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鳴嶽話剛說完蘭子義便冷笑道:
“蕭何被封首功,首輔大人把這典故搬出來無非是想把出征的功勞攬到自己懷裡。子義雖然考不上功名,但也讀書,首輔大人就不用跟我玩這種紙面上的遊戲了。“
章鳴嶽笑道:
“我只是想起這個典故而已,並沒有多餘的意思,這些想法都是衛侯自己添進去的,何必要說成是我的?難道衛侯讀的都是栽贓陷害之書?手段怎麼如此……熟練呢?“
蘭子義聞言冷哼一聲,他重複章鳴嶽最後的話道
“‘手段’?論手段首輔大人還有好幾輩子的手段要我學呢。
大人既說我栽贓,又說軍功慢慢分,一副風輕雲淡,道貌岸然的樣子。這股灑脫勁子義着實佩服,不過子義一直有個問題縈繞心中,糾纏不去,可否勞煩大人解答?”
章鳴嶽聞言略微眯了眯眼,問道:
“衛侯一直身在前線,若有問題也該問魚公公和太尉,他們在軍中呆過我沒有,有什麼問題在下居然可以解答?”
蘭子義笑着盯着章鳴嶽,他道:
“大人一定可以解答,因爲這是一來與糧草有關,二來與大人的手下有關,首輔大人若無法解答這大正估計就沒人可以答了。”
章鳴嶽知道蘭子義要拿解宣明出來說事,在蘭子義剛要問問題的時候章鳴嶽便已經猜到,但按理來說今天桌上不會提這件事的,爲什麼突然又提了出來?
章鳴嶽一邊心裡想着事情,一邊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此時隆公公開口說道:
“章中堂,戚將軍還沒來呢,咱先動了不好,稍等等吧。”
隆公公突然發言打斷了章鳴嶽的思路,章鳴嶽今天首次在眼神裡露出了凝重之色,但旋即便消失,章鳴嶽笑着對隆公公點了點頭,收回自己的手後開口平靜的問道:
“敢問衛侯要問的是什麼?”
蘭子義笑道:
“首輔大人這不是明知顧問麼,解宣明難道大人忘了?”
章鳴嶽聞言再次想要探手去拿桌上茶碗,但立即被他自己的意識壓了下去,他收住臉上笑容,淡淡的說道:
“我知道他,但我不知道他有什麼事。人死事大,我希望衛侯危言遜行。”
蘭子義道:
“人死事大?好個人死事大,他若是戰死沙場我敬他是條漢子,可他矯詔奪我軍權你跟我說人死事大?矯詔啊首輔大人,他不該滅九族嗎?”
蘭子義話剛說罷杜畿那一桌上便有人拍桌起身道:
“蘭子義你血口噴人!辱沒……”
那文官本想說“辱沒死者”,可最後兩字尚未出口就同時被章鳴嶽和杜畿瞪眼制止,那人連忙改口道“辱沒中堂!”
那邊在座的桃逐虎聞言立刻拍桌怒道:
“我家少爺跟首輔說話,關你何事?輪得到你來拍桌?”
“夠了!你們把這裡當什麼地方?”一道尖利的訓斥聲在桃逐虎落話後穿屋而起,胡拍桌子的文物兩人當場便被震住,回頭望去卻見魚公公怒氣衝衝的瞪着他們二人。
桃逐虎和那人見狀同時蔫了,落回座上不敢再說。魚公公盯着兩人坐下冷冷的說道:
“這裡是宮裡,是臺城衛衙門,你們兩個沒大沒小的給我在這裡拍桌,還是在飯桌上,成何體統?!”
說罷魚公公嘆了口氣,緩了緩心情,轉口對蘭子義與章鳴嶽說道:
“那些沒大沒小的已經被我攔住了,戚家那一老一小的還沒來,你們慢慢聊,不着急。”
蘭子義聞言立刻開心的笑了起來,解宣明的事乃是章鳴嶽抹不開的污點,魚公公替他攔下外界干擾等於是架起擂臺讓蘭子義與章鳴嶽比武,就這件事而言只要開口蘭子義就能將章鳴嶽按在地上揍。
蘭子義衝着魚公公微微點了下頭,在他身旁的隆公公也在此時收回了漂在外面的眼神,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蘭子義與章鳴嶽的對話上面。
有兩位公公撐腰蘭子義的底氣自然足了許多,不過他並沒有因此產生輕敵的情緒,他的語氣還保持的和剛纔一致。蘭子義在剿匪的時候就已經吃夠了輕敵的苦,這章鳴嶽乃是當朝首輔,歷經科舉和幾十年官場打拼,城府本事深不可測,今天一頓飯的功夫蘭子義怎麼也不可能將章鳴嶽扳倒,但若他稍有大意給章鳴嶽留下把柄,怕是得要結結實實掉一層皮。
蘭子義開口對章鳴嶽說道:
“解宣明在方城時藉着運糧之便兩次奪我軍權,最後一次還將我收押上枷,發送回京城,等我走到廬州時才被路過傳旨的公公放過。”
章鳴嶽道:
“解宣明所作所爲是否是在奪軍權不是僅憑衛侯一言就可以決定的,至於衛侯被收押的事情,在江北時衛侯可是實際統兵作戰的最高將領,若沒有原因誰敢隨隨便便收押衛侯?當時方城十幾萬人都在衛侯麾下,沒有正當原因解宣明隨便抓人那些將士難道會同意?”
章鳴嶽能說出這話來簡直是厚顏無恥,直接把原告打成被告,無中生有把前線的兵變說的好像有什麼依據一樣。
當事人若是沒有幾分定力心智,聽到這番言語肯定要立即跳起來叫罵,桃逐虎與桃逐鹿便是如此,他二人猛一拍桌站起來你一言我一句的大聲罵道:
“章鳴嶽你居然有臉說出這種話來?當時你那解宣明押着糧草揹着聖旨,手上還有京兆尹的京城守軍,到了裕州第一天便將我兄弟騙出大營,讓他帶來的主事入營統兵。我家少爺好不容易回到營中,那解宣明又處處作梗,妨礙少爺帶兵。最後更絕,直接用商討軍情的藉口騙我少爺過去,綁了人便扔進地牢。
章鳴嶽,你派來的那解宣明一心只求招安妖賊,我前線將士死傷無數殺出來的戰機就這麼被他貽誤,最後落得城破人亡,京城運過去的糧草全他媽資助了賊寇!若不是解宣明那廢物爲亂我軍在裕州就已經滅了妖賊,哪裡還可能放妖賊一路殺到京城腳下?“
解宣明在裕州幹出來的事情是蘭子義他們心中永遠的痛,桃逐虎與桃逐鹿此時提及都如同身臨其境,兩人全都被怒火點燃,那氣勢洶洶的樣子怎麼看都能將人生吞活剝。
不過及時桃家兄弟怒火如此,對面桌上的文官也沒被嚇住,兄弟兩人話剛說完那一桌便有人開口反駁道:
“這只是你們一面之詞,詳細情況還需仔細討論!”
蘭子義聞言掉頭冷冷的說道:
“裕州之戰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詳細情況無論是我在的軍前還是魚公公所在的大營早就不止一次給京城報上來了。你跟我說要仔細討論,我倒想問你,你一個多月都幹什麼了?連這都還沒討論清楚?這事可是證據確鑿,知者甚衆,要人證嗎?我能給你抓出一把來。”
蘭子義雖然理性,但章鳴嶽剛纔那番把黑說成白的鬼話可真不是人能聽進去的,蘭子義雖沒有對着章鳴嶽發作卻不代表他不發作,現在他衝着杜畿那一桌說得話可是一字一字咬出來的。
桃逐虎與桃逐鹿見狀也被提了氣,他兩人跟着蘭子義說道:
“我們便是人證,我們從出征一開始就是跟着衛侯一路經歷過來的!裕州城裡死的那麼多人都等着我們幾個給他們討還公道呢!”
兩兄弟一邊說一邊拍桌,桌上碗筷都被他二人的拳頭震到地上大半。
桃逐虎與桃逐鹿表現出來的憤怒很好的爲蘭子義烘托出了他需要的氛圍,但蘭子義覺得還不夠,在蘭子義的設想中,要是桃逐兔現在在場,把那張餐桌掀了纔算夠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