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杯酒釋兵權(中)

仇孝直恭恭敬敬的向着章鳴嶽與另一桌上的諸位大人做了揖,話說完後也沒直起身子,還是彎腰在原地,等候發落。

那桌上的諸位大人們見狀只是嗤之以鼻,蘭子義這時纔看到那一桌帶頭的人是杜畿,至於剛纔說話的是不是他蘭子義就沒能注意了。杜畿果然是章鳴嶽鐵桿,整個一桌的大臣都在他掌中。

杜畿微微扭頭看向章鳴嶽,章鳴嶽則只是淡然地笑看蘭子義,並不着急發話。

仇孝直話已經說罷有些時候,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已經不短,整間屋中再無人說話,若是任這種尷尬的氣氛繼續下去,今天這頓飯可沒法吃。

蘭子義也微笑着看着章鳴嶽,絲毫沒有退縮的打算,舊仇新恨此時全都擁在蘭子義心中,刺激的他腳心尖疼,他可忘不了章鳴嶽在他從北赴難之後所下的種種黑手。

“坐下不到半刻中這飯桌至少要被掀翻三回,這飯可真是有味道!”

蘭子義在心裡暗罵的同時,也注意觀察着旁邊隆、魚兩位公公。隆公公在章鳴嶽起手收拾仇孝直之後一直斂氣含笑,外人沒法從他臉上看出他心裡的算盤。

不過蘭子義還是願意相信隆公公的,因爲從剛纔進門隆公公對他比魚公公還要客氣的樣子來看,今天隆公公站在在他這邊,剛纔章鳴嶽發話後隆公公雖然沒有表態,但卻也沒有出言支持章鳴嶽。本來嘛,這倆人一個是宦官,一個是文官,又沒聽說之前有交情,他倆怎麼也不可能尿道一個壺裡去,即使隆公公中立,也是偏向他蘭子義這邊。

至於魚公公,那就簡單多了,章鳴嶽當衆駁了他的話不給他面子,他的臉在仇孝直道歉之前一個勁的往下沉,直到仇孝直道歉後臉色才剎住車。現在半天沒有得到章鳴嶽的答覆,魚公公的臉色又沉了下去,他哼了一聲,賭氣道:

“本來就不是個什麼事,非得要小題大做,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小肚雞腸!他仇孝直人都已經道歉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滿的?難不成還要把人按個罪名打入刑部大牢裡面去?”

魚公公話雖衝着杜畿他們一桌罵,也沒有點誰的名,道誰的姓,但這就是衝着章鳴嶽去的,不用解釋。

章鳴嶽聽到魚公公發飆,笑了笑後略微低了下眼睛,那邊桌上杜畿見狀也便把頭扭了過去,在座其他諸位大人也就各自撇開眼神,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蘭子義見狀回頭對着仇孝直說道:

“孝直先生坐下吧,章首輔大人有大量,不會爲這點小事咬着先生不放的。先生切記,以後可不能再這麼沒大沒小的了。“

仇孝直聽聞此言這才擡頭,然後默默坐下,蘭子義看到仇孝直脖頸溼透,面色慘白,嘴脣微微抖動好似湖面石子敲出的波瀾。仇孝直這樣子不是嚇出來的,他面對幾十萬賊兵的時候都沒有害怕,這個時候有什麼可怕?仇孝直這是氣的,他緊緊握住的拳頭就是證明。

那邊桌上的諸位大人們聽到蘭子義話中那句“咬住不放“當場就想作色發難,不過蘭子義搶在他們前頭先一步開口對章鳴嶽道:

“首輔大人既然覺得一介布衣不配讓您開口,那子義就更沒有資格勞您問候了。俗話說,好鐵不做釘,好男不當兵,我個丘八出身的賊配軍比起布衣百姓來那是賤得太多,像我這樣的小人和您坐在一張桌上吃同一盤子裡的菜,不僅有辱首輔名聲,更有辱首輔胃口,首輔可千萬要忍住噁心啊。“

蘭子義這話挑釁意味十足,那一桌和仇孝直他們坐一起吃飯的武將本來就對仇文若幾句話惹來是非的事情對文官不爽,現在被蘭子義這番“自貶“的話一點,當下就燒着了,一羣武夫怒目瞪着對面桌上的人,恨不得動手上去打架。

蘭子義不用看也能感覺到身後傳來的那股怒氣,這正是他想要的。

杜畿那一桌人見到這桌武將怒目而視,氣焰多少收斂了一點,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被武將威脅,心裡害怕是自然的。

章鳴嶽聽到蘭子義發話後閉眼似是要養神,然後他開口說道:

“我大正朝能夠順天應人靠得就是文定天下武安邦,小民無知,出言不遜,貶勇士爲配軍以彰己之威,甚是可笑。至於我等是大夫,從來未曾貶低過諸位將軍將士的功勞,若非汝等捍禦邊疆,我大正還不知要有多少黎民遭災。“

章鳴嶽這番答話也是滴水不漏,本來文武同品,文官實際都要比武將高半級,大正的文臣一直都在壓制武將,可章鳴嶽一番話愣是把有的說成沒得,那邊剛剛被點着的武將們瞬間又被說得動心,消了氣焰。

章鳴嶽見穩住了那桌武將,便乘勝追擊,又問蘭子義道:

“只是衛侯突然出言,語帶風涼,含沙射影,不知是想要挑撥文武關係渾水摸魚呢,還是想借機發泄不滿指桑罵槐呢?“

蘭子義聞言揚着嘴角笑了笑,章鳴嶽不愧是當朝首輔,手底下的本事可真是不差。

不過蘭子義也不是省油的燈,剛纔仇孝直拼光老臉點明瞭章鳴嶽的打算,蘭子義賣了自己人才拿到手的要點怎麼可能輕易放棄?他笑着回答章鳴嶽道:

“首輔大人少說了一句,得加上‘血口噴人’纔對。“

蘭子義此話一出,杜畿那一桌炸了,當下就有人想要跳出來反駁,不過蘭子義沒給他們機會,他在其他文臣發話之前開口追問道:

“可是剛纔首輔大人明明白白說的是着實辛苦。說是辛苦啊!我蘭子義與那些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衝鋒陷陣,到了首輔大人這裡就成了辛苦?“

蘭子義說的同時擺手將後面武將那一桌也拉入麾下,他沒聽口繼續跟進道:

“農家田裡勞作叫做辛苦,販夫街邊叫賣叫做辛苦,諸位大人在京城裡面風花雪月那是着實辛苦,我們在外面賣命也是辛苦。真辛苦,唯有首輔和諸位大人在京城裡面運籌帷幄,揮斥方猷才叫做居功至偉,是吧?“

蘭子義臉上表情隨着話語進行先笑後怒,話到最後已是面露猙獰,咬牙切齒,揚眉吐氣,蘭子義咄咄逼人的氣勢隔着一張桌蓋住了對面衆人,除了章鳴嶽與張望兩人不爲所動,另外在座的劉瞻、李澄海臉上都已經變色,坐在蘭子義附近的張偃武都驚訝的小聲制止蘭子義道:

“衛侯這是要幹什麼?不要激動啊。“

蘭子義話說到這個份上飯桌,乃至屋中的氣氛都已經降到了冰點,再進一步就要翻臉了。話說這頓飯吃的可真是艱難,菜都沒有沒有上就各種吃不下去。

魚公公與隆公公兩人並沒有出言阻止蘭子義,他們二人此時都環顧左右,只當沒看見。蘭子義知道他們二人是有意要讓蘭子義動手攻擊章鳴嶽,但蘭子義卻並不是非常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不過管他呢,先上再說。

章鳴嶽並沒有像蘭子義這般激動,他聞言笑笑,說道:

“衛侯年輕氣盛,說話過激,本官也理解。我並沒有貶低衛侯軍功的意思,衛侯不用反應如此強烈。當年漢高祖因糧草轉運之功封蕭何就是在說文武功用不同,大正也是,將軍們在外廝殺乃是廝殺的功勞,我等文臣在京城殫精竭慮供給前線也是操勞的功勞,論功勞我們就心平氣和的論,吵起來還是在宮裡吵起來,實在是有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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