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反了

沔城的大門緩緩而開,八千乞活將士枕戈披甲,從城門分列兩側,沿着長街展到盡頭,赫赫軍威,瀟瀟肅殺,如暗濤洶涌。

“乞!”“活!”

“乞!”“活!”

踏着如雷號角,賈玄碩馳馬出城,迎上了司馬白。

“昌黎王,久違了!”

司馬白颯然一笑:“兵甲如嶽,刀劍如林,玄帥,好氣派。”

賈玄碩不自覺的瞥向逯明人頭,這顆在自家乞活軍面前,何等不可一世的腦袋,現在就如土坷垃一樣丟在司馬白馬蹄之下,這天壤之差的對照,讓他搖頭自嘲:

“軍容粗鄙,難匹昌黎王雄武俾睨,某親爲昌黎王引路,請入城!”

可賈玄碩方纔引馬朝前兩步,卻見司馬白竟翻身下了馬,一手牽馬繮,一手摁刀柄,就這樣徒步跟在他身後,悠悠閒的進了城門。

賈玄碩怔了怔,只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這個砍下了羯趙開國元老首級的人,哪裡有半點威儀可言?倒如翩翩貴公子一般,一團和氣,溫潤如玉!

“有勞玄帥了。”司馬白仰着頭,衝賈玄碩拱了拱手,絲毫不以賈玄碩恃馬而坐爲忤。

賈玄碩被那幽白眸子一掃,心頭莫名一顫,不禁捫心自問:司馬白這一副菩薩低眉,自己可配的起在其面前金剛怒目?

他噌的一聲從馬上跳了下來,連聲呵斥着親隨:“快與昌黎王牽馬!”

“不必啦。”

司馬白哈哈一笑,牽着馬自顧前行,一邊興致盎然的打量起陣列大街左右的乞活將士。

“乞!”

“活!”

又是一聲驚雷響起,乞活軍上下似乎卯足了勁,要給晉軍統帥一個下馬威。

賈玄碩卻猛的一擡手臂,將這號子戛然打住,他那張老臉已被臊的通紅。

司馬白孤身一人,信馬由繮,閒庭信步,自家八千勁旅,卻嚴陣以待,如臨大敵,這究竟是誰下了誰的威!?

當初他從榆林川去平郭密謀借兵,遠沒有這份灑脫的!

“貴軍這甲,瞅着像是蜀甲,可還穿的慣?”司馬白忽然轉頭,衝着並肩而行的賈玄碩呵呵問道。

賈玄碩與他並着肩頭,頭也不轉的淡淡回了一句:“呵,仰仗昌黎王大義。”

“無妨,世事變化無常。”司馬白一語雙關。

“昌黎王的膽略,我實欽佩,只是,”

賈玄碩突然停住了步子,前方大街中央,赫然擺着一張桌子,兩張胡椅,桌上一罈酒,兩隻碗。

“昌黎王若喝酒,就在此處吧!”

“當着咱們八千兄弟,開門見山,有話直言,說完咱們送你上路,你既已借了刀甲,索性再借人頭一用。”

“咱們乞活兄弟苦慣了,不乏有人想做異姓王!”

賈玄碩字字鏗鏘,迴盪長街,乞活雷鎮八千將士,人人可聞。

“不然等一等襄陽的信使?”司馬白卻是好整以暇,“怕是有人當我虛張聲勢呢!”

賈玄碩拱了拱手:“羌氐兩軍皆喪,我已知,昌黎王便不用再炫耀了。”

“甚好,甚好,”司馬白徑往桌案,大馬金刀一坐,怡然自得撫掌笑道,“天爲幕,地爲席,杯酒釋兵戈,後世著史者,必得重重記上一筆。”

“沔城雖小,但咱們既能守的嚴,又能拖的起,”賈玄碩哈哈大笑,“爲何就要釋了兵戈?昌黎王如此癡人說夢,太嫌自負了!”

“爲何要釋兵戈?”司馬白渾不在意賈玄碩的輕蔑,不慌不躁,“我發你們軍餉,管你們軍糧,可以麼?”

聲音雖輕,但人皆可聞。這等勸降之詞簡直匪夷所思,荒天下之大謬,何異於赤裸裸的鄙辱?

長街兩列乞活將士頓時甕聲一片,頗有拔刀之聲!

賈玄碩更是怒火中燒,強忍着掀案而起,沉聲說道:“你可再說一遍。”

“嘖嘖,原來是不稀罕軍餉軍糧,可惜了江東千里沃土,偏偏丁少民乏,倘若不願再當兵打仗,我亦可相贈田畝農具種子,罷了,再一人添上兩進茅草房子,”

司馬白頓了頓,站起身,環視着四周乞活兵將,仍是言笑晏晏,

“兩頃水田一頭牛,兩房媳婦一堆娃,三年五載一休養,何愁兒女上學堂?”

滿街喧譁竟一時啞了下去...

賈玄碩一雙虎目瞟着司馬白:“亂我軍心,我當斬汝。”

“軍者方有軍心,民者,需顧民心。”司馬白兩手一攤,“我見玄帥放任羯狗尋死,還當你心中是有民心的呢!”

乞活軍何以成軍?流民乞活罷了。

乞活上下,誰人不懂?

而賈玄碩心中究竟爲軍爲民,矩相望氣之下,司馬白更是一清二楚!

他若非對羯人死活置若罔聞,他若非對羯人統帥見死不救,司馬白又豈敢孤身闖城呢?

仇恨積聚,民心思變,這天下名將所需要的,只是一個開門人罷了。

“江東千里沃土,咱們大可憑刀自取,何用君贈?”賈玄碩冷笑着斟滿一碗酒,推到了司馬白麪前,“昌黎王空口白牙的便想謀人兵馬,不如趁早喝了酒,好上路。”

“好一個憑刀自取!”

司馬白拍了拍巴掌,抄起了酒碗,繞桌走到對面,站在賈玄碩身旁,高高擎着碗,竟朝賈玄碩當頭澆了下去!

酒水如注,細細而下,淅瀝瀝打到賈玄碩腦袋上,淋的他落湯雞一般。

“汝刀所取,便歸汝所有?我若不贈,千里沃土關汝流民何事?”

這一變故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稍刻的寂靜之後,滿街暴起一片抽刀喊殺聲!

羯人尚不敢如此羞辱玄帥!

賈玄碩卻是紋絲不動,只擺了擺手,壓下了滿街憤慨,竟忽而大笑,連聲稱讚:“澆的好!澆的好!”

“清醒了?”司馬白淡淡問他。

這一碗酒不單是讓賈玄碩清醒清醒,更淋給乞活雷鎮八千將士所看,羯人打下江東,可會分給乞活軍一席之地?

怕不變本加厲,卸磨殺驢!

流民不還是流民之身麼?

賈玄碩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長長吁出一口氣息:“明主當如是!”

他霍然起身,從長街一頭掃視到另一頭,豪聲大問:“咱們爲誰的守城!?”

闔城鴉雀無聲。

“咱們持刀多少載,可有寸土棲身!?”

“流營住的太舒坦,便忘了朝不保夕麼!?”

“你我手中刀,誰人脖子砍不動!?”

“乞活,乞活,咱們就非要乞了才能活麼?”

賈玄碩這半生怨憤,彷彿就要在這小小沔城傾瀉乾淨,一聲聲大喝如雷鳴一般,一句一句質問着他麾下袍澤。

“蒙兄弟所信,某今日要敬上大家一碗酒!信某者,同飲!”

“嶽圓,給兄弟們倒酒!”

“喏!”一聲大喝,迴應着賈玄碩。

只見小冊子領着一幫兵士,抱着一摞摞的酒碗,擡着一罈罈的酒甕魚貫而出。在長街兩側的八千兵將面前一人放下了一個酒碗,一碗一碗的灌上了酒。

這似乎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但沒人去多想那些有的沒的,八千雙眼睛只緊緊盯着他們如父如兄的統帥,天下名將,一默如雷!

賈玄碩雙手擎碗,面朝這些乞活流民,碗中烈酒一飲而盡,砰的砸碎地上,一聲巨吼:

“我,賈玄碩,反了!”

八千隻碗一同砸碎地上,八千個流民,八千個聲音,匯成一股洪流,滿腔仇恨再也無須壓制,只要將這老天捅個窟窿,

“誓死追隨玄帥!”

“反了!”

“反了!”小冊子聲嘶力竭,他爲那個不知姓名的女人發着毒誓,“俺反了!”

注:上三日三捷,趙軍俱駭,屯襄陽不出,以避上鋒。——《晉書·帝紀十一·武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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