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並不知張潛會錯了意,見他點頭,頓時歡喜不已,起身便拜。
弄得張潛有些錯愕,也是知道他在幹什麼,可見他眉宇間一片真誠,也就將錯就錯了。
在修真界只要有傳道授業之情便須以師恩相報,或以同等道術交換,正道中人門戶之見比較強烈,往往終生只拜一師,魔宗卻無這般講究,例如張潛拜赤練子門下,又與青槐道人有同門之情,並不衝突,蘇城雖是海蟾子門下弟子,但就傳道授業而言,張潛這個師尊其實做的更加合格,何況海蟾子如今名存實亡,蘇城心地純粹,沒有受外界污染,資質也是上上之選,有心拜他爲師,張潛也不排斥,更不會有所忌諱,平靜的接受了他三拜九叩的拜師之禮,而後揮手將他托起。
“如今我已將所能傳授的東西都教給了你,你也肯下苦心,效果不錯,但與人鬥法廝殺絕非神通法術運用純熟便可穩操勝券,戰鬥意識也極爲的重要,這點僅憑爲師一張嘴是無法傳授給你的,還需實戰磨練,我焰獄峰中有一座樊籠,裡面關押着不少上古兇獸,你可以拿這些畜生練手,不過我提前警告你一點,切不可掉以輕心,稍有不慎便會葬身兇獸口中,爲師當年在其中也是險象環生,險些喪命,但經此磨練,實力卻是突飛猛進。”張潛喚過執事道人將蘇城領到西廊樊籠去。
四下清靜之後,張潛也沉心靜氣,開始安心修煉,吞吐白虎星辰之氣。
光陰荏苒,短短一月的時間不過彈指一揮而已,堪堪供他將白帝法相凝聚成形,他體內積累的白虎星辰氣已經足夠的龐大,需要的只是一個質變的過程,因此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天權峰有拜帖送來,小潙山十年一度的宗門大比將會在三日之後舉行,蘇城也得以從樊籠中脫身,大戰之前還需好生休息幾日,養精蓄銳將狀態調整到巔峰,樊籠之中一個月的磨練十分有效,以前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生澀,如今眼眸之中透露着凌厲的殺機,有種攝人心魄的感覺。
與三年前的自己到有幾分相似之處,不過卻比三年前的自己強上太多。
至於張潛,倒無需準備太多,宗門大比對他而言就是一塊跳板,一個契機而已,沒怎麼放在心上,用難聽的話來說,他就是去砸場子的。
蘇城與張潛拜別之後,便先回了碧海峰,畢竟他如今需要代表碧海峰出戰。
焰獄峰出行可謂興師動衆,赤練子有意顯擺,竟是將火神殿祭起,朝天權峰飛去,長寬數百丈的深紅色殿堂橫亙虛空之中,就火山爆發時噴起的滾滾濃煙,有種遮天蔽日的既視感,所致之處猶如黑夜降臨,所見之人無不側目,一路上可謂賺足了眼球,一個月前,焰獄峰上雷雲聚集,傳聞有仙器誕生,一個月後火神殿橫空出世,猶如垂天之雲,震驚百里,一時間焰獄峰的威名傳遍小潙山洞天,風頭之盛,甚至蓋過了五大天峰,張潛身上的光芒也被盡數掩蓋。
一個月前,有關張潛的傳聞還在小潙山中流傳,一個入門僅三年,修爲卻已達到氣行周天之境後期的弟子,無論是因爲什麼情況,都是格外引人關注的。
因此他身上也隨之多了一層妖魔化的光環,甚至有些亂加猜疑的傳言,這些都是對他極爲不利的。
而焰獄峰的崛起卻讓這一切變得合理起來,名師出高徒而已。
赤練子雖然從峰主之位上退下,但依舊是此次焰獄峰對外的話事人,各種震驚人心的事蹟都將他襯托的近乎神話,張潛便被人選擇性的忽視了。
火神殿在降臨天權峰上時,引起了巨大的震驚,從山中仰頭看去幾乎與五大天峰拱衛的黑雲殿齊平,異常震撼人心,沖和子更是紆尊降貴親自前來相迎,圍觀人羣之中敬畏者有之,豔羨着有之,亦不乏憎惡、嫉妒之流,總之形形色色,張潛倒不在乎,與沖和子點了點頭,後者也是心領神會,帶着張潛進入後堂,直至離開衆人視線,來到書房之中,屏退左右關上了房門,這纔開口說道:“不知峰主可將此次大比的人員安排細節告知在下?”
“人員安排都是五大天峰峰主依照參戰弟子實力評估以及往年排名確定的,不可擅自更改,你即便提前知道了也沒什麼用。”
沖和子不知道張潛作何打算,以他實力,此次奪得頭籌是十拿九穩之事,根本無需做什麼小動作,但還是沒拒絕,從書桌裡拿出一摞卷宗擺在了張潛面前,宗門大比的場次安排都是提前確定了的,依照參戰弟子的實力評估與往年該峰戰績確定,每一場次交手雙方都是實力大致相當的,這樣不僅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也可讓每一個弟子的實力得以充分發揮,排出的名次更具可靠性,不至於弱者太弱、強者太強,比試分爲兩場,一場分段賽,一場排位賽。
分段賽採用的是記分制,勝者兩分、平局一分、敗者無分,根據分數分出甲乙丙丁四個階段,排位賽則是用簡單的勝負制確定每個階段之中的具體名次。
制度十分可靠,而且以分數、實力說話,也極爲的公正,投機取巧的可能性很小。
張潛拿着卷宗翻看片刻,從首頁第七行便找到了李蒼梧的名字,他的對手竟然是蘇城,張潛不由失笑,看來不用自己插手了。
雪木峰峰主是上一屆宗門大比的第一名,因此雪木峰弟子的便很高,加之李蒼梧一直在天律峰受玄微子教導,實力評估值很高,能將其排到前列也很正常,可將蘇城排在這裡卻有些說不過去了,雖說碧海峰往屆排名一直高居不下,可如今碧海峰已經衰落,人盡皆知,蘇城是以臨時替補的身份出場,戰鬥力評估很低,將其排到第一頁的第七行,實在有些勉強,這初次評估其實很具有參考價值,能夠被排到第七行,那就意味着實力很有可能衝進前十四位。
蘇城經張潛悉心雕琢,實力突飛猛進,衝進前十的話張潛也一點不意外,但評估中並未提及此事,顯然並不知曉。
可仍然將蘇城與李蒼梧排在了一起,其中必然有些貓膩。
看來是有人想讓碧海峰重蹈神木峰之覆轍,不過在張潛看來這人恐怕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結果,也未深究,一笑而過。
隨即又看了自己的場次安排,還在蘇城之上,在第一頁的第五行,焰獄峰往屆排名極低,可自己最近回山之後風頭實在過於強盛,因此戰鬥力評估極高,被排在前列也實屬正常,只是對手卻讓他有些無奈,竟然是幽遊峰的鬼相,還真是有些發愁,兩人關係不錯,自然不會因爲一次切磋而惡化,卻也不想殺了他士氣,可爲了計劃安排,實在無法手下留情,至於楊繼業,則被理所當然排在了第一位,是最具奪得魁首之位的人選,他的對手則是天權峰的方希直。
卷宗之上只有第一輪的安排,接下來的場次還需第一輪比試結束之後再從新評估確定。
次日,七十二峰人馬已悉數到齊,天權峰也是在旁晚時分舉行了一場極爲盛大的慶典,明日既是小潙山十年一度的宗門大比,同樣也是小潙山開創的一千二百四十個年頭,要祭祀天地、悼念先賢,所有人都必須出席,禮儀結束之後便是賓客歡迎,沒了大禮儀時的嚴肅拘謹,聚在一起談天說地,一羣世外修行者,就算大開酒筵,也絕對沒有歌舞昇平、聲色犬馬的場景出現,無外乎談玄論道,最多也就相互恭維,攀附矯情,焰獄峰無疑是衆人矚目的焦點。
張潛做事極具前瞻性,早早就將赤練子拉出來作了擋箭牌,那些趨炎附勢之人如今都圍繞在他的身邊,嗡嗡不止。
赤練子先還享受這種感覺,到後來也逐漸無法招架,端着酒杯四處逃竄,仍是敵不過衆人盛情難卻,被拉扯着東問西問,有些焦頭爛額。
張潛倒是清靜,躲在大殿角落裡,看着揮袖如雲、甕聲如雷、酒氣沖天的人羣,就好像舞臺上的提線木偶一樣,極爲有趣,神色平靜,一臉安然。
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赤練子身上,倒沒人留意到他。
“你便是焰獄峰的張潛?”一陣略帶輕蔑的質問聲傳來,打破了張潛自娛自樂的心境,轉過頭去便看見一個白袍羽冠的年輕道人負手站在自己身側,氣宇軒昂,比自己還高出一些,不得不微微仰着頭才能和他目光接觸,再加上這人朗目星眉、氣質冷清,一看便是出身不凡之輩,使得張潛相比之下,氣勢瞬間就矮了許多,不得不點頭回答他,“嗯,是我,閣下是?”其實看他胸前那一柄長劍的紋飾,張潛便知道他是誰了,但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問了一句。
“天律峰玉陽道人。”白袍羽冠道人依舊將雙手負在身後,似一座神聖不可侵犯的雪山。
“哦。”張潛拖長了聲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不解問道:“閣下找我有何貴幹?”
“見識一下三歲峰主的非凡之處。”玉陽道人微微一笑,自以爲氣質出塵,可玩弄世人於股掌之間,其實完全就是一副很欠抽的樣子。
“三歲峰主?你是說我麼?”張潛莞爾一笑,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得了這麼一個有趣的稱呼,雖說其中羞辱之意偏多,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俗話說童言無忌,張潛便是如今這種心態,縱然玉陽道人擺明了是來者不善,跟他這找麻煩來的,可他心底卻始終翻不起一絲波瀾,只是覺得格外有趣。
“閣下入門三年便繼承峰主之位,修爲亦是不俗,雖外界傳言不堪,但在下從不偏信風聞,想着資歷淺薄便能身居高位之人必定有不凡之處,可如今看來確實有些失望,閣下真的只是靠着走狗屎運爬上去的。”玉陽道人神色之中輕蔑之意毫不掩飾,說話也十分刺耳,絲毫不顧及他人顏面,他是天律峰近十年之中最具天賦的弟子,甚至有望成爲最小潙山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峰主,可卻被張潛搶去風頭,自然心中對其極具偏見,也是將張潛當作了自己的競爭對手。
本以爲張潛年紀輕輕便能身居高位,因是一胸懷經韜緯略之輩,可如今親眼看到,卻是大失所望。
修爲與自己相當,可格局氣勢卻狹小的可憐,身爲一峰之主,竟然躲在角落裡不敢與人打交道。
看來傳言是真,此人沒多大本事,全是狗屎運造就出來的,被這樣一個人搶了自己的風頭,他自然不怎麼束縛,猶如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想不到閣下一雙眼睛竟然有如此妙用,隨便一看便能斷定一個人格局,那你看看你身旁這位,是不凡之人還是平庸之輩呢?”張潛依舊沒有動怒,打趣似的說道,玉陽道人聞言轉過頭去,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安靜的看客,看清此人面目之後,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此人比他矮上一些,面容蒼白似久病初愈,身上一襲粗糙的麻織道衣,頭髮用一根木釵隨意插着,雙手垂在袖子裡,除了目光陰冷,實在沒有什麼引入注目的地方,他若不認得此人,絕對都懶得正眼看上一眼。
可不幸的是,這人他認識,黃泉魔尊席下大弟子楊繼業。
他不知道楊繼業在他身旁聽了多久,也不知楊繼業跟張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關係,但頃刻間後背已被冷汗浸溼。
玉陽道人剛纔罵張潛是三歲峰主,靠着狗屎運爬上位,但楊繼業卻和張潛是同一年入門的弟子,也是靠着被黃泉魔尊青睞這種狗屎運一步登天,甚至傳聞他即將繼任小潙山宗主之位,也算是間接性的將他給罵了個體無完膚,看着楊繼業眉間流露出來的那一股冷意,玉陽道人只覺喉嚨乾澀,解釋也不是、道歉也拉不下臉,這才真正跟吃了個蒼蠅差不多,怔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
“滾!”楊繼業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就簡單幹脆的一個字,擲地有聲。
玉陽道人氣宇軒昂的英俊面孔頓時變成了青黑色,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可他卻沒有張潛寵辱不驚的心態,心頭怒火蔓延。
然而僅剩的一絲理智卻死死壓制着他,讓他不敢妄動,甚至都不敢流露出一絲仇恨,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一語不發悶聲走了,轉過身之後,張潛都能清楚聽見他牙齒咬合交錯的聲音,也是搖頭失笑,看了楊繼業一眼,象徵性的舉了舉手中的酒杯,便算是打過了招呼,仇人相見卻是分外的和諧,沒有一絲煙火氣。
“多年不見,想不到張兄已經身居高位,入門三年便成了一峰之主,縱觀小潙山一千二百四十年曆史,你也是獨一無二的,令在下佩服。”楊繼業仍不知張潛便是在蜀州那個屢次想置他於死地的太上道人,否則此時涵養再好,也不會心平氣和的與張潛寒暄,有關張潛的這些傳聞,也是近日之中才聽到的,有些上心,但並未將其當作對自己的威脅,兩人早年間雖有舊怨,但如今已非當年,處境不一樣了,心態自然也會發生轉變,那些狗皮倒竈的事情實在沒必要重提。
不過出於謹慎,他還是忍不住前來試探一番,若張潛不肯罷休,以他如今成長的勢頭,的確是一個隱患,若有必要,可以早些除去。
“楊兄謬讚了,你如今是黃泉魔尊親傳弟子,紫炎、無極兩位魔尊都對你寄予厚望,你纔是前途無量之人,我充其量只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小角色而已,不值一提。”張潛雖然言辭之中雖然無處不透着謙卑,然而態度卻格外的隨意,靠着大殿的廊柱飲酒,似乎未將這一切放在心上,也不管楊繼業是不是在試探他。
玉陽道人在他眼裡只是滿嘴跑火車的的無知孩童,楊繼業這麼一個將死之人何嘗不是一樣,就算也差別,也差不到哪裡去,沒必要跟其一般見識。
楊繼業只覺得張潛態度有些輕浮,似心中對自己仍有偏見,也是微微皺眉,卻沒有流露出來,輕聲笑道:“三年之前你我還只是在凡塵之中爲了生存拼殺不休的一對螻蟻,三年之後你我已都是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世事變化無常啊,不知時過境遷之後,張兄是否還想殺我呢?”
“其實沒有什麼變化,三年之前你防備我着我想殺你,如今你依舊一樣,還是防備着我想殺你。”張潛一針見血直接戳破楊繼業的心思。
楊繼業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眉間殺意毫不掩飾,三年之前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面對張潛的殺機他只能防備與避讓,如今卻不一樣,他是黃泉魔尊的親傳弟子,小潙山魔宗未來的掌舵人,張潛雖也非當年的一介武夫,但和他想比仍有天壤之別,你是哪來的勇氣,還想殺我?實在有些不知死活,即是如此我也不介意賜你一死,他甚至當場便想動手,可看了一眼不遠之處的赤練子,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羣,只能暫時壓下心中殺意。
“那就拭目以待,是你死還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