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聽到河對岸本來不緊不慢的沙俄炮火,節奏突然變得快了起來,負責堅守橋頭一線的紅四師副師長兼一團團長藍成春站起身,微微一笑,拿起望遠鏡登上身後的一個小高坡。他明白,喘了將近半個時辰氣的沙俄鬼這是不甘心失敗,又一次的攻擊就要開始了。
北面的泊於,對沙俄主力的殲滅戰已經打響了,如果沒有意外,估計這個時候就是最後收尾的階段了。眼前的這股沙俄鬼,也不會再有多少時間的蹦達頭了。兔崽子,你們想拖我?嘿嘿,沒想到吧,老子也是在盼望着你們可千萬別跑呢。
“這羣沙俄鬼,自己不敢上了,又找來一些的替死鬼。”參謀長從望遠鏡裡看到這回撲下河來的都是些打着赤膊,腦袋上裹着白布條子的民團,嘴角露出輕蔑的笑。
“來者不善啊,”藍成春似乎在思考什麼,伸手一指前面的白馬河對岸,“你看看,他們後面沙俄鬼的旗幟也在動。”
“是不是應該把應該把三營一會兒也拉上去,關鍵時刻從側面一個猛插,衝亂他們?”參謀長也注意到大羣的滿清民團背後,果然出現了上百的沙俄鬼士兵。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幽幽嘆了口氣,“唉,如果二營還在我們手上就好了。打到現在,只要我們再打垮這次沙俄鬼的進攻,然後反攻過河去,單憑我們自己的力量,也足以吃掉這股敵人了。”
“沒有那麼簡單吧?”藍成春又把望遠鏡移向了距離村子僅有不足二百步遠的防禦陣地。他看到第一道戰壕裡,在沙俄鬼不停地炮擊之時,除去少數幾個監視哨外堅守在那兒之外,自己的部下們早都退到了後面四五十步外的第二道戰壕。現在,嗚嗷鬼叫着的滿清聯防團已經陸續溼淋淋地登上了河岸,他的士兵們已經開始順着兩道戰壕間的交通溝,潛身返回上了陣地。他滿意地笑了。
“折騰到現在,沙俄鬼的確損失不小。”藍成春放下望遠鏡,瞅着他的參謀長笑了笑,“不過,俘虜已經說了,當面的就是沙俄第八團的團部。另外,儘管他的傷亡不小,可我注意了一下,他們的幾個直屬分隊都沒有傷筋動骨,尤其是他們的那支騎兵,根本就沒有投入過戰鬥。這個瓦拉基還不簡單呢。如果我們貿然衝過去,勢必會形成一種轟羊戰術,達不到全殲他們的目的。不要急,等,拖住他們,根據時間推算,北邊兒的戰鬥該進入尾聲了,只要友軍繞道他們的背後去,那個時候,就是叫他們跑,那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說着,他望望一陣陣密集的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之後,兩軍已經開始短兵相接的戰場,“通知二營,拿出一個連準備出擊。”
身爲廣西人藍成春,也是一個年輕的“老金田”。而且,在眼下的三方面軍中,只要一提到“藍矮子”的雅號,那幾乎是無人不曉、無人不曉。不過,這個“藍矮子”指的可不單單因爲他個子本來的確矮小,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所帶出來的部隊的風格。
和紅一軍裡平時願意熱鬧,戰場上更是喜歡轟轟烈烈的瘋狂的樑成富、邱遠纔等將領不同,紅四師的曹文玉、藍成春是一對兒天生的慢性子。雖然曹文玉甚至還貴爲國舅,但是,少言寡語,細心謹慎、不爭不搶成了他們的共性。因此,凡是紅一軍中“出頭露臉”和“大撿便宜”的事情一般是很難輪上他們。用紅四師將士們常常充滿驕傲的自嘲話來說,那就是“俺們打得過任何對手,可惜,就是搶不過俺們的友軍,只能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吃土,沒辦法,受氣哦……”。
去年年初廣西剿匪的作戰中,當時剛剛由教導旅警通連調到紅四師任營長的藍成春,卻恰恰就是憑藉着平時點滴養成的細心及堅韌的耐力,終於有了一個“出頭”的機會,一戰成名。
在廣西隆林,根據事先得到的情報,藍成春帶領的僅僅三百人作爲誘餌,先主力進山。正好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支“冒進”的孤軍,果然引發了散佈在山裡的各路滿清殘匪的興趣。當藍成春拖着六七千大小滿清殘匪來到預定地點,按照事先的戰役部署,他將轉爲阻擊,而兩面的主力該出現的時候,由於被一場意外的雨拖延了行動的紅一軍主力,卻並沒有及時出現。面對這一突變,藍成春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堅信主力一定會趕到,不肯放走這個難得的將這些滿清殘匪一網打盡的好機會。於是,他的一個營在這裡打了一場異常艱苦、慘烈的防禦戰。
那場持續了多半天的雨中防禦戰,面對十幾倍於己的頑匪的瘋狂猛撲,藍成春帶領他英勇的弟兄們,靈活巧妙地運用地形、地勢和地物,創造了手榴彈與山石相結合的“石雷陣”等多種戰法,把僅有的火力火器的效力都發揮到了極至。戰到最後,彈藥告罄,紅軍將士們依然憑藉手裡的戰刀,砍退了一次一次頑匪的進攻。
藍成春營的這一仗,爲主力最後趕到全殲滿清頑匪,爭取了寶貴的時間。主力到底盼來了。
然而,發覺已經落入進退兩難境地的滿清頑匪,變得愈發瘋狂起來,他們波浪似的涌向當面在他們感覺已是被絕對打殘了紅軍陣地,要拼死打掉這個攔路虎。
最後的戰鬥更加殘酷。
一連堅守的陣地上,只剩下十幾個傷員,成百的滿清蜂擁而至,陣地眼看即將陷落。就在這危急的時刻,一連最後的勇士們點燃了僅有的三個zha藥包,與衝上陣地還沒有來得及狂笑出聲的滿清頑匪們同歸於盡。一連勇士們的無畏舉動,給營裡派上來的援兵爭取了一個寶貴的機會,由營部傳令兵、炊事兵等勤務人員組成的增援隊伍,將已經被紅軍勇士那種壯舉,驚得失魂落魄的滿清匪徒一舉反擊下去,再次鞏固了陣地。
藍成春營用自身傷亡超過半數的重大代價,換來了紅一軍徹底清除隆林滿清頑匪的巨大戰果,並獨自殲敵愈千。
“藍成春這傢伙,矮子有矮子的好處,腿短屁股沉,怕再跑下去被清妖追上,所以就死守。嘿嘿,到底是警通連出身的人,守得的確好。”戰後的檢討會上,有人戲言。
“藍矮子是打防禦戰的高手。”前任軍長林鳳祥這樣說,繼任軍長陳玉成也曾這樣說。
後來,當戰報呈送到上海的時候,安王林海豐反覆看了幾遍有關這次戰鬥的全部過程,對藍成春的能力、魄力更是讚譽有加,興奮之餘,還揮筆親書“守如磐石”四個大字,授予紅一軍四師一團一營。
自此,“藍矮子”名聲大噪。
如今的藍成春營已經變成了藍成春團,及至影響到了全師。誰都知道,紅四師是紅一軍中以善守著稱的部隊,自然,藍成春團則更是善中之善。不然,曹文玉也不會把委託他這個副師長親臨這裡了。
對於這次阻擊戰,從一開始,藍成春就沒有掉以輕心。
因爲他的二營,早已經擔負了爲師主力提供後勤保障的任務,還沒有歸還建制。在南面的天福山,紅三師以一師兵力要圍殲沙俄一個整團,畢竟現在不是以前的作戰環境,部隊遠離後方,既要戰鬥,同樣也還要自己承擔起一切其他的後方勤務任務。因此,紅三師真正能夠上陣衝殺的人馬,在人數上還到不了沙俄鬼的一倍。如此一來,會不會有殘敵從那裡漏網過來?誰也不敢肯定。爲了防備萬一,他還要向南再派出警戒部隊。
所以,在橋頭,他真正能夠上陣的人馬,也僅僅是不足兩個營的六百多人,人數上不到對手的一半,不佔優勢。兵器上,一團全部裝備的都是六輪短槍,只能近戰。而說到炮火,就更可憐了。一團在長途奔襲之間,剛剛倒是新裝備了一個擁有兩門迫擊炮、八具擲彈筒的炮兵連,威力絕對夠份兒。可惜,卻也都支援給了師主力。眼下,他手裡唯一具有大規模殺傷力的東西,就要數手榴彈了。這和對手比起來,更是相差懸殊。
爲了給不久後的大追擊保留充分的力量,在一線的阻擊陣地,到現在他投入的還都是一營的人馬,手裡牢牢掌握着兩個主力連的預備隊。而陣地上的一營也是一樣,他們只有一個連隊在第一線,處於二線的營主力只用來進行戰術反擊,避免遭受到沙俄炮火的殺傷。
瓦拉基在望遠鏡裡看得十分清楚,他的炮火一延伸,那位壯得如同一頭牛似的丘自陰,率領着第一波的二百多聯防團勇士,在紅軍的槍彈和手榴彈猛烈打擊下,仍然頑強地接近了太平紅軍的陣地。他不得不歎服,這些亡命徒要比他的士兵們,更加曉勇,更加樂於奉獻。
隨着第二波聯防團上岸,壕溝裡的太平紅軍果然又故伎重演。他們把聯防團的人馬放到近處,在一陣手榴彈、短槍的襲擊後,撲進聯防團的人馬羣裡。
望着對手的二線軍隊也衝入了戰團,一場六七百人的大廝殺剛剛驟然而起,瓦拉基就看到,聯防團的後勁兒其實已經沒有了。潰散,那只是頃刻之間的事情。機會,機會難得,失不再來!
“達瓦少校,開始!”瓦拉基頭都沒轉,向着早已等的猴急的瓦拉少校,淡淡地下了這道只有他們倆人才明白是什麼意思的命令。
“副師長,三營七連待命出擊!”
“好,等等,等後面的沙俄鬼全部上岸就開始。”聽到七連長的報告,藍成春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扭頭笑了笑。
“不好!”
隨着參謀長的這聲驚叫,藍成春呼地轉回頭。這一看之下,他立刻血頂腦門,眼睛也直了。
沙俄鬼早已延伸的炮火,此時居然打了回來,密集的炮彈雨點般地落在了扭殺在一起的兩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