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侍衛已經將梨奈從關押的密牢押至王府。
景芝皓除了在王府設有暗牢外,還另在它處建有密牢。王府暗牢是爲了方便關押提審一些不適於走大理寺的犯人,而秘密之處的密牢則是專關梨奈這種對於景芝皓來說罪大惡極、最又暫時不能處死的犯人。密牢有無數暗衛看守,進去的人插翅難飛。
梨奈也不例外。
此番再見是於王府前院。阿皓的院子裡很明顯沒有唐菁月的院子看起來活波。這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暗處也不知道藏有多少護衛。整個院子充斥着緊張與不苟言笑。同阿皓的人一樣,帶着酷辣而又沉悶的殺氣。
梨奈就跪在院中。
再次見到梨奈,唐菁月差點認不出來。梨奈已經皮瘦剩骨,迅速的虛弱讓他的面容看上去蒼老許多,臉上都有了深深的皺紋。
在密牢裡,梨奈自然是得不到好的。他之所以還沒有被殺死,是因爲唐菁月沒有騰出空來處置他。看守密牢的暗衛不會對梨奈施加酷刑,暗衛們需要保證梨奈留着一條命,好給王妃折磨。
唐菁月本想,再見到她,梨奈該是憤恨的。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梨奈的眼中沒有恨意,唯有解脫。甚至還有一絲迫不及待與暗藏的喜意。
以爲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嗎?
苦心謀劃了五年之久將大茂皇帝偷天換日的事情敗落,功虧一簣。梨奈此時更是尚且不知天宏已死。大業未成,爲何一心向死欲求解脫?
唐菁月不明白。
然而,她也不需要明白梨奈是怎麼想的,她只需要明白如今在假皇帝體內的蠱蟲,究竟是何作用就好!
甫一將匕首放置梨奈的脖頸旁。景芝皓問道:“你在那假冒小兒的身上下了什麼蠱?”
梨奈不言。
一心求死的人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況且,還有什麼酷刑是梨奈沒有受過的嗎?
看着梨奈,唐菁月低聲分析道:“雖然是雙生蠱,但因爲是你下的毒蠱,所以你也在毒蠱裡動了手腳吧?否則,你下此蠱除了以假代真外,毫無意義。”
聞言,梨奈看了唐菁月一眼,還是沒有多說一語。
見這人不回答主子的問話,甫一恨恨將匕首向皮肉上推進一分。
“說!”
面對利器和逼問,梨奈的臉上毫不變色。他顯然已經無所畏懼。
見到這人軟硬不吃,死不開口,景芝皓示意:“喂藥。”
什麼藥?
知道月兒不明,景芝皓道:“化骨水。”
只聽着這個名字,就該知道是何功效,是何等痛苦。
本來是用於消移屍體的藥水,被鬆神醫改良之後,變成了害人的毒藥,成爲密牢刑審時的一大利器。
梨奈被人捏着下巴灌下藥水。
他被灌下藥水之後,周圍守着他的護衛全部鬆手的退至一邊,院中空出一片圓地來。
只此一幕,化骨水的威力便可見一斑。
因爲是藥水,發作很快,再加上出自鬆神醫的手,幾乎片刻後,梨奈便像抽風一般的倒在地上,渾身扭曲成了不可思議的怪異形狀。翻滾抽搐,嘶吼低泣。他甚至一邊在地上瘋了一般的摩擦抓扣,一邊嘔出發黑髮臭的口水。
怪不得護衛會主動讓開,中了化骨水的人根本沒有一絲的反抗力量,只被化骨水折磨的是死去活來。
這藥,只怕是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統統的化沒了。
這一幕,唐菁月略有不忍。但一想到死去的宏兒和無數皇宮的冤魂,就醒悟梨奈這純粹是死有餘辜。
一盞茶後,梨奈才大口喘氣粗吼的在地上靜了。
現在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團軟面,再也沒有分毫力氣。而且這並不是結束。如果景芝皓不給他解藥,他一刻鐘後還要繼續發作。這種痛苦不是能夠經受得了一次,就能再經受住第二次的。接下來的疼痛會加倍。難以想象已經是這種程度的痛苦,還能怎樣繼續劇增。並且,不死人。
好一會兒工夫後,梨奈才停止了從喉嚨裡涌出的瀕死粗喘。
“現在,說。”景芝皓用一把紅矛的矛尖將掩蓋在梨奈臉上的髮絲撥到一邊,露出梨奈毫無生氣的臉。
梨奈沒有動靜。
利矛移至梨奈的脖頸處,對準那處幾不可見的起伏處——刺去。
“唔!”利矛扎破了皮膚,露出血色。梨奈被扎得渾身一抖,像條涸澤之處的魚。
景芝皓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畢竟是致命處,而他也只是爲了刺激一下梨奈。可是……盯着那處被劃破的地方,景芝皓驟然緊起眼眶!
利落收起長矛,上前蹲下。景芝皓伸出手放在了梨奈脖頸的破皮處。
矛尖鋒利,扎破的皮膚處皮肉分離。
想到了什麼,景芝皓的眸色一下子變得沉怒。從甫一的手中拿過匕首,而後彎身在梨奈的後脖頸上速速的劃過了一長道!
唐菁月上前時,看到的就是景芝皓捏起梨奈的脖子,然後狠狠一撕!
“啊!”這是唐菁月低聲驚呼。
就連周圍的護衛都愣住了。只見景芝皓赫然從梨奈的臉上扯下來一張帶血的人皮面具!
不可置信的看着阿皓手中鬆垮垮的人皮,唐菁月呼吸噤住兩秒後,反應過來的急看向梨奈的臉——
只見,這哪裡是梨奈,這分明就是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的晴音!
“晴?音!”偷天換日!
終於露出了真面目……晴音倒在地上,蓄起力氣艱難的睜開一條眼睛縫,看向他面前的攝政王。長時間的粘着一張人皮,方纔被景芝皓狠狠揭下,直接就將晴音臉上不少地方的真皮給一同撕掉。此時,斑斑駁駁的血肉遍佈原本俊美迷人的臉。
二人對視幾息。景芝皓可見的憤怒,而晴音則是再次閉住了眼睛,用氣說:“所以,我不知道。”
剛纔的那些問題,他不說是因爲他不知道。而他爲什麼不知道——因爲他壓根就不是梨奈!他是晴音!晴音!
梨奈跑了,當着景芝皓和唐菁月的面兒跑了,被晴音捆上馬,撒野順着一馬平川的官道——跑了!
他們所有人都被騙了。
這其中,也包括梨奈自己。
唐菁月想起,當時梨奈被晴音送上馬背時是昏迷的。他們只以爲那是體力不支的晴音昏迷過去,卻不曾想過,竟然是晴音將梨奈打昏,交換臉面。
“是我們疏忽了……”唐菁月緊緊地閉着眼睛,想起所有關於晴音和梨奈的一切一切。他二人同樣來自南疆,又是好兄弟,縱使晴音沒有梨奈那般神鬼難敵的易容之術,可將他們騙過還是輕而易舉的。
從來沒有想過,晴音竟能將自己的本事藏得如此之深!
面對真相,景芝皓的勃然大怒顯得煞爲平靜。他只是冷着臉的將解藥給晴音喂下,而後讓甫一帶着,將晴音關去暗牢。
就在晴音被押走之時,唐菁月猛然睜眼,質問道:“那你給宏兒的解蠱,到底是真是假!”
晴音被人拖在地上,聽到此話,肉眼難尋的動了動嘴脣。
毒蠱是梨奈下的,而所有毒蠱都有一個外人料想不到的解蠱之法:引渡。
只要將毒蠱引到他人身上,中蠱者便會解蠱。然而這引渡之法也是南疆部落除了族系密不外傳的。他當初,正是用引渡方法,將大茂皇帝身上的毒蠱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如今中了毒蠱的他時日無多。但是他沒有一絲的後悔。救了梨奈,他很開心和滿足。
當初大茂和南疆作戰,是他的父親因爲畏懼大茂,而和其他部落聯合投降。合達部落與孟達部落是數千年來同盟的朋友。但是這一次,決裂了。
之後,在孟達部落陷入絕境時,父親依然沒有出兵援助。最後,孟達部落除了梨奈,全族戰死。
晴音知道,梨奈一直怨怪着合達部落太過無情。而晴音也很自責。
但終於,他做了一件能夠彌補罪責的事情!
以他死,換梨奈生。他,無怨無悔。
唐菁月的詢問,晴音再無力氣給出答案。而即使現在知道這一切事實,對於唐菁月來說,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天宏已經死了。他的屍體還在冰窖裡保存着,就像他一直沉睡,從來沒有醒過一樣。
晴音被押走,唐菁月無力的靠在了阿皓的懷中。護衛們有眼色的紛紛退下。
“跑掉的是梨奈,”唐菁月將頭埋進阿皓溫暖和堅硬的懷中,低低的言語,深深無力,“梨奈怎麼可能會乾脆的跑掉呢。他一定又返了回來。或許,進過皇宮,還見過假皇上。易容成敏芳,無人能察。”
想到剛纔回府的路上她和阿皓的談論,之前她還絕對根本不可能,可是現在,唐菁月真感覺這一切都是一折精心編寫的戲文。
讓人垂頭喪氣,無法應對。
唐菁月和景芝皓二人清楚,梨奈,他們再也抓不住了。此人,已成大患!
……
數天後,有關右相夫人謀害攝政王爺義子的新聞,傳遍了輔天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知道了!
根據大理寺調查,主兇馮夫人和華嬤嬤,幫兇右相夫人、馮雅敏,以及侍女千千和畫絹。鑑於全是女流,除了右相夫人和華嬤嬤外,其餘人一併於刑場處以縊刑。
行刑那日,能尋出空的平民百姓全都去看了熱鬧。甚至連有些達官貴人的女眷,也去看了。
在茶館說書人的雜談裡,這件事情自始至終都是攝政王府計劃的一出好戲。攝政王爺不僅要打擊右相,他的手更是已經伸向了官員的家眷。真是可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