源也是有限的,靈脈、法石礦藏,都是用一些便少一些的東西,因此,玄門間的爭鬥說到底就是修玄資源的爭奪。
玄道十門往日間彼此就虎視眈眈,此刻流雲宗遭受大劫,不落井下石那就是一等一的蠢貨了。更遑論一些極具實力想要一躍龍門取代流雲宗位置的散修大派了。
一旦這些強大的勢力介入,必然會取代流雲宗域內的俗世王朝的影響力,先是斷絕人才的輸送,接着搶奪修玄資源,絕不會比遮天城的手段來的仁慈。
有人受難,就會有人上位,千古不易的生存法則。
“不錯,說的倒有些道理,只有這些?”青雲上人微微頷首,神色淡漠。
易流雲笑了笑,“相比其餘宗門勢力的威脅,師尊更擔心的是本宗弟子的心境,修玄者,若不能保持一顆通透之心,視生死若平常事,難有作爲,如今遮天城肆意破壞我宗門,殺人無數,僥倖活下來的弟子大多心中存有陰影,有了陰影就會有魔念,遇到生死廝殺就會怯懦,原本十成的實力只能發揮出五成,甚至三成,戰力大打折扣,心境也會倒退,只要再輸一次便會繼續輸下去,惡性循環,若真的如此,流雲宗離傾覆不遠已。”
青雲上人眉目微微一挑,讚許的看了易流雲一眼,“流雲,你說的不錯,你果然長大了,謀略深遠,爲師沒有看錯你。”
易流雲卻聳了聳肩,“老頭,我一直都很有頭腦的好不好,是你遲鈍而已。”
“沒大沒小!”青雲上人瞪了易流雲一眼,撫須問道:“眼前困境實在是我流雲宗開宗以來的最大劫難,流雲,看出危機算不了什麼,你可有手段應對?”
“開玩笑,師傅你都已然步入神通後期了,你一出馬,玄道十門中能夠抗衡的人寥寥無幾,還怕什麼土雞野狗啊。”易流雲回答之餘順帶拍上一記馬屁。
青雲上人只淡淡的說:“正所謂法不責衆,若是有心人將這些勢力竄通一氣,到時候我這個老骨頭又能怎樣?流雲宗幅員遼闊,上下籠罩幾百萬裡,這些地域中以往敬奉我流雲宗的俗世王朝,還有那些散落於域內各處的礦點、靈藥園又當如何?老夫總不能分身數百,坐鎮每一處分舵吧。”
流雲宗囊括的地域遼闊,很多地方擁有天生的靈眼,有些適合種植玄藥,有些地方蘊藏珍貴的鐵礦,適合開採製作法器的原料,這些地方往昔流雲宗都會派陰玄高手前去鎮壓,但問題是如今流雲宗元氣大傷,陰玄中後期高手死傷慘重,往昔的八百陰玄只剩三百而已,陰玄高手乃是一個宗門的基石,一時間損失了這麼多嫡系宗門弟子,的確很難彌補。
易流雲卻笑了笑:“師傅多慮了,有得必有失,既然我流雲宗受了劫難,若還死撐着以往的地盤,的確照顧不暇,與其硬攬上身,不如果斷放棄一些利潤不大的分舵,只維持核心,在徒兒看來,雖然放棄了一些,但我流雲宗並無損失,往日赤眉等人把持宗門大部分權力,腐朽中空,現在師傅重掌乾坤,正可以重新洗牌,一個上下一心朝氣蓬勃的宗門早晚會東山再起的,玄門麼,何須在意眼前百年的短暫光陰。”
“那其餘宗門聯合上門鬧事你又如何應對?若是有人想將流雲宗連根拔起呢?”青雲上人直指最大隱患,玄門歷史中這樣的事並不少見,幾大門派聯手,將另外一門聯手滅了,直接瓜分其地盤好處,昔日玄道十門中的烈日宗就是這樣湮滅於歷史的塵埃之中的。
易流雲悠然一笑,轉過身,學着青雲上人俯瞰天地的眼神,眯了下眼,極目遠眺,爾後慢條斯理的說:“在我的老家有一個故事,幾個大氏族爭鬥,誰都想撈最多的好處,誰都想當霸王,這些氏族實力雄厚,人手充足,可惜最後卻被一個最弱小的氏族滅了其餘勢力,一統鄉野,其實這個氏族的稱霸政策也很簡單,無非是遠交近攻,擾亂敵盟,製造對方的內亂,一步步蠶食罷了。”
“師傅,俗世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利字當頭的盟約更是不堪一擊,只要分贓不均,他們就難以同心同德,甚至產生怨隙,師傅,你老人家擔心的最大隱患其實流雲從來不覺得是個多大的事,一幫想搶食的野狗罷了,有時候一塊骨頭就足以讓它們咬的你死我活了。”
青雲上人終於悚然動容,一番話說的輕鬆淡漠,但易流雲語氣中那種強大的自信卻能清晰感染聽者,不容置疑。深深看了身側的愛徒一眼,雖然眼神依舊平靜,但藏於眸中深處那一抹驚詫的光還是難以抑制的閃現,稍縱即逝。
易流雲自然捕捉到了青雲上人眼中那一抹極快閃過的詫異,他摸了下鼻子,笑着說:“老頭,你是不是很佩服我啊,有我這樣一個關門弟子是不是該感到慶幸呀。”
“流雲,不要太驕傲了。”青雲上人讚許的一笑,摸上易流雲的頭頂,眼中盡是慈祥愛意。
易流雲也柔聲說道:“師傅,這一次遮天城來襲,您老實在是累了,有事弟子服其勞,都交給流雲吧。”
青雲上人微微頷首,旋即一番長嘆,其中不乏淒涼,“我易孤禪一生只收了三個弟子,其中你大師兄楚惜刀是個好孩子,可惜命苦了一些,至於你二師兄,他本是承我厚望最深的弟子,我對他期望很高,可想不到最後他終究還是走上了一條讓我痛心的路。”
“師傅,也許二師兄只是一時被心魔矇蔽,做了錯事,日後會幡然醒悟的。”這一番話易流雲都自覺底氣不足,但司馬無命之所以如此,他多少也要擔一些責任,若非小時候自己設計擠走他,只怕司馬無命如今也不會和流雲宗決然斷裂,不過人生就是如此,很多事的發生都是措手不及,後悔終究是徒勞。
青雲上人卻搖搖頭:“不,他不會醒悟的,或者說,他並沒有錯,流雲,你要小心,無命這個人我很瞭解,心志如鐵,天賦絕流,師傅活了上千年,從未見過一個如他這般出色的玄修,他是極有可能步入羽化仙境的人物,流雲,你一定要小心,無命不會放過你,他將是你一生之敵。”
“徒兒明白,即便師傅不說,我也會將二師兄引以爲潛在的最大敵人。”易流雲的眼神有些凝重,一個能夠在三百年內修至神通法境初期巔峰的絕頂強者,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忽視的,或者可以說,是一柄懸在自己心頭的利劍,始終給自己莫大的死亡壓力。
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畢竟若是現在和司馬無命對上,他相信,敗的只會是自己,而且是一敗塗地,永無翻身之地。
好在對方現在還顧不上對付他……
“流雲,有爲師在,你不用擔憂,放手施爲,流雲宗的未來全看你們這些小的了。”青雲上人拍了拍愛徒的肩膀,給與他莫大的鼓勵。
…………
流雲宗,流雲廣場上,符陣重建工程正在熱火朝天的快速進行着,現在已經是和時間在賽跑,許多事可以暫且一緩,但防禦措施容不得一絲耽擱。
李開銀正在指揮着這些防禦符陣的重建,他在獵魔司學了不少東西,雖然沒有玄修符師,但對於陣法多少涉獵了一些,因此,監察是沒有問題的。
就在他忙的大汗淋漓之時,一道傳送消息的符籙橫空而至,李開銀接在手中,心頭一動,趕緊送給了易流雲。
易流雲手撫符牌,注入真氣,其中傳來一道意念。
“已然混入敵人內部,滲透成功,請主上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