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上官燁長長地嘆着,流血不止的手緊緊握住,許是今日之變給了他太多的震驚與措手不及,他自知捂不下這事,不禁痛心失意,眼底竟然藏着零碎的淚光,“殿下親自揭開五王舊案,真是好極了,妙極了。”
他垂眸看向殿上深深埋首的禮部侍郎,“張侍郎,你是兩朝老臣,便由你與衆臣共同驗證,看這手札究竟是否出於先皇親筆。”
張侍郎沒想到上官燁答應地如此爽快,臉上浮過一抹慶幸,叩頭道:“下官遵命。”
“這裡應該沒我的事了。”上官燁諷笑,似乎不堪其重,他淡淡掃視一眼面無表情的楚璃,第一個走出金殿,身姿絕然。
等上官燁離開,一直目送他的楚璃才揮手讓殿中的侍衛退下,阿年從無數把刀中解放,頹喪地一屁股坐倒,抹着額上冷汗:“小命還在,還在就好……”
上官燁走了,這一局她贏了。
可是她贏得如此驚心動魄,如此艱難又如此疼痛,表面上她贏了,她從上官燁手上搶回五王遺孤,爲楚家留下了一個血脈,但不久後,全天下都將知道,她到底輸得有多麼徹底。
“無憂,”她掩着失落快步走向他,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平時這麼喊慣了,今日他身份逆轉,再這樣喊便覺得有些彆扭,可若喊他兄長,兩家之間隔着那麼深的仇恨,她同樣開不了口,更怕他不會領情。
無憂還是恭謹地作揖施禮不敢有半分逾越,依舊一副平淡神情,他未生長於五王膝下,和五王家族談不上感情,堆在他身上的只有責任,於他來說,也並不像楚璃想的那般,他會將仇恨牽連到她的身上。
他不僅不恨她,反倒感激她不遺餘力救他,不惜觸動十年前皇室的灰暗地帶,不惜在先皇的臉面上,摑上狠狠的一掌。
“多謝殿下,殿下此舉,必將名垂千古。”他深深俯首,眼眶瞬間通紅。
楚璃卻自嘲地苦笑:“我肯定得被後人罵上千年了。”
前提是楚家還有機會站在這個舞臺,興許這事件一出,老傢伙更加沉不住氣,揪着這把柄興風作浪了。
看來她還得去把上官燁哄回來,不然老傢伙一旦動手,接下來的情況怕是不易收場,能將這件事平定下來的只有上官燁。
數十名老臣研看過那份手札,不論從手札的成色年代,還是用墨着筆,都足以說明手札的真實性,加上揭發此事的是楚璃本人,更增加了事件的可信度,不久後,金殿的聲音傳出皇宮,傳至了各署府,傳到了成國公上官北的耳中。
聽說楚璃爲當年被判謀逆罪的五王翻案,成國公黑着臉,不知是惱極、恨極,或是意外至極。
緩過這陣神後,上官北慢慢坐了下來,複雜的心情一時難以平復。
雖說先皇是受人矇蔽才冤害了五王滿門,但說到底是他的無能,若不是他懷疑五王,本就多疑在心,王赫也不會一告一個準,造成當年莫大的冤情。
五王當年功大欺主是有的,囂張跋扈也是有的,他的存在確實礙了很多人的眼,因此才遭到各世族妒恨,聯手將他推入深淵……
上官家,何嘗不是助推手之一呢?
“父親!”上官淳一臉幸災樂禍地奔進大廳,因爲大喜過望笑得他快要沒了眼睛:“父親您聽說了麼!楚璃那個小賤人今天在朝上打了先皇的耳光,她把先皇冤害五王楚遂的事給掀開了!這個敗家娘們,真要把他們楚家給親手敗了!”
“瞧把你能的,”上官北用“爛泥扶不上牆”的表情看着他,“那個死丫頭不像你想的那麼笨,她走這一步雖說驚天動地,但肯定也有後路。”
上官淳“哼”了一聲,大大咧咧地坐在黃花木椅上,“我二弟不一直是她的後路麼,她了不起再跟二弟睡一覺,然後二弟就心甘情願替她擦屁股了,離開二弟,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二兒子上官燁確實讓上官北頭疼,要不是他一而再阻攔,上官北早要了楚璃的命。
“父親,這次楚璃親手捅破先皇的醜事倒是好事,”上官淳陰測測說道:“父親不是早就對她動殺心了麼,只要她一死,管他什麼二十歲之約,二弟還真能跟您翻臉不成?以兒子愚見,現在是最好的動手機會。”
“你不是愚見,你是真愚。”上官北憤憤看了他一眼,“這件事我必須從長計議,哪裡像你,兩片嘴脣一磕碰,我就頂着風險去幹?我確實想殺楚璃,但我若是提前撕了二十歲之約,怕是很難控制情勢,畢竟權柄在你二弟手上。”
聽上官北又是這副口吻,上官淳心裡極不自在,他在家中被一個二弟壓得死死的,別說面子,連腸子都沒法伸開,好不容易得了機會,這邊又在顧首顧尾!
“先皇冤殺手足,害無數臣子無辜遇害,這可是楚家欠萬民的一個血債,只要父親聯合老臣以此爲藉口,定能把楚璃逼得焦頭爛額,甚至逼她退位贖罪也不是不可,父親做爲家中長輩,難道還能一直受二弟制約不成?”
上官燁原先也有這意思,大兒子一說,難免心動……
“您別猶豫了,直接把楚璃逼走就好,到時我們……”
“到時你們就可以眼睜睜看着五王之子上位了!”一個沉怒的聲音傳來,帶着他不容質疑的威凜之氣!
他快步走進大廳,隨着他的到來,廳內氣溫陡降,剛纔還滔滔不絕的上官淳突然像個慫包似的,乖乖地閉上嘴。
“上官淳,你打的一手好算盤,這個朝廷什麼時候由你說的算了?”輕描淡寫的口吻,逼得上官淳只得咧嘴乾笑。
“二弟,我也是爲了咱們自已的利益着想,我哪敢當家作主呢,這不是正在給父親出主意麼……”
“是麼?”
上官燁今日在朝上被楚璃擺了一道,眼見她掀起如此巨浪卻未能制止,他一直捧在手心的女子,今日親口承認她想要他的命,當那尖銳的鋼針劃過舊傷時,誰能看見他心頭正在滴血!
然而,他護的仍是他護的,他不允許背後那些肖小動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