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海島

“上午在岸邊曬太陽,倒是愉悅得很。”他並不認爲她想隨他回去,譏諷道:“竟是樂不思蜀了?”

秦悅暗叫糟糕,她哪裡料到自己逃離了連江城也躲不開這陰魂不散的小閻王。如此一來,哥哥假意逢迎伏龍島主一事,會不會被他看穿?

燕桓彷彿看到她的脣角抖了抖,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似是在掙扎,又似是妥協。她分明想反抗,卻還要假裝順從。這般的小小人兒,心倒是很大。

秦悅靜默了許久,卻是“嗯”了一聲。

果真是樂不思蜀了,他的小阿吾何時變的這麼大膽?燕桓沉聲道:“理由?”

秦悅知道,慶元王殿下最喜愛的,莫過於她的乖巧、順從、以及她對他無處不在的取悅。可此處是不是他的地盤,這裡是東臨海域的伏龍島啊!縱是二人同在此處,她也是堂堂正正的島主親眷,他不過是暗處見不得光之人,若是今日不能硬氣一回,出了島焉能有活路?

秦悅眨了眨眼,索性揚眉道:“阿吾每每見到殿下,既害怕,又害羞。”

“理由?”他饒有興致地聽。

“阿吾每日殫精竭慮,挖空心思地討好殿下。可是但凡有一點小錯便會遭受責罰,是爲害怕。”秦悅目光閃爍,說着說着卻是不好意思起來,“入了夜……還要被殿下一番欺辱,是爲害羞。”

燕桓不由想起那一夜,鬼知道他爲何剝了她的衣衫。她不過是個未經人事的清白少女,他的行爲的確是衝動了些。待他心緒漸漸平穩,再想同她說會上幾句話,卻見她已經睡了。哪知第二日一早,這負氣的小東西居然逃了!

“篤篤篤。”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在身後響起,秦悅驚得身子一顫,就要遁逃。

眼前之人身形一晃,一隻手托住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背,立即將她抱了滿懷,使得她不能動彈。

門外的聲音滿是自責,“是我。”

燕桓俯首,脣瓣貼着她的側耳,吐出灼熱的氣息,“說話。”

秦悅一時間驚慌失措,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能教哥哥看見他們這個樣子。她穩了穩心神,卻是壓低了聲音道:“哥哥……”

“方纔是我唐突了。”木門之外,公何宇長身而立,他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她那麼小,卻爲了他不得已與燕桓周旋。當他看到她臂上的守宮砂,險些興奮地跳了起來,原來她與那人之間,並非他想的那樣。他下意識地吻上那一點小小的硃紅,那是承載着他所有喜悅的一抹亮色。

可是他沒有想到,她竟懼怕到奪路而逃!

公何宇等了許久,只聽屋內的聲音有些沉悶,“我想休息一會,哥哥請回吧。”

秦悅說罷,後背早已冷汗涔涔。

門外之人站了一會,腳步聲越來越遠。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門外那個走了,屋裡這個更難對付……

“拒之門外?”燕桓的氣息拂過她的肌膚,似是在笑,“阿吾真是狠心。”

秦悅自從見到這位活閻王,已經是萬念俱灰,躲了躲不得,逃也逃不掉。她索性生無可戀地伏在他的胸口,不說話。

“繼續。”他卻低聲命令道。

“什麼?”她擡眼看他。

“我說繼續。”他亦低頭看她。

秦悅這纔想起,專斷獨行的慶元王殿下,竟是認認真真地聽她這個奴婢數落了半天,甚至此時此刻,居然還有些意猶未盡?

慶元王殿下真是難得的好興致!

秦悅盯着他波瀾不驚的眉眼,聲音卻越來越小,“阿吾在府上的這些時日,雖然不愁吃穿,但是……尊嚴全無。”

尊嚴?他的表情陰鬱了幾分,“你要怎樣的尊嚴?”

秦悅暗自揣摩燕桓的心思,他面上看似陰霾,但眼睛卻是一直鎖住她,說明他想要聽她繼續說。

她想要說的太多,譬如,她不想在人前與他過度親密,也不想在夜裡被他那樣奇怪地對待,就算是他要親近於她,至少也要她願意,“殿下明知道,阿吾不是輕浮的女子,也不是乳孃……”

秦悅說罷,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臉色。

燕桓沒有說話,只是將她往懷裡按了按,埋首在她的頸窩,低低地笑出聲來。秦悅神色恍然,她與他相處的這些時日,還從未聽他這般笑過,難道她的樣子很好笑?

“沒有人敢這樣對本王說話。”他的聲音亦是帶着笑意,“可是……阿吾不喜的,本王都喜歡。”

秦悅心上一涼,再也不想搭理眼前之人,算是她平白醞釀了一番情緒,可在他眼裡卻如笑話一般。

“我予你的,你便要學着喜歡。”他繼續道。

究竟是個霸道無理的,秦悅的眼珠兒轉了轉,並不迴應他。

“來日方長。”燕桓顯然不曾打算接納她的建議,“阿吾可以慢慢地學。”

當他鬆開她腰肢的時候,她的腦中卻盤桓着他的最後一句話,“一身傲骨,硌得本王生疼。”

秦悅心道慶元王殿下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他如何篤她與他還能來日方長?只要她在文錦面前告上一狀,暴露他的身份不過須臾之間。況且伏龍島的海寇,半月前倒是折了不少在南楚水師之手,想必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若是文錦得知仇人在此,會不會將他殺了?秦悅心上一顫,算了算了,他雖然欺辱於她,卻未曾對她下過殺手,她不該這麼歹毒。可是慶元王殿下千里迢迢跑到東臨海域來做什麼,難道是爲了捉捕她這個逃奴?

他絕非這般淺薄之人。

然而不論燕桓如何謀劃,她今夜定是要與哥哥同回北齊之境。齊之畔與顏佑回了白水城,林姐姐也已在島上潛伏了數日,只待夜劫持了伏龍島主文錦,便可堂而皇之地回到北境。

東臨海域三十六島素來令各國頭痛不已,若是哥哥能俘獲伏龍島主,說不定還能奪得頭功,也是爲日後入仕打下基礎。

可是這樣一番利用文錦,倒是令秦悅心上過意不去,若是文錦肯率衆納降,聽命於哥哥,倒也不見得是壞事。

待到窗外的日光漸漸暗淡,秦悅便聽到了林馥的低淺聲音,“小主公,該入席了。”

“我這便來。”秦悅深吸一口氣,第一次做見不得人的勾當,竟有幾分緊張。

林馥一襲緊窄衣衫,一如伏龍島上之人。她自□□裝打扮,行走軍營,便是在十一二歲的年紀,也曾隨父親征戰沙場,莫說是今日的小小計謀,便是教她率軍橫掃伏龍島,亦是不在話下。

拜堂的地點乃是升龍堂,平日裡是文錦與衆頭領議事之所,此時覆滿了紅豔豔的綾羅錦帶,又綴了滿堂的紅色燈籠。賓客們各自落座,便見新郎牽着新娘的手,緩緩向這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