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娃破窗而入,像尊天罡地煞神站在土坑中央,兩手各提一隻手槍,槍管裡還冒着剛剛機發後飄出的一縷青煙。
還來不及搞清出了什麼事情的秀娟,出於女性的本能,迅速用衣服護住了自己的身體。當她看清是冷娃時,“冷大哥!”她動情地喊了一聲,撲倒在他的懷裡。驚恐、羞辱、無助、就在剛纔擊打、橫掃她心靈和肉體的狂飆,依然讓她在索索地顫慄中。冷娃本能地向後退了退,輕輕扶住了秀娟還在顫抖的肩頭。“沒事了,”接着,冷娃兩手扣住了秀娟胸前上衣被列開的一個釦子,“你還行嗎?”秀娟點了點頭。“那就好,鬍子,你帶着她,咱們去找小豹子他們。”
冷娃注意到,這個剎那間被他從地獄門口拉回來的女人那感恩的眼神,那是女人特有的深含卻又外露的凝視,冷娃從未感受過這種目光,臉有些微微發熱。但冷娃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沒有多說一句安慰的話。他想起不知誰說過某位哲人的話,戰爭讓女人走開。“既然走進來了,那就是戰士。”冷娃心裡多了一句詮釋,隨後深嘆了一口氣。
冷娃冷淡而簡單地下了命令,他想讓這件事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悄然而去,也許這樣會讓秀娟的心裡儘快平靜下來,好過一些。三個人走出屋子,院子裡富民和武工隊的隊員們已經趕到了。
冷娃的突然出現,還得從鬍子的遭遇說起。
鬍子進村後在一個巷子口,冷不丁被人捂住嘴,拖進一個院子。從背後人下手的輕重,他可以感覺到突然襲擊並非要他的命,而是怕他因驚悚而喊出聲音來。鬍子猜可能是自己人。
“幹什麼的?”
“送糧食的。”如果聽者明白的話,這看似普通的回答是暗號。
“都送什麼糧食?”
“今年新打的。”
“送到哪?”
“大村的小店。”
鬍子幾句準確的對答,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交通員,執行新任務,目的地是總部下屬的分區。毋庸更多的寒暄,對方也是開門見山:“我是總部武工隊的金隊長。我們截獲敵人的情報,知道日軍有一支類似特種部隊的小分隊,覬覦我們八路軍總部和各分區的機關。這支部隊短小精幹、裝備精良,具有非同一般的作戰能力,他們的戰鬥原則十分靈活,類似咱們的武工隊,能得手時便打,打了就跑,以摧毀咱們的指揮機構爲主要作戰目標。爲了對付這股敵人,總部組織了我們這支武工隊,找準機會打掉他們。原來他們活動的範圍穿插在各個戰區之間,不知道怎麼轉到這兒來的,我猜想,他們一準是誤入鷹盤嶺,迷了路,才闖到村子裡的。這回他們可掉到咱們的口袋裡了!這一帶地形錯綜複雜,不是本地人都得迷在裡面,進了這個磨盤村更別想出來。”金隊長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熱情幾乎忘記了來者,“你看,多久都沒碰上過‘那邊’來的同志,光顧自己說了,還不知尊姓大名呢。”
“叫我鬍子,”鬍子也不見外,“我們過來一共七個人,好不容易纔從鷹盤嶺轉出來。”
“你們是不是分開進的村?”金隊長一張嘴就不是外行。
“分兩隊,一前一後,前邊我們仨個,後面四個。”
“怎麼就見你一個?”
“我在前面探路,這不就遇上同志們了嗎。”
“我看咱們先找你們一路來的那兩個同志,匯合以後再說。”金隊長提出建議。鬍子點頭同意,帶着武工隊隊員們順路回頭去找冷娃和富民。回到原路,一條光溜溜的大道,根本不見冷娃和富民的影子。
在路上的一個拐角,金隊長望了望地上被雜亂腳步踩踏出的土窩窩,說:“他們很可能跟鬼子遇上了,而且就在附近。”隊員們一聽立刻警覺起來,四處散開。有一個隊員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向巷道深處的一個院子做了一個手勢。隊員們像靈巧的壁虎,貼着牆無聲無息地接近了那座院落。院子裡傳出嗚哩哇啦的說話聲,金隊長從院門的縫隙向裡望了一眼。順着眼光的向前延伸,院子的地上匍匐着兩具老人的屍體,環繞四周,兩個鬼子站在正屋前,兩個鬼子在耳房前,正說着什麼。
“就從正門闖進出,打它一個措手不及。用刀子,儘可能不出聲。我和狗子盯正屋的這兩個,耳房那兩個,歸鬍子和柱子。”佈置停當,幾個人撥出匕首,金隊長狠狠地踹了一腳門,四個人飛身闖了進去。
破門的“咣噹”一聲響,讓院子裡的鬼子一驚,隨即端起了手中的槍。就在扳機尚未機發的瞬間,金隊長的匕首插進了正屋前一個鬼子的胸膛;狗子的尖刀穿透了另一個鬼子的脖子。因爲耳房隔着一段距離,柱子飛出一刀,正插在一個鬼子的眉心。鬍子猛竄了一步,踩住了另一個鬼子的腳,然後舉起他那個像銅錘一樣的拳頭,迎面向鬼子的臉打去。臉上捱了重重一拳的鬼子,身體向後仰了過去,但腳下無法挪動,只聽“咔嚓”一聲腳脖子斷了,不等他喊出聲,鬍子另一手握着的刀捅進了他的胸腔。
隊員正以爲乾淨利落地幹掉了所有的鬼子時,突然從正堂屋蹦出兩個鬼子,一個是冷娃和富民見到的那個日軍隊長,還有一個身上揹着一個步話機,倆個人端着衝鋒槍向着院子狂掃,立刻有兩個隊員被打倒。槍聲還在繼續響着,不過兩個鬼子已經是舉着槍朝天打,原來,金隊長擡槍來了兩個點射,把還正在射擊的兩個鬼子撂倒了。
清脆的槍聲攪亂了村莊含着暑熱的平靜。
鬍子打開耳房,看見冷娃和富民背對背地綁在一起。解開捆綁的繩索後,金隊長向他們作了一個簡要的自我介紹。
“槍聲一起,形勢會突變。”金隊長提醒。
“我們要儘快地與小豹子他們匯合。”冷娃無不擔心地說。
“他們在什麼方向。”
“我們有約定,一旦失掉聯繫,他們繞路到村那頭。”
“這村子我熟,他們一定走了和這條路平行的那條路,跟我走吧。”
金隊長帶領大家,迅速離開院落,尋着小豹子他們去的方向奔去。走了沒多遠,冷娃就聽見一個庭院裡傳來女人的叫喊聲。
“是秀娟!”冷娃分辨出那熟悉的聲音,“我去看看。”餘音尚在,冷娃的身影已在晃來晃去的幾閃中,衝進了那個庭院。從秀娟絕望而又嘶啞的喊叫聲中,冷娃已猜出裡面正在發生着什麼,他連想都沒有想屋子裡可能會有多少敵人,飛起一腳踢開窗戶,左右手同時抽出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