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們猜,口子開到哪裡了?

唐菁月原本打算好的讓假皇帝來存養蠱蟲的計劃,因爲敏芳的橫生枝節而不得不放棄。

在坐着馬車離宮回王府的路上,縱使一直被阿皓摟抱着,那無比溫暖的懷抱也無法讓唐菁月陷入冰湖的心在剎那間回暖。

她想,正是因爲她對敏芳的疏忽,才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對於假皇帝的恨意,她無法消除;對於敏芳的疼惜,她無法抹殺。而敏芳又是那樣在意假皇帝。唐菁月知道,哪怕她再不肯承認,她與敏芳之間也回不到過去了。

說到底,她和敏芳又何嘗不是一樣。敏芳爲了一個非親生的孩子,而捨得傷她的心,而她因爲對那孩子的恨,而選擇放棄敏芳。

唐菁月默默的哭着。人,該都是自私的。

回府後,稍作休息,用過晚膳,天色也便黑了下去。寂靜的夜,屋外早已沒有了蟲鳴,在秋風中處處都顯得蕭索寂寥。

寒冬將臨,連夜晚都似乎帶着冰霜。似乎冥冥之中總是要有那麼一種規律:暖春迎喜事,寒冬降哀傷。

雖然下午在宮裡時睡了很長時間,但此時的唐菁月依然是一點活躍的心思都沒有。慵懶的半躺在榻上,書也不想看,話也不想說,怔怔的放空發愣。想了些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夏蓮可是不知道主子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進宮一趟,回來就變得這樣反常。敏蕊和敏枝嬤嬤也是,幾個人的臉色像是一齊拿泥土抹了一遍,齊刷刷的難看。

夏蓮很好奇,但是夏蓮卻知道不該自己知道的,自己還是不要多打聽。瞧敏枝嬤嬤心多粗的一個人情緒都差成這樣,可見不是啥好事。主子想讓自己知道的話,自然會告訴自己的。

因爲擔心月兒的情緒,所以景芝皓將公務都拿到了皓月院處理。就坐在唐菁月的身旁,時不時擡一眼去瞧,見月兒總是一個姿勢表情,便很憂慮。

放下硃砂筆,從矮桌上越過身子,伸出胳膊一個勾手就將唐菁月手中要掉不掉的書給抽了走。

這會兒,唐菁月纔有點反應。

“你做什麼?”

看她理會自己,將書放到一邊後,景芝皓起身坐到了唐菁月的身旁。

“我知道你該是不需要寬解的,可是看你如此模樣,又覺得實在應該需要多說兩句。”

唐菁月沒甚反應。

“不是所有的傷心事都是傷心事,”景芝皓說了一句很拗口的話,手從唐菁月的頭頂滑過,“我想你終究還是爲敏芳好的。你可以想想,雖然你們的主僕之情疏離了,但是她卻擁有了一個自己全心全意愛着的孩子。對於你來說,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敏芳都不是最重要的,而對於敏芳來說,你卻永遠是她最在意的人。她今日,選擇了一個對彼此來說都是最重要存在的孩子,就好似我和你在對方心中的地位。這種感情,我想,會比你們的主僕之情來得更加深刻與珍貴。”

景芝皓輕聲道:“爲她多思量一些,你會輕鬆許多。”

他很難得說這麼多的話。忽然間的,唐菁月的心就是被猛然的重重一擊。辛苦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溢滿眼眶。

她顯得有些狼狽的點點頭:“是……是。”

她若是真心爲敏芳好,或許不該用主僕之情去拴住敏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感歸屬,有自己的人生選擇,有自己的幸福。

敏芳對她的主僕之情,早在五年前就該斷了。能夠長久到現在,已經是她修來的福氣。

見月兒沒有反駁並且點頭應是,可見是接受了這一想法。景芝皓帶着心疼的撫了撫她的發,輕輕在她後背順着。

其實,說是這樣說,這也不過就是他爲了讓月兒早點走出傷心的一種說法。難道他這樣說,就證明他是這樣想的?

不。

在唐菁月看不到的目光中,景芝皓露出鋒利又厭惡的眼神。背叛自己主子的人,就該死。如果不是敏芳,他下午在宮裡時就動手了。

總得,給敏芳一個教訓。

靠在阿皓的身上,又是抽抽搭搭半晌後,終於想通了的唐菁月用帕子擦掉自己的淚水,命敏蕊備熱水洗漱。

在阿皓面前哭得這麼慘兮兮,哭完後覺得很不好意思。

看向阿皓,唐菁月帶着哭音的低笑說:“沒想到,你還是一個心軟善良的人。我想不通的事情,你兩三句就能讓我恍然大悟。”

聞言,景芝皓挑挑眉,低頭深深吻住她。

他自然是一個心軟善良的人——只要是爲了月兒好,什麼違心話都能說出口。

過了一會兒,只見被唐菁月吩咐去準備熱水的敏蕊沒有拿到熱水,反而是匆匆忙忙忙的跑回來,驚慌報道:“主子,晴音死了!”

“什麼?!”

驚得唐菁月直接站起來。來不及多加思索就急忙起身披上了外袍。

“鬆神醫呢?”

“鬆神醫就怕晴音出事,所以一直在牢裡守着。剛剛纔讓護衛報過來的消息!”

景芝皓鎮定不亂的將月兒的衣物包裹厚實後,直接抱人飛去暗牢。

晴音死的太突然了。鬆神醫雖然說過就在這兩天,但是爲了以防暴斃發生,特意用了頂尖的藥吊着命。沒想到,還是抵不過生死劫數。

等唐菁月和景芝皓抵達晴音所在牢房時,吳老祖也到了。吳老祖和鬆神醫二人幾乎是使盡了渾身解數想要再將晴音給救回來一口氣。但是徒勞無功。

吳老祖擦掉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語氣急促道:“晚了,已經晚了。快,半個時辰內找到存養的身體,否則蠱蟲再無一隻能夠存活!”

一共有九隻蠱蟲,這會兒已經死掉兩隻了。

事態萬分火急,單看能讓吳老祖出一頭的冷汗就能知道嚴重程度。

蠱蟲毒性大,弱點就在於難養。養成難,存養更難。若不然像是小貓小狗那樣好活,滿大街都得是蠱蟲橫行了。

一聽只有半個時辰,唐菁月趕忙讓阿皓隨便從暗牢裡提出一個死囚來,作爲暫時的寄存體就好。

可誰料這話剛一說出口,就見吳老祖慌忙擺手,連連否定道:“不行不行,你這牢裡的犯人都生氣將盡,哪裡能夠存得住飽食精血的蠱蟲。”

“只是暫時存養,拖延一下時間也不行嗎?”

這會兒緊張功夫,吳老祖已經沒有心情再去吐糟唐菁月的不專業。他看着在晴音體內遊走躁動的蠱蟲,頭也不回的道:“蠱蟲極難去適應環境,換來換去的,等定下來早死光了!”

先換到一個毫無生機的死囚身上,死上幾隻,再換到定下來的寄存體上,死上幾隻。若是蠱蟲在寄存體內不能適應,這下可就該死絕了!

“只能換一次!”鬆神醫補充強調。

換一次……唐菁月頭疼的扶上額頭。半個時辰裡,讓她去哪裡確認一個合適的寄存體去。

“還有別的條件嗎,一次說完行嗎?”

唐菁月難得不耐煩的差點發火。

看準晴音體內一隻因爲沒有生機已經不動的蠱蟲,吳老祖拿針小心的紮了扎,希望能夠催動蠱蟲生力。聽聞唐菁月帶着火氣的話,也急得沒好氣的道:“還找個屁啊,你男人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寄存體?!他是皇上的親叔叔,血脈相通,最適合養這幾隻蠱蟲!”

吼完,繼續專心致志的扎蠱蟲去。而牢內則是被他這一聲吼,震得安安靜靜。

王……爺?

唐菁月條件反射一般的扭頭看向阿皓,目光驚恐。然而在阿皓剛剛轉頭和她對視的時候,唐菁月就急忙再看向吳老祖的後背,大聲喊道:“其他的,其他能來存養蠱蟲的條件!”

讓阿皓去當存養蠱蟲的人,除非她瘋了!

不,她就是瘋了也不會讓阿皓承受這樣的事。

宏兒可以不再活過來,阿皓卻絕對不能有事。

吳老祖渾身冒汗,急得發火。見明明有很合適的“培養皿”,唐菁月還不願意,不由得怒氣反問道:“還有什麼條件!”

“假皇帝也行,晴音也行,爲什麼其他人不行?”唐菁月不解。

“真皇上和假皇帝是雙生蠱,血脈通的比和他親叔叔還通!晴音是精通南疆毒蠱的南疆人,有秘法用自己的身體存養蠱蟲。你他媽隨便找一個人來,蠱蟲死完了別怨我!”

說完,手一抖,喘着粗氣的重重的在空中捶了一下,懊惱道:“又死一隻。”

這句話簡直就是催命。詢問鬆神醫,敢情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又死掉兩隻了。

只剩下五隻蠱蟲了,別說是半個時辰,能堅持住兩刻鐘都是好的。

這下不僅是唐菁月,牢裡的人都急得團團轉。

只有景芝皓很鎮定,他握着唐菁月的手,讓她不至於像沒頭蒼蠅般東撞西撞。

若不是現在場合不對,唐菁月真想衝上去揪住吳老祖的耳朵,怒吼質問:這麼重要的事情,爲什麼前幾天不說清楚!

吳老祖也冤,他也是上午檢查過假皇帝的身體後,才覺得存養應該跟血脈有關係的。假皇帝的身體正符合,他也就沒說。後來被皇家秘聞給震驚了,所以在假皇帝充當存養體的計劃流產後,他就忘了說明。結果就正巧撞到晴音暴斃。

這能怪他?!他又不是南疆人,對蠱蟲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有膽子就隨便找個人來,能存活下來一隻他都謝天謝地!

於這危急呼吸的一息一瞬間,唐菁月腦子裡面過了很多人。身體能用來存養蠱蟲的人,會是誰?

然而,掠過一張又一張面孔。唐菁月連自己都認真的想了想,最後卻只能得出可怕的結果。能夠存養天宏體內蠱蟲的,無非就是四個人:首選假皇帝,因爲雙生蠱;次選梨奈,這蠱蟲怕本就是他養出來的;第三是晴音,他掌握南疆養蠱秘法;第四就是阿皓了,正如吳老祖所言,阿皓與天宏是叔侄倆,血脈相通。

第一次,唐菁月如此怨恨先帝或者是先先帝,爲什麼沒有給皇家開枝散葉!

想了這麼多,眨眼之間晴音屍體內的蠱蟲就又死了一隻。焦急的吳老祖大喊大叫:“能不能快點?只有四隻了,日後不適應的話還得再死幾隻,等你找到千年火龍不會用再死幾隻,那就沒了!”

“不要了。”

忽然,緊跟在吳老祖咆哮得晃得整個牢房都在顫抖的聲音後,唐菁月肯定的語氣驀然出口。

她的聲音不算很輕,但在吳老祖出口聲波的掩蓋下,依然算得上是輕言慢語。

所有的目光立刻彙集到她的臉上。

“別忙了,死就死吧。”牢內停息一瞬的時候,唐菁月又道。

“你!”

此刻,吳老祖終於有空回首盯着表情淡然的唐菁月看了一眼。他在這邊忙活着救蠱蟲呢,這丫頭在那邊還真是說得風輕雲淡!

唐菁月看似的平靜的站立着,手還被阿皓握住。看她的神色是真的要認命,要放棄了。

見狀,吳老祖所幸道:“不要了老夫還省事呢!”說罷,做狀就要收手。

看着吳老祖的動作,唐菁月抿脣,慢慢垂下眼皮。

宏兒,對不起。

到今天,她方纔知道自己到底是多麼自私的人。

她一直以爲她很珍惜先帝唯一的孩子,她對宏兒足夠傷心足夠好,可是到了性命攸關之時,她才發現自己終歸是惡人。

靜了靜,擡頭正想讓衆人回,護衛過來把暗衛的屍體處理掉時,忽然,頸後一個痠麻,唐菁月兩眼眩暈的軟下去身子。根本沒有思量的功夫,眼前一黑,便徹底昏暈過去。

其身後,景芝皓將人穩穩的抱住。沒多說廢話,將人遞給敏蕊和敏枝,再招來甫一和暗廿負責護送。

“把王妃送回院子,讓她好好睡一覺。”

聞言,敏蕊深深的看着王爺。在王爺面不改色的神情下,良久,點頭應是。

無論是哪個主子的決定,都不是她們能改變的事情。王爺此舉,更是不容置喙。

唐菁月被下人護送着離開暗牢後,景芝皓直接開口向吳老祖問道:“怎麼弄?”

“乾脆,真漢子!”

一看就是自願來當存養體了。

見景芝皓果斷利落,吳老祖讚了句,然後一把拉住景芝皓的胳膊,將人帶到晴音的屍體邊。

“在手腕上割一條口子就行,對準這處傷口。我都不用拿針扎,一會兒這幾隻小蟲就會鑽過去了。”

景芝皓:“好。”

說罷,挽起袖口。只是動作稍頓,蹙了一下眉,又向吳老祖問道:“能在別的地方開口嗎,這裡太明顯。”

堂堂攝政王爺的手腕上有傷口,這一看就是自殺未遂呀。

吳老祖表示理解。殊不知,景芝皓只是不想讓唐菁月那麼容易發現罷了。找個隱秘的地方開口,大不了忍幾天不和月兒親熱。抹上鬆神醫配製的消除傷痕的藥膏,等傷口處的痕跡消失後,月兒就什麼也不會知道的。

“隨便哪裡,你想在臉上開都沒有問題。”

什麼時候了,吳老祖這個老頑童還有心思打趣。

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劃開口之後,對準吳老祖所指的傷口處。很快,蠱蟲便一隻一隻急切的向景芝皓的體內鑽入。異物入體,肯定會疼痛難受,但景芝皓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

見他如此硬氣,吳老祖對這個傳說中惡名昭著的男人改觀了一些。不談別的,就說這份勇氣毅力還有愛護王妃的柔情,這人就能夠稱得上是英雄。

於是,吳老祖在旁邊沒個正形的說道:“要我說,也真不知道你的王妃在糾結什麼,這明明就是好事不是?我就說她沒有醫術上面的半點天賦,而且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蠢材一個。白日在宮裡時,我明明就說過這蠱蟲因爲飽食精血,所以不僅不會對人體有損害,反而有補益。這才半天呢,我說過的話她就全都拋之腦後了!嘖嘖嘖,你看看她剛纔那個揪心的樣兒。”

媳婦被人說壞話,景芝皓冷冰冰的瞥了吳老祖一眼。

你媳婦纔是蠢材。

“呦呦呦,還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爲攝政王府建功立業了,又或者是爲整個大茂有功績,再或許是覺得現在自己也算是攝政王府的人,吳老祖說話毫不客氣,“你說說,她爲什麼不想一想,這晴音早該死了,卻能活到現在?還有那假皇上,我敢說,存養了這幾隻蠱蟲以後,保準會身體強壯得跟一隻小虎崽子似的!你呀,是撿便宜了纔對。”

若是唐菁月在場,肯定要唾吳老祖一臉。

給你個機會撿便宜試試?

沒一會兒功夫,眼看着四隻蠱蟲都已經全部鑽入主子體內,鬆神醫急忙爲主子包紮起來。

景芝皓淡淡道:“她也是關心則亂。”

再精明的一個人,遇到自己所關心的人出事,也總是會慌亂的。

聞言,吳老祖笑了兩聲,卻也沒有反駁。

等景芝皓再回到皓月院時,唐菁月已經在昏迷中被侍女伺候着安歇在牀上,平靜的如同真的睡得香甜。

交待過敏蕊敏枝和暗廿,景芝皓在外間洗漱乾淨後,上牀,將人暖暖的摟在懷裡。把湯婆子踢開,自己用四肢蓋上唐菁月的手腳。

有他在,凡事不需憂。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厚厚的牀幔也遮擋不住。

翌日一早再睜眼,唐菁月感到渾身都痠痛不已,頭腦疼痛。似乎是睡了一輩子那麼漫長。

枕邊人不在,窗外已是明亮,已不知是何時辰。

她坐在牀上,茫然的回想前事,想到昨晚她是在……

啊,暗牢!

忽而間眼眸大睜。

晴音暴斃,蠱蟲將亡。她最後決定了放棄。再然後……她昏過去了?

她已經記不太清楚是怎麼昏過去的,但是直覺認爲會有貓膩。真擔心景芝皓會做何蠢事,唐菁月急忙叫喊着讓敏蕊進來。

“敏蕊,敏蕊!”

裡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有人腳步急切切的衝到了唐菁月的面前:“主子!”

唐菁月一看,頗爲驚喜,是敏葉呀。

“小葉兒你回來了!何時回來的?”

的確是敏葉。但見她面龐線條凌厲,眉眼極具厲色。一頭長髮高高束起。不像其他侍女般穿得短襖衣裙,而是一身男子般的長袍夠勒出緊實完美的結實線條。一番英姿颯爽的打扮,有種江湖俠女的味道。

敏葉見到主子,高興萬分。她去追尋沈瑾岑,無功而返。本是對主子萬分愧疚。但看主子見到她以後的眉開眼笑,就頓時傻呵呵的將所有自責內疚拋之腦後。

“奴婢今早回來的。本想一早就來見主子,但蕊姐說您還睡着,奴婢就一直在外面等啊等。好不容易主子您起身了,叫的還是蕊姐!”

敏葉佯裝委屈的嘟起嘴,不開心的撒嬌模樣就像是一個只狗狗在討主人的撫摸。

惹得唐菁月憐惜的在她頭頂摸了又摸。

“回來了就好,我真怕你一時犯倔,直追到南疆去呢。”

敏葉嘿嘿笑:“奴婢真有這種想法,但一想南疆路途遙遠,我需要回來先和主子說一聲纔對,就聽信後便往回趕了。”

這傻兮兮的模樣實在是討得唐菁月的喜歡。伸手雙手捧住敏葉的臉蛋,用點力氣搓搓揉揉。

“這就對了,蠢葉難得有這麼聰明的時候。回來了就好,主子不讓你去的。你要是走了,誰保護我?所以,就乖乖安分待在主子的身邊。”

本來聽主子不讓自己追去南疆還想問些什麼的敏葉,一聽主子是要自己留下保護主子,立刻就狂點頭:“是!”

和敏葉好生親暱了一會兒後,唐菁月想起方纔叫敏蕊的事情,問道:“敏蕊和敏枝呢?”

“哦,敏枝去查賬了。蕊姐說主子身體不好,按鬆神醫給開的藥方親自煎藥去了。”說罷,敏葉緊張兮兮,“主子你身體不是好轉了嗎,怎麼又會暈過去?看來王爺沒有好好照顧主子嘛!”

唐菁月聞言蹙起眉頭,疑惑問道:“暈過去?”

敏葉點頭:“恩。蕊姐說主子您昨晚突然暈過去,把她們都嚇死了!”

說罷,敏葉吐出舌頭,擺出吊死鬼一般的表情。

唐菁月沒好笑的將手朝她的臉上蓋去。

暈過去?是她自己突然暈過去的嗎?唐菁月迷惘不解的猜測思量。

走下牀,在敏葉的服侍下穿衣整理。唐菁月懷疑她不是自己暈過去的。可如果不是,阿皓是不會隨便讓鬆神醫給她開藥的。

畢竟,是藥三分毒。

還是親自問一問敏蕊比較好,畢竟想要騙騙小葉兒還不容易?

可是終究,從敏蕊口中得到的回答,和敏葉所說的一樣。昨晚唐菁月在牢中突然昏迷過去,嚇得景芝皓直接抱起唐菁月就回了皓月院。而鬆神醫和吳老祖也沒有再去管晴音體內的蠱蟲。

經過兩位神醫的把脈,診明唐菁月昨日是因爲大悲大傷情緒過於傷痛驚嚇,這才導致的突然昏迷。並無大礙。給唐菁月開了幾副湯藥要好好調息身子。

敏蕊說:“等給主子看完再回到暗牢,那幾只蠱蟲早都死絕了,吳老祖和鬆神醫怎麼救也救不回。王爺下令讓護衛將晴音的屍體運出府處理了。昨兒晚上主子一直昏睡不醒,把王爺嚇得,守了主子一整晚,今早天不亮就又得打起精神去上早朝。”

“啊,是這樣啊。”唐菁月淺淺的應着,一小口一小口的舀着苦澀的湯藥喝。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就放心了。她昏得也算及時。

就怕是景芝皓一時犯渾將她給打暈,然後自己以身犯險去了。

阿皓真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

但畢竟,是不會真的拿藥來矇騙她。

想到這些,唐菁月的心愈加安定下一分。

不過,等阿皓回來的時候,唐菁月依然讓他脫了個精光。

對此,景芝皓毫無廉恥之心的*着身子,在月兒面前站着。

“看什麼呢?”他問。

唐菁月斂眉,忍住臉上的燥熱,讓景芝皓轉了一圈。檢查過他身上確實沒有傷痕後,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鬆神醫再好的藥,也不可能半天就讓嶄新的傷痕消逝。

不過,阿皓的身上雖然沒有新痕,舊傷卻很多。

四肢和背部前胸都有。

見月兒看着自己身上的傷表情疼惜,本來內心燥熱的景芝皓也隨之消散了火氣。

他迅速的穿上裡衣,笑道:“沒什麼好看的。難道你嫌棄我身上的傷痕太多,覺得醜?”

十年的時間,一個消散閒王就能從文弱書生變爲整個朝堂的蓋世英雄,保家衛國很容易嗎?那都必須是用鮮血和生命作爲交換的。

景芝皓身上這一道道傷疤,都是他這一生最好的榮耀。

唐菁月抱住他,踮起腳尖,在他脖頸處衣領沒有蓋住的傷疤上親了親。景芝皓心中一動,正想將人直接抱上牀,卻聽唐菁月悄聲問道:

“那個私邸,山中深谷,你是怎麼發現的?”

這個問題讓景芝皓神情一頓。或許是他的身子總是結實硬朗的,所以唐菁月並沒有察覺到他剎那間的肌肉緊繃。

僵硬感一瞬即逝,如同錯覺。

景芝皓說:“那時想找一個秘密的地方,便在高山深野中四處尋找。路過那山谷之上時,好奇其下雲霧掩蓋的是何模樣,便落了下去。這才發現那一處風水寶地。”

“受傷了嗎?”

“恩,畢竟不清楚下面是什麼地方。落下去時刮到了山崖邊的鬆頂上,胳膊上劃過很長一道傷口。”

原來他胳膊上的傷是這樣落下的。

之前景芝皓的胳膊受傷時,唐菁月發現了傷痕,但只以爲和他身上的一樣,都是在戰場上面落下的。倒不曾想,胳膊上的這一道,另有來歷。

一時間,唐菁月也來了興趣,拉着景芝皓讓他爲她解釋一番,他身上每一道傷疤的故事。

景芝皓拗不過她,再加上能哄騙過月兒真是好極了。於是就羞恥度爆表的爲月兒介紹起自己的每一枚軍功章!

屋外,查了一天賬很是疲憊的敏枝坐在院子裡,喝着暖茶,和敏蕊閒聊。

敏葉自從回來以後,好生積極的搶活幹。一定是爲了彌補自己叛投沈瑾岑的罪孽!

敏蕊和敏枝樂得讓敏葉喜滋滋的守着。

“蕊姐,鬆神醫給主子開的是什麼藥方子,是藥三分毒啊!”

敏蕊揮揮手:“不打緊。之前主子的身體溼寒雖然是大有好轉,但如今寒冬臨近,主子本來就是要該繼續服用湯藥的。正巧趕上,就做了這個完美的掩蓋。”

能讓敏蕊用“完美”來自誇的,可見這謊言是真的天衣無縫、毫無破綻。

被蕊姐的機智所折服,敏枝伸出大拇指:“蕊姐您實在是高。”

“呵,”敏枝無奈的笑了笑,“哪裡是我高,是鬆神醫和吳老祖會說話。昨天主子因爲敏芳的事情,的確是經歷了大悲大傷。剛緩過勁就又受到讓王爺存養蠱蟲的驚嚇,會暈過去是理所應當的。我只不過是順便想到可以用湯藥增加一分可信罷了。”

敏枝喝茶撇嘴:“您謙虛。”

“你個鬼丫頭。”

正說着,這時,夏蓮不開心的湊了一個小腦袋過來。

表情委屈,還憋着一口氣,似乎在和誰鬧倔強。

夏蓮問道:“兩位嬤嬤,您說敏葉嬤嬤會教我功夫嗎?”

“誰?敏葉?”敏枝驚呼,眨眼,和敏蕊對視一眼,然後很認真的對夏蓮說,“我覺得憑敏葉的腦子,她應該教不了別人。”

不遠處守在主子屋外的敏葉耳朵動了動,決定無視聽到的話。

看夏蓮聞言後一臉失望,敏蕊擡頭看向坐在屋頂上面的甫一,奇怪的詢問夏蓮:“你不是要向甫一學功夫嗎,怎麼又問起敏葉了?”

說到這裡,夏蓮就立刻苦巴巴的訴苦道:“甫一大哥他不教我!嗚嗚,他說姑娘家的學功夫不好,怎麼樣都不肯教我!”

看來甫一是對敏葉的威猛心有餘悸,生怕自己的小丫頭習武后,成長爲母老虎。

敏蕊和敏枝對視一眼,憋住笑。

“我說我是要保護主子,”夏蓮繼續說,“可他說保護主子的暗衛海了去了,不差我一個。還說我已經年齡大了,資質蠢鈍,學了功夫也只是浪費光陰,絕無大用!嗚嗚,他教都沒有教就說我蠢鈍,我再也不要理甫一大哥了!”

說罷,夏蓮哇哇就大哭起來。

屋頂上,甫一撫額cos思考者。這難道不是閨房之樂嗎?這丫頭,咋啥事都往外說。

院子裡,敏蕊和敏枝笑翻了。

“哈哈哈哈哈,資質蠢鈍!想想敏葉學功夫的時候已經十六了,怪不得現在這麼笨!”敏枝笑得張牙舞爪,囂張狂妄的讓不遠處的敏葉強忍住額上黑線。

而敏蕊笑得文雅一些,但也是樂不可支。

“既然甫一說你不適合習武,那就不要學了。你年紀畢竟大了,像甫一這些王爺手下的護衛們,最晚的也得是十一二歲就開始習武了。學武當早不宜晚。早時的一年頂得上後來十年吶。”

可夏蓮還是悶悶不樂:“我就是想跟主子一起出去。就是每次出府都要帶我的那種。”

聽到這話,立馬把臉拉下來,不高興了的敏枝沒好氣的說:“你個小丫頭野心還不小,你師父我還沒有達到那種程度呢!”

夏蓮嘟嘴。

看這孩子一臉鬱氣難紓的模樣,敏蕊好耐性的安慰道:“不要急,快了。等你再長兩歲,主子出門就只帶着你了。”

“真的嗎?”

敏枝:“你做夢。”

夏蓮&敏蕊:……

其實敏蕊說的並沒有錯,等夏蓮再長大幾歲,就適合跟隨主子出門了。敏芳已經不會再回來,四個侍女的位置空下來一個。敏蕊漸漸走上了敏芳的位置,敏枝替代敏蕊,而敏葉則因爲會武形成自己的獨一無二。

能夠繼承這空下來的第四個位置的人,只有夏蓮和紅燈。但紅燈年紀比夏蓮還要小上幾歲,所以夏蓮將會是這位置唯一的接替者。

如此安穩還在憂慮,真不知道該說夏蓮是未雨綢繆呢,還是杞人憂天。

暗牢昏迷的事情因爲阿皓的體無新傷,以及湯藥開始不間斷的吃,漸漸的讓唐菁月徹底打消了懷疑。

雖然,放棄讓天宏復生的機會讓她很傷心。天宏的屍身仍然完好的冰凍着,而她也仍然希望阿皓的暗衛們能夠找到南疆至寶千年火龍,只因,期待着事情有轉機。

一連兩個月過去,寒冬也將大茂的皇都輔天包裹成通天白銀裝扮。這裡的冬天總是會下着很厚很厚的雪,似乎雪花是無窮無盡的從天上灑落。能夠覆蓋住這塵世間所有的骯髒與污穢,能夠將人心也渲染回嬰孩般潔白無瑕。

灰暗的房頂會變成銀白色,粗黃的道路會變成銀白色,棕黑的枯枝會盛起又重又多的積雪,在攝政王府沒有清掃過積雪的地方,把紅燈扔進去,人們就找不見她了!

“哈哈哈哈哈,紅燈你又去哪裡了!”

忽視掉紅燈頭上發尖插着的紅豔絹花,夏蓮撒歡的在院子裡面大叫。而紅燈則可憐巴巴的像一根埋在雪裡的大白蘿蔔精,高高舉起手向夏蓮的方向揮舞:“蓮姐姐,我在這兒呢。”

夏蓮:“你在哪兒?我什麼也看不見!哈哈哈哈哈哈!小矮子!”

紅燈:……嚶嚶嚶。

這個在王府裡比較偏僻的院子是沒有人居住的,還比較大。唐菁月特意吩咐下人將這個院子給空出來,不經掃雪。一場一場堆積下來,這裡就成了能夠把人雪藏的地方。年紀小的夏蓮和紅燈非常喜歡在這裡玩耍,喜歡到……夏蓮早就忘了她說要練武的鬼事。

按着紅燈頭上的紅紅絹花,夏蓮尋過去。這裡的雪實在是厚,夏蓮所幸和紅燈在積雪下面挖起了甬道。兩個小丫頭頗有要給自己挖出一座密室的幹勁。

兩個人安靜的在雪下開工作業,不知這偏僻的院子裡有兩個女人緩緩散步至此。

兩人穿得都很厚實,但一眼看上去就有很大的不同。畢竟一個是錦帽貂裘,一個是棉襖布衣。

“我父親讓我告訴你,家裡決定咱們倆個只能有一個人繼續留在攝政王府,另外一個要被回家去,另嫁。”

聽到堂姐何夢薇的話,何彩梅立刻白了臉。

比起留在攝政王府裡守活寡,被送回家纔是更大的恥辱。

之前一個個自願要離府的姨娘們回去孃家後,有哪一個下場是好的?之前以爲要逃出狼窩,殊不知逃出狼窩以後理都沒人理。

何夢薇聽說張姨娘回去後,竟然嫁給了一個富商做貴妾。貴妾那也是妾呀!堂堂一個官家嫡女,竟然成了商人妾,別提多被人笑掉大牙了。

不過也是呢,就算是攝政王爺的侍妾又如何,就算是清白之身又如何,沒有哪一個男人會甘願將別人的妾室娶回家做正妻。而有情願這樣做的男人,又有哪個是出於真心?她們都是官家的千金小姐,家裡人也不會捨得的。

但別人家舍不捨得何彩梅不知道,何家對她,肯定是捨得的!八成,就是要將堂姐留在王府,而她只有回何府另嫁以換做聯姻利益的命運了。

想到自己的未來,何彩梅就好不甘。

都是何家的女兒,都是來到攝政王府做妾,憑什麼就要棄掉她,以保全堂姐?!

若是在幾個月前,恐怕何彩梅還沒有這種想法。她單純,她心思簡單,她會在王妃宴請的席上大大咧咧的說喜歡吃豬蹄,但是這幾個月過下來,何彩梅的心已經扭曲了。

如果僅僅是現在這種比尼姑還不如的日子也就罷了,可凡事不患寡患不均。後院僅留的幾個姨娘中,林汀芷家中有財力能保林汀芷生活滋潤,郭岫音一直是討好王妃的,秦香那個窮苦人的出身就不要拿來對比,就連她的好友青果也因爲是家中唯一的女兒,而保證不會在此受苦。

唯有她!

她與堂姐何夢薇出自一門,堂姐比她受家人寵愛。家中無論是有錢財送來還是消息傳達,都是到何夢薇的手上!而她,似乎是被遺忘了,僅僅是在與堂姐有利益相爭的時候,纔會捎帶提她一句。

何彩梅受夠了,她真的受夠了。

吃的、穿的、用的,王府的下人私自剋扣,孃家沒有補貼,這個冬天,她一個千金小姐,竟然腳下生瘡了!

何家只會留一個人在攝政王府,用以維繫與攝政王爺的關係。何彩梅不想被人當成破鞋。留下來的這個人,只能是她!

何夢薇和何彩梅姐妹倆個在這偏僻的院子邊上走了走,便離開了。因爲裡面的雪實在是太厚,所以沒有往裡面行進。況且,憑何彩梅的薄鞋薄襪,還有腳底凍瘡,她也是不可能往院子裡深入的。

就連夏蓮和紅燈這兩個小丫頭都有暖暖厚厚的鹿皮靴子穿,何彩梅卻能被凍到腳底生瘡,可見日子過得有多麼艱難。

埋藏在雪裡的兩個小丫頭聽到這件事情以後,互相看了看。摸不清。

紅燈問:“蓮姐姐,這是大事嗎?”

問夏蓮?跟金銀無關的事情在夏蓮看來,都不是什麼大事!

“無非就是又有一個姨娘會被送出府罷了,沒事啦。”夏蓮呲牙,伸手將一團雪貼到紅燈的臉蛋上。

“啊,好涼!”紅燈小聲驚呼着,呆萌呆萌的縮着脖子,慌忙躲開。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難得能夠平穩度過的兩個月不是因爲沒事,而是因爲有大事在蓄積爆發。

一連兩個月,陸清雲每日離宮後,都會恭敬的攜帶艾青最愛喝的君山銀針在艾府門外等候。剛來時,很難堪。艾青不出面,只叫下人到府門口,對着陸清雲大罵“爛竹斷節”。

爛竹斷節吶。

過去陸清雲與艾青交好時,艾青曾稱讚陸清雲是“文骨秀竹”,並言這絲毫不是過譽。如今,竹還是竹,但已經成爲了折斷節操的爛竹。

艾府下人的破口大罵,路上行人的指指點點,陸清雲“沒有廉恥”的名聲開始和他“變節投敵”的大名在輔天齊頭並進。

那段時間,甚至有人天天往陸府的門上扔爛白菜臭雞蛋,陸府受到的待遇竟然和遊街示衆的殺人犯沒有什麼兩樣。這哪裡是攝政王手下被重用的文官遭遇?

陸嵐意不忍父親受此奇恥大辱,勸父親放棄,但是,陸清雲忍下來了。

從深秋落葉,等到白雪皚皚。

“咯吱”。

艾府的門被打開,花白着頭髮還有一宗山羊鬍的艾青站在門內,表情說不上是凝重還是惋惜。

兩人的視線經過無數事情的薰染,終於再一次相對。

艾青恨鐵不成鋼,陸清雲自有傲骨。

看了陸清雲良久,艾青終於道:“進來吧。”

陸清雲並未表現出大喜過望,而是恭恭敬敬的在艾府門前,向艾青拱手鞠了深深一躬,這才邁步登門。

“老師,學生久候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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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快猜,阿皓把口子開到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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