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提

“胡宗林如何了?”燕桓忽然想到,這個老匹夫雄踞連江城數年,最近居然處心積慮地對一個女子下了毒手。

先是將一池春水的歌姬溺亡於白水河,而後於馬場動了手腳,無非是想要了映雪的性命。映雪不過是他府上放逐出的一個小小侍婢,胡宗林又爲何頻頻與她爲難?

“府上戒備森嚴,我們無法靠近。”趙連道:“只是今日傍晚,他的爪牙綁了映雪,約莫半個時辰,胡英便到了。”

三十六計之中,唯獨美人計屢試不爽。

燕桓不由冷笑,他若殺人,素來粗暴直接,不似阿吾這般耐心。若是阿吾知曉,她這一番苦心經營的美人計終於有了成效,是否會洋洋得意地向他討個獎賞?

秦悅早已入夢,哪裡知道慶元王殿下對她的一番琢磨。只是次日早起之時,他仍是昏睡不醒的模樣。

一連三日皆是如此,莫不是真的摔壞了頭顱?一想到慶元王殿下年紀輕輕便長眠不醒,秦悅心上難免有些惋惜;可是如此一來,他便再也不會每日欺辱於她,轉瞬間便教她心上歡愉。

她沿着牀角悄悄滑下,光裸的腳趾落在潔白的絨毯之上,觸之柔軟滑膩。

披衣、穿襪、洗漱、用飯,繼而悄無聲息地溜出門,去往遠處探望哥哥。

秦悅尚未走遠,便被周闖攔了去路,“殿下身體抱恙,姑娘哪裡都不能去。”

她詫異至極,“殿下特許我探望少將軍,你敢不從?”

“御史大人不日將至連江城,阿吾還是消停些爲妙。”趙辛正倚着一棵大樹,懶洋洋地對着她笑,“不如我說些奇聞軼事給你聽?”

秦悅哪裡肯聽他說這些,卻被趙連不由分說地堵回了內室。

“昨夜,胡英與胡宗林鬧翻臉,強闖了胡宗林和官邸。”趙辛喋喋不休。

胡英十年未與父親和解,秦悅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

“胡英一早便遞了名帖,娶了映雪做夫人。”趙辛又道。

秦悅第一次看到二人坐在亭中的模樣,便知此事可成。還說什麼奇聞軼事,卻是不足爲奇!

“有人將顏祿的屍身掘了!”

什麼?秦悅被這一番話驚得從椅子上跳起,“顏祿已經死了數日!怎麼會……”

“顏小姐爲父守孝,若是見了此番光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你還是想想辦法吧。”趙辛嘆息道。

“又不是我掘他屍身,幹-我何事?”秦悅不滿。

“阿吾忘了,顏祿本就因你而亡。”趙辛提醒她。

秦悅訕訕地閉嘴,如今燕桓尚在昏迷,若是有人一股腦的將髒水都潑到她身上,她該如何自保?

正頭疼間,若瑤的聲音便柔柔地響起,“阿吾姑娘,顏柳小姐在府外求見。”

趙辛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她倒是來得快。”

秦悅懊惱道:“殿下尚未起身,不便相見。”

哪知若瑤又道:“顏小姐說,此番是爲了見阿吾姑娘一面。”

秦悅與她並無半分交情,她來做什麼?若是真如趙辛所說,顏祿被人掘了屍身,難道她是來此尋仇的?

“這可如何是好?”秦悅心上着急。

“我隨你去見她。”趙辛忽然收斂了笑容,面上的神情如即將就義一般大義凜然。

秦悅心上扭捏,面上卻未顯露出分毫。

她與顏柳不過是第二次相見,然而彼此都曾聽說過對方之事。此時四目相對,難免尷尬。

顏柳依舊是纖腰束素的美好模樣,少女膚色瑩白,眉兒彎彎如月。她忽然笑道:“先前得罪了阿吾姑娘,望姑娘恕罪。”

沒有意料之中的哭喊撕扯,也沒有半分提及顏祿,秦悅愈發好奇,“顏小姐突然造訪,所爲何事?”

“我想與殿下一見,不知可否?”顏柳單刀直入,令秦悅始料未及。

秦悅搖頭,“殿下今日不便見客。”

“若是我能治癒殿下之疾……”顏柳頓了頓,眼神跳過秦悅,轉而落在她身後的趙辛身上,“請大人允我見殿下一面。”

且不說顏柳遠在城西爲父親守孝,消息閉塞,便是他當日墜馬受傷之事,外人亦是不知。秦悅不由想到住在西苑的餘年年,莫不是她還同顏柳來往?

餘年年生性率直,城府尚淺,一番哄騙誘惑便能將她的心裡話盡數套了出。秦悅愈發肯定,卻聽趙辛道:“內府之事由姑娘定奪,你問我作甚?”

顏柳一怔,遙想她第一次與阿吾相見,以爲阿吾是不長眼的侍婢,卻不料有趙連護着。再觀趙辛今日的語氣態度,難道果真如外面傳言,殿下近來寵愛幼女成性?

顏柳三番五次求見殿下,皆被拒之門外,縱有胡宗林與嶽少書聯名保媒,亦被殿下三言兩語糊弄了過去。

她想與他相見,竟是沒有一點辦法!

“京中御史不日將至連江城,一是因爲父親之死,二是爲了考察殿下修養心性。”顏柳微微俯身,對着秦悅盈盈一拜,“家父因何而亡,姑娘不是不知,我此番前來,乃是爲助殿下一臂之力。”

“顏小姐結草爲廬,替父守陵,我原是極爲欽佩的。”秦悅聽了她這一番說辭,非但不信,反而道:“顏小姐一番勉強之詞,臉上更是難掩焦慮之色,莫不是有見不得人之事?”

顏柳只道秦悅年少好欺,不想她心思縝密,竟不似餘年年那般容易哄騙。她不由狠狠咬着脣角道:“我一片誠心,天地可鑑!”

說罷便是引着身後同來的僕從跪在近前道:“若姑娘不信,我便長跪不起。”

趙辛站在秦悅身後,倒是有些好笑地瞧着地上的顏柳小姐。顏小姐素以才名著稱,早在京中之時,便有不少王公貴胄爲她所傾倒;而後隨顏祿來了連江城,更是一枝獨秀,引得一片狂蜂浪蝶,唯獨殿下對她避之不及。

殿下曾說,顏柳心術不正,本王不喜。卻終究不屑對一個女子動粗,只是數度疏遠於她。

顏柳先前分明是跋扈模樣,此刻恭謹跪於身前,倒是令秦悅愈發疑心,她連忙道:“顏小姐請起。”

扶起顏柳的一瞬間,秦悅的目光被她近旁的僕從吸引了去。她與他曾有過短暫的兩日相處,那人不是旁人,恰是他們在白水城逃亡失散的齊之畔!

齊之畔自從踏入室內,便目不轉睛地看着秦悅,及至此時,他的眼神已經近乎熾烈。

顏柳笑道:“阿吾姑娘以爲……我此來是否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