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黎推開臥室隔壁那屋的門,手裡拎了個烤火爐。
電腦是開着的,牆上的監控也都開着,他進屋,鎖上門,臺式電腦屏幕裡的骷髏頭閃了一下,池漾就上線了。
“六哥,已經連線好了。”
戎黎把烤火爐的電插上,他拉了椅子坐下:“接過來。”
屏幕裡的“網癮青年”低着頭,敲了幾下鍵盤,緊接着電腦裡的影像一轉,換了張臉,視覺上就像從小檸檬突然切換到了菠蘿蜜,那大臉盤子呀。
這位“菠蘿蜜”是戎黎之前的主治醫生,姓苟。苟醫生人到中年,已經略有禿頂之勢。
屏幕裡滿滿一屏都是苟醫生的臉:“誒誒誒,怎麼回事?”他以爲電腦壞了,用力打了一下,“中毒了?”
另一邊的戎黎淡然自若:“沒中毒。”
苟醫生被嚇了一跳,臉上是“魂飛魄散”的表情,盯着電腦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是宋容離?”
宋容離是戎黎住院時用的假名。
都不熟,問候就省了,戎黎簡明扼要,直接說事情:“我出院的時候,你說缺掉的記憶會慢慢恢復,都快半年了,爲什麼我還沒有痊癒?”
其實他的症狀很輕微,就住院期間,腦子裡有些信息連貫不起來,不過出院的時候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至少他當時沒察覺出腦子裡還有信息缺失。
苟醫生連着點了幾下退出全屏,發現電腦根本沒反應,怎麼回事?他論文寫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視頻上了?
他不敢拔電源,怕丟論文,於是他默唸了兩遍淡定,決定大發慈悲地給對方問個診:“還有很多想不起來的?”
“一點點。”比如大火那天,他就沒什麼印象。
“那就正常。”苟醫生覺得這位“宋病患”看上去像個危險分子,他把手伸到主機下面,打算一有不對就立馬拔電源,“不用着急,等壓迫神經的血塊徹底消了,就沒事了。”
患者當時是顱內血腫,但不嚴重ꓹ 就沒有做開顱手術,保守治療後顱內還有少量血塊ꓹ 完全可以自行消退。
照理說,應該早消沒了。
“給我開藥,我等不了。”
給人看病ꓹ 苟醫生是專業的:“患者你是最近頭疼了嗎?還有沒有別的症狀?”
患者說:“沒有。”
“那不用開藥。”
患者不管醫囑:“讓你開就開。”
苟醫生覺得這人就是來找茬的:“我哪能隨便開藥,要不這樣ꓹ 你來醫院做個檢查,看看情況再說。”
戎黎輕飄飄地、淡淡然地問了句:“你是個庸醫吧。”
疑問的句式ꓹ 肯定的語氣。
苟醫生:“……”他氣得把假髮片都摘了ꓹ 摸了一把手感略微滑溜的頭頂,“患者——”
電腦黑屏了。
苟醫生:“……”他的論文……
翌日是週六,戎關關不用上幼兒園,他剛吃完一顆土雞蛋,看見哥哥出門,趕緊麻溜地跟上去。
“哥哥,你是去買包子嗎?”他屁顛屁顛地跟着ꓹ “我也想去。”
“不是。”
戎黎去敲了隔壁的門。
來開門的是戎鵬:“早啊戎哥。”
戎黎問:“你們家的雞賣不賣?”
秋花老太太從廚房出來了,聽見要買雞ꓹ 就問:“你是要給關關燉雞湯嗎?”
戎關關頓時兩眼放光ꓹ 飽含期待地看着戎黎:“哥哥ꓹ 你要給我燉雞湯嗎?”
“不是。”
戎關關:哦ꓹ 好吧,錯付了。
秋花老太太又問道:“是要公的還是要母的?”
戎黎想了想:“公的。”
“頭頂長了冠的就是公的。”老太太指了指用鐵網圍成的雞圈ꓹ “都在那呢ꓹ 要哪一隻你自個兒抓。”
老太太回廚房繼續忙了。
戎黎站在原地猶疑了一會兒ꓹ 慢慢吞吞地進了雞圈。地上的雪被雞啄得半融半消,混着泥濘的泥土ꓹ 以及……雞屎。戎黎放輕腳步,挑乾淨的地方踩,儘量不動聲色地靠近。
雞圈外面,戎關關雙手握成拳頭,腦袋配合手,有節奏地一起上下運動。
“哥哥加——油!”
“哥哥加——油!”
“哥哥加——油!”
在振奮人心的口號中,屋外的狗開始叫,雞圈裡的雞也開始飛:“咯咯咯!”
戎黎一個涼嗖嗖的眼神瞥過去:“把嘴巴閉上。”
“哦。”戎關關趕緊捂住嘴。
戎黎把雞圈的門關上,掃了一圈,鎖定了目標,他輕手輕腳,慢慢靠近,只是手還沒伸過去,雞就開始四處亂竄。一時間泥水亂濺,糊了戎黎一腳,他皺着眉,嫌惡地看了一眼髒成了泥色的白球鞋……就突然很想殺雞。
戎鵬噗嗤了一聲,運動也不做了,過去看戎黎抓雞,並且指導:“這樣是抓不到的,你看準一隻,別猶豫,手從兩邊圍住,速度地把雞按到地上。”
聽起來不難。
戎黎照做,盯着一隻雞,雙手擡起來——
“咯咯咯!”
被盯上的那隻公雞麻利地一飛沖天,其他的雞受到驚嚇,也跟着一起撲騰,一時間雞毛飛上天。
戎黎徹底沒了耐心,出去撿了塊石頭,挑中一隻,瞧準了就砸下去,動作乾淨利索、又快又狠。
“咯咯咯!”
一擊即中,原本撲騰的雞翅膀一震,趴下了。
戎關關登時目瞪口呆,看着地上那隻一動不動的雞:“哥哥,它是不是死了?”
戎黎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所以他肯定:“沒死。”
“哦,它暈倒了呀。”
戎黎進了雞圈,憋着氣,用兩根手指把那隻雞拎了出來。
秋花老太太從廚房出來了:“你把雞先放着,我待會兒給你處理好了你再過來拿。你是要清蒸還是紅燒?雞內臟要不要?”
戎黎的表情看上去對那隻雞無比嫌棄,但語氣輕快,心情還不錯:“不是煮來吃,是送人的。”
秋花老太太懂了:“送給銀娥家的?”
“嗯。”
“那我給你重新挑一隻,這隻就做給關關吃吧。”畢竟這雞都不動彈了,送人還是送活蹦亂跳的好。老太太笑得露出了牙齦,吩咐孫子,“鵬鵬,你去廚房的櫃子裡拿條紅繩過來。”
用紅繩綁在公雞腳上,由男方親自帶去女方家,如果女方也有意,就會回一隻母雞,寓意嫁雞隨雞。
這是祥雲鎮老一輩定親的習俗,只是現在鎮裡的年輕人越來越城市化,都省了定親這個環節,也就沒有誰會送雞了。
戎黎拎着雞去了李銀娥家,他敲門:“叩、叩、叩。”
“來了。”
李銀娥開了門。
戎黎朝裡面掠了一眼,沒看見他想見的人:“我找徐檀兮。”
李銀娥看了看他手裡的雞,真是不巧:“你來晚了,小徐連夜走了。”
戎黎頭上的雞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