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淳,你活到至今仍是一個草包不是沒有原因的,”上官燁咄咄逼人,可笑地看着他,“你覺得慫恿父親帶人逼她退位,這個大陳,就是上官家的?你未免太幼稚了,就算楚璃爲先皇的錯背上責任,就算她因爲先皇的錯不得不退出攝政公主寶座,卻也輪不上咱們上位,你別忘了五王死前位居親王,有權繼承皇位,而今太子下落不明,楚璃本就是代太子守衛江山,縱然太子暫時未歸,無憂做爲親王之子,是諸位楚家後人當中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你逼走楚璃,不是爲無憂做了嫁衣裳?”
一番話說得上官淳臉色慘白,一時無言以對。
倒是剛剛纔被大兒子說動的上官北嗤了一聲:“區區無憂,他還成不了氣候。”
上官燁不以爲然,凝目看去,“父親,無憂比起楚璃卻有更大的優勢,因爲他是王子,若父親覺得殺戮可以解後顧之憂,那豈有這七年來我們與楚璃的相互僵持?要的不過是一個名正言順。”
暗殺楚璃,暗殺無憂,不管從哪條哪框來,都是篡位造反。
上官北又不傻,這麼算起來,倒還不如控制楚璃,讓兒子娶回家來划算,只是,無憂無疑又成了心腹大患……
“父親,”上官燁向上官北抱拳,“您有沒有想過,一旦逼楚璃退位,又會發生什麼?”
“這……”上官北要是有上官燁那腦子,他還能讓上官燁做那麼高的位子,他自已不會坐麼!
上官燁道:“楚璃因受先皇連累,退位贖罪,那麼當然誣陷五王的人呢?他們是不是該被挖出來鞭屍,並補殺他們的九族,如此牽扯起來,又將有多少人頭落地,這場大火,怕是要燒了半個上州,甚至半個天下。”
“你什麼意思!”上官北似被他捅在了痛處,突然沉聲喝道:“上官燁,你最好給我說明白一點!”
望着氣急敗壞的父親,上官燁側過頭冷笑一聲:“父親真不明白麼?這裡沒有外人,不用顧忌。當年先皇受人矇蔽,各世族都有份參與,因爲那個將軍王爺軟硬不吃偏偏佔着高位,任誰都想將他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難道上官家不曾橫插一腳,爭先恐後地向先皇提供所謂五王謀逆的佐證麼?”
“你胡說什麼!”上官北氣得從座上彈起,頓時青了臉色:“你爲了護那個小東西,竟連這種話也敢說,上官燁,我白養你了!”
“父親!”上官燁斂了神色,恢復成一片平和,“兒子只是說出事實,提醒您若逼殿下退位,恐將有無數麻煩,上官家權柄再重,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父親的想法太早了一些,您不必生氣。”
上官北有氣沒處使,明明上官家已掌握大陳半壁江山,而楚璃除了一個“楚”字還有什麼?在局勢上他佔着絕對的主動,然而看似勝券在握的局,卻屢次三番讓他畏手畏腳!
若七年前殺了那小混賬,豈有今日這些糟心的事!
上官北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壓抑心聽怒氣,“既然事情捅開了,那隻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不過,就算我們不用這個藉口逼楚璃,楚璃和無憂也一定會反撲,暗中把當年的事縷清,等合適的時候動手,所以這兩個人一樣是心腹大患。”
“父親別擔心,暫時一切都在風口浪尖,他們反而會格外謹慎,”長睫覆下,遮去他幽沉眸光,“以我對楚璃的瞭解,她不可能公開當年五王被冤害始末,所以這件事,將在很短的時間內,重重提起,又被輕輕放下。”
是否重重提起是楚璃的決定,而能否壓下這事,則是憑他的本事。
上官家向來掌握着大陳的主動權,但掌握的主動權的人,卻從不主動。
他甘願做一個單純的太傅,把他看着長大的女孩子護在手心裡,陪她一起守着大陳,等適合的繼承人回來。
現在父親估計會把矛頭指向無憂,而無憂卻是除太子外,最適合皇位的王子……
走出國公府,上官燁暗自握緊了拳頭。
一夜未睡,不知疲憊。
楚璃無精打采地走在怡鳳宮後花園中,塵湮一身宮娥裝束,跟在她身後三步左右。
到底對楚璃有幾分忌憚與妒恨,塵湮擡眼看向楚璃後腦勺時,眼光似乎帶了鉤子,只恨不能親手除掉她!
可恨,她不僅動不了手,還得屢屢見其與上官燁安好,她雖是奴婢身份,骨子裡卻是高傲,楚璃與上官燁的日常,對她而言無異是一場場的折磨!
大公子已對楚璃起殺心,真盼不得那日早些到來……
“塵湮,”楚璃停下步子喚道。
她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塵湮一個激靈,忙恭敬地福身應“是”。
楚璃負手道:“今日歇朝,太傅大約會遲早過來,你去一趟御膳房,親自督促御廚好好侍候膳食。”
塵湮乍一聽,以爲楚璃又想拿上官燁刺她的痛處,臉色瞬時微變,低眉斂目道:“奴婢這就去。”
“你之後隨處轉轉,天黑前不用回來。”楚璃淡淡地交代。
塵湮忍下怒氣,保持恭謹地迴應:“奴婢去了。”
等塵湮走開,楚璃徑直去了太廟。
推開大門,裡面幽暗一片,她不知向誰開口,輕聲問一聲:“你回來了?”
黑暗中一名身材瘦長的女人走了過來,是長公主楚鳳顏。
“嗯,回來了。”楚鳳顏一身黑色襦裙,面容冷肅,猶如開在遠處的彼岸花,遙不可及。
一個風一樣的女人,來無影去無蹤,進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
她聲音哀涼,透着冰冷和絕望,她沒想到傷愈後回京,聽說的第一件事就是楚璃親手揭開了五王之死,公佈先皇手札讓先皇受無數人唾罵,楚璃是楚家的希望,全靠她吊着楚氏命脈,可楚鳳顏對楚璃的希冀,一次次被她親自打碎!
太子不知所蹤,興許早已暴屍荒野無人問,大陳可能真的快沒有希望了……
“那件事您聽說了,”楚璃自知對楚家祖宗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不敢爲自已強辯,行至蒲團前,面向祖宗靈位跪下,“手札是我無意中發現的,那時上官燁正對無憂窮追猛打,而線索卻紛紛指向他是五王之子的身份。姑姑明白,太子哥哥久無音信,尋得的機會越來越渺茫,這個時候,我不僅要念這份手足情,更需要考慮皇位的歸屬問題,若沒有合適的繼承人,我根本不可能再守住大陳。”
楚鳳顏靜靜地聽她說,在那雙蒼涼的眼底,憤恨正漸漸堆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