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娃,冷娃,”山子一進大門就高聲地喊着。
“看你風風火火地。”冷娃披上衣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機會有了,”山子急得上氣不接下氣。
“鎮子裡的僞軍中隊長狗剩子,明天要給他的老太爺過七十歲大壽。現在正張羅着讓十里八村的財主們送禮呢。你們要是不怕死,這正是個機會混進去鬧騰、鬧騰。不過,我可有話在先,這可只是找個茬口進鎮子,不能擔保鬼子認不出你們來。”
“我還怕他認不出來呢。”
“冷大哥,你這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啊!”
“我是要給鬼子下一劑猛藥。山子,這齣戲裡你正經要演個角兒呢。”
“明天我們就扮成賀壽的隊伍,一旦在過口子的時候被鬼子或者僞軍認出來,他們就會盯死我們,跟死我們,小分隊的人再分身做些什麼就不可能了。這時,就用得上你了,不知你的槍法怎麼樣。”
“百米之內,讓打兔子左眼,決不打右眼。”
“吹牛吧。”
“嘻,嘻,就算還可以吧。”
“靠近點,”冷娃咬着山子的耳朵,嘀嘀咕咕地嚼了半天舌頭,“……明天戲的大幕一拉開,你的鑼鼓聲可不能不響。聽到槍聲就是撤退的信號,我會領着小分隊退到老三的鐵匠鋪去……”
“冷大哥,鐵匠鋪的後身可就是懸崖喲,你們可別往死路上走啊。”
“是啊,但也難說不是活路。”冷娃還是有些心存疑慮地說。
聽完了山子帶來的消息,冷娃立即召集小分隊的隊員們佈置過掉牛鎮的安排。任務簡單而且明確:小分隊的成員裝扮成苟家賀壽的親屬,所有行動聽冷娃指揮,如果與敵人交火,決不戀戰,原則是保存自己,且戰且退。冷娃特別強調,打與不打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冷娃儘量讓隊員們感到這次任務很單純,不過是路過掉牛鎮而已。
小分隊的其他隊員也以爲與平時一樣,過了掉牛鎮,前方是一條陽關大道,根本想不到自己將要走進一個有進無退的地方。只有富民和鬍子深知此次行動的意義和風險,和冷娃一樣,他們無時不在擔心,冷娃精心策劃的借刀殺人的計劃能不能實現,小分隊能不能順利地從鎮子裡退出來。
這一天,小分隊的隊員忙乎着找自己要穿的衣服,做第二天戰鬥的準備。山子去了一趟鎮子,聯繫上了交通員老三,通過關係搞到了賀壽的貼子。一切看起來都已準備停當。
當夜幕再次降臨的時候,這個小小的村莊,又一次躺在大山的懷中,熟熟地睡了。在一片黑暗中,誰也不可能注意到,有一點微弱的光一閃一閃的亮着,如果看得時間長了,才能發現那點光的閃動有長有短,均勻而有節奏,彷彿在說着什麼……接着,可以隱隱看到在黑暗不留意泄出的微光中,有人的影子,似乎在靠近,似乎又在分離,最後又融進了濃濃的黑暗中。
一張大紅的請柬擺在山島一郞的桌子上。
“一定請隊長屆時賞光。”送信的僞軍說着,連連打躬。
“請轉告苟隊長,我一定出席。”山島一郞操着一口流利的漢語回覆了來者。
山島一郞再次打開請柬,看着上面的內容:山島一郞先生,茲定於七月二十八日在本宅舉行壽誕,祝賀家父七十壽辰,恭候光臨,苟長順鞠躬,酒席設在本宅。
他諳熟東方的傳統文化,他知道東方所說“孝道”與“炫富”兩者結合在一起,對一個人的面子和社會地位將會產生怎樣的特殊意義,因此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回想起了陸軍本部三個月佔領支那的可笑預言,到如今幾年過去了,結果兵員缺乏,戰爭快無力支撐下去,不得不依靠這些中國人稱之爲“漢奸”的人,他也不得不屈尊皇軍的架子,去討好這些支那人。
想到此,他苦笑了一聲。
作爲軍部特派的山地游擊戰專家,這張請柬同時讓他自然地聯想到軍人的職責。按照他的經驗,一般來說,在支那農村逢這樣熱鬧和衆人雜聚的場合,是八路軍和游擊隊滲透進來的最好時機,燒燬糧庫,炸掉軍火庫,襲擊日軍軍營等等如此事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他立刻打電話,召集駐守這些重點場所的隊長們,下達了晝夜加強守備的命令。而他本人,則要顯露一下作爲專家的專長,他決定從翌日起親自在鎮的東門口監督值崗。
被日軍軍部稱爲山地游擊戰專家的山島一郞,在大學的專業是社會學,抗戰爆發前還曾在日軍特務機關接受過特別培訓。他在語言學方面有過人的天賦,他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還能夠聽出漢語中方言的差別,在派往太行山一帶戰區時,他特別研究了山西話、陝西話、五臺話和一些地方語之間的差別。
由於他的專業是社會學,在戰爭開始前,他參與了日軍本部對中國北方人和南方人性格特徵、生活習慣、語言、甚至長相的研究。有幾次僅僅憑藉着聽和看就識別出了企圖偷襲的游擊隊,這讓他在日本軍界名聲大噪,獲得了“魔鬼天才”的綽號。
這個戴着深度眼鏡,一副學者和書生做派的人,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他在製造無人區的時候,凡遇到山區和平原零星散佈居住的農戶,他便讓士兵們把全家人關閉在屋內,然後把房子燒掉。望着烈焰騰騰的農舍和烈火中傳來慘烈的呼救聲,他平靜地向士兵們解釋着他的所謂理論:人是羣居的動物,像這樣單獨居住的人,應屬淘汰的劣質人類。
冷娃所說的對手正是此人,而明天,魔鬼要看到的將是天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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