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了,滿天的星斗,把一層薄薄的、銀色的光芒傾泄下來,像是在山脈、密林、村莊的表面鑲嵌上了一層錫鉑,在微光的搖曳中,似乎還能聽到嘩啦、嘩啦的抖動聲。
山子的屋裡閃亮着一盞油燈。
燈下,冷娃、富民和鬍子正在商議小分隊下一步的行動。
“明天我也去石碾子村,順便送小分隊一程。”交通員山子知道去石碾子村是小分隊必然的下一站。
“我們不去石碾子村,去掉牛鎮。”
“什麼?掉牛鎮?你們去送死呀。”山子禁不住地喊出了聲。
“對,就去掉牛鎮。”似乎是怕山子聽叉,冷娃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這名字這麼怪?”富民問山子。
“掉牛鎮原來是建在一個土樑子上的村子,因爲它有一面是土崖子,老百姓常常趕牛從崖邊的樑子上過,時常有牛不小心掉下懸崖,所以就給村子起了名字叫掉牛村,後來才變成鎮的。”
“怎麼人就去不得?也掉下崖子嗎?”即使在嚴肅的場合,富民也會顯露出他風趣的性格。
“兩碼事。掉牛鎮就像一個葫蘆,東頭只有一個口,進去以後想出來還得原路返回,因爲西頭就是十幾丈高的土崖子,人根本就下不去。鬼子看好了這裡的地形,把周圍的一些小村子都燒了,把村裡的老百姓都往這裡圈,還把這裡建成什麼治安模範鎮。鬼子在鎮裡駐着一箇中隊,還有一箇中隊的僞軍,你們進去還不是把羊往虎口裡送嗎,真不明白你們爲什麼非要從那兒走。”山子不知道小分隊什麼企圖。
“這是一着險棋,但是值得一試。我們不是羊,是我們趕着羊往虎口裡送。”冷娃的解釋依然令人莫明其妙。
“不管你們想幹什麼,你們進去了,可怎麼出來。”
“這着棋險就險在這兒。咱們掉牛鎮的交通站怎麼樣?交通員老三還在嗎?”
“交通站隱藏得很好,一直在用。老三還在開鐵匠鋪,一天到晚丁丁咣咣,沒有被敵人盯上。特別是鬼子建了治安鎮以後,咱們的人很少跟他聯絡,暴露的機會也少了。你們到鎮上找他沒有問題。”
“好啊,這就等於成功了一半。山子,你立刻與老三聯繫上。”
“好,這很容易。你說這只是成功了一半,那一半呢?”
“那一半,就靠運氣了。”冷娃像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山子,你來談一談掉牛鎮敵人的情況吧。”
“自從鬼子推行什麼壁壘政策,就開始圈人,搞無人區,建什麼治安村。掉牛鎮來了一個日軍的專家,說要把掉牛鎮搞成一個所謂樣本。爲了切斷老百姓和游擊隊的聯繫,他們把周圍的村子燒掉,把老百姓集中趕到鎮裡。怕游擊隊滲透到鎮裡,他們實行了保甲連坐,一家窩藏八路和抗日分子,十家、八家甚至一條街的人家都會受牽連。鎮子裡大街小巷,到處散佈着特務和便衣隊的人,他們之間相互聯繫,相互策應,一有風吹草動,日軍指揮部立刻就能知道,隨時可以出動部隊。整個鎮子讓日僞軍打造的像鐵筒一般。不是本地人,不管你怎麼裝扮,一過鎮東口的卡子,一眼就能讓鬼子盯上,矇混過關的事根本就別想。”
“這麼說,這個牛掉鎮進都進不去了?”
“難說,這得找機會。就是進去了又怎麼樣,不可能不引起鬼子的懷疑。”
“好吧,山子你這幾天就盯着,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
此時,冷娃心中充滿了暗暗的欣喜,他十分滿意在他要上演的這一齣戲裡,找到了如此理想的舞臺和演員:地點最好是封閉的,圈進去就不容易出來。敵人一定要高度警覺,判斷力準確,聯絡暢通,戰鬥力就不用說了,一定要強。如果沒有這麼硬的對手,他這齣戲就唱不出彩頭來。
富民從冷娃的眼神,早看出了他的那點得意:
“怎麼,胸有成竹了?”
“還差點,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