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暮的話,說得很乾脆,用的是他一貫的紀氏陳述語氣。
因爲語氣很平和,平和到簡直就像是某種挑釁。然吳家輝那一刻彷彿被詛咒了般,說不出,辯不了,應不得。
林妙聲愛不愛紀暮,他看得比林妙聲還要清楚。他怕不怕紀暮,他自己心中有數。不知道爲什麼,吳家輝在任何一個庭審現場時都沒有畏懼過,沒有妥協過,這個時候卻心裡虛得發慌。
因爲太聰明,所以看得懂。因爲太精明,所以看得準。單單將他和紀暮拎出來PK,他吳家輝還有得一戰,不一定就是那麼的不堪一擊。但是如果加上林妙聲,她會選擇哪邊呢?面對自信滿滿的紀暮,面對一臉躊躇滿志的紀暮,就算他鼓起所有的勇氣,也無法確定林妙聲的心意。
妙妙,如果一開始你愛上的人是我,不是面前這個惡魔,該多好!最後的最後,吳家輝只能將現狀的不堪歸結爲一句如果。
紀暮想着林妙聲一定是仍舊愛着自己的,重逢後的點點滴滴他再次得到了迴應和確認。他以爲林妙聲之所以一本正經,是因爲不敢跨越某道鴻溝,他以爲林妙聲是動了那顆紅心,卻沒有那枚赤膽。
“紀暮,有沒有聽說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
“聽過。所以我不會來跟你搶林妙聲。”吳家輝注視着紀暮的兩瓣薄脣,簡單的字句從那裡滑過他的耳畔,爲什麼就具有雷霆之力了呢?
不搶林妙聲?
“我會讓她主動地撲入我的懷中。”
吳家輝聽完紀暮最後那句冷若冰霜的話,只是將林妙聲緊緊地摟着,身體發僵。
林妙聲迷糊中只覺得呼吸不暢,所以拼命地攢動埋在吳家輝胸口的腦袋。
“妙妙?”
“嗯。”
“我們回去吧,你困了。”
“啊?”
林妙聲這才懵懵然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緊貼在吳家輝胸前的姿勢,“啊,我還以爲我靠在酒店的沙發上睡着了呢。”
呃,這沙發質地,勉強還湊合。
只是,吳家輝的臉色怎麼這樣差呢?是因爲自己與天虹的人談完後沒有按時回公司還喝得亂醉?又或者只是因爲跟紀暮近距離的接觸終於令他惱火了
?
“妙妙,你可不可以放棄天虹這個項目?”吳家輝問。
“爲什麼?”
一開始接這個項目時做過心理建設,她跟吳家輝討論過,爲什麼忽然要中止?等等,剛纔發生了什麼?
林妙聲的腦袋裡像倒帶般浮現出飯局、浮現出紀暮、田霖、李展言、澳雨……夜風的臉,夜風?對了,他是做視頻技術的,弄不好那視頻就是他採集的素材。
夜風?
她剛纔來15樓是來找夜風的吧?嗯,還很沒有出息的躲衛生間裡流淚,然後接到了吳家輝的電話。
似乎終於搞清楚了狀態的林妙聲,對吳家輝投以無比溫柔的目光。
是的,吳家輝也看清楚了。是溫柔的目光,飽含謝意的溫柔。
果然,林妙聲抽離開他的懷抱,說“謝謝你,吳大律師。”
他噎了噎,終是沒將那句話吐出來:妙妙,我對你好,不是爲了讓你感謝我的。我想要你愛我,就像你愛慕紀暮那樣。
說到底,他剛剛抱住的不過是林妙聲的身體。林妙聲的心,早被紀暮那隻惡魔捕獲了去。吳家輝似乎總是很擅於用分析案情的思維來分析生活裡的現狀,所以很清醒。並不會因爲剛纔突然遭遇紀暮和林妙聲的雙重打擊而陷入某種混亂的思維裡。俗話說:要嘛忍,要嘛殘忍。吳家輝覺得自己再“殘忍”也目前沒有翻局的希望,所以還是低調一些,咬牙忍了吧。但忍耐並不等於他放棄,他不會放棄林妙聲的。
林妙聲不知道她靠在“肉盾”上小憩時,這個地方發生了一場怎樣不見硝煙卻無形中血肉翻飛的戰鬥。兀自想着夜風和視頻的事情,她覺得可怕的不是被人拍了視頻這件事,更可怕的是這些光盤究竟製作了多少個。
也許,她該跟夜風好好地談談。
眼下吳家輝在此,林妙聲不方便再去找夜風,自然乖乖地讓吳家輝送她回家。
林妙聲一個人租住在一室一廳的房間裡,吳家輝不是第一次光顧了。他甚至也曾有過比較“齷齪”的想法,比如仗着酒後來亂個性,然後跟林妙聲將生米煮成熟飯。可惜—
一年前吧?他找了個不錯的理由,因爲那天是他的生日。林妙聲從不知道吳家輝的生日,
所以聽他那樣一說,自是捨命陪君子。吳家輝既緊張又充滿了竊喜,然事實總是跟他料想的稍微有些偏差,比如林妙聲的酒量,遠不如他預想中的好,酒量差也就算了,連帶酒品也一塌糊塗……於是他終於信了“林格格”不是浪得虛名的。
那天晚上林格格很快就雲裡霧裡,然後豪氣干雲地開酒與吳家輝不醉不休。酒過多巡,吳家輝將挨着林妙聲坐改爲蹭在林妙聲身上,女兒香和酒香氤氳在一起,他很快就有些心猿意馬,顫抖着手去解林妙聲的衣釦,卻不敢看林妙聲的臉。等他好不容易將衣釦打開,準備去解胸衣背後的扣子時,手上摸到一陣溼。他擡頭,看見林妙聲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滾落,以至於肩膀那邊的衣服都浸溼了。
他嚇得所有的邪念都煙消雲散。
“妙妙?”他小聲地試探,祈求她原諒他的唐突。
很久沒有得到迴應,他再次鼓起勇氣望過去,發現林妙聲仍舊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神情恍惚。
“妙妙?”他是真的嚇到了,他想告訴她:如果不願意,他願意等到她願意。
“紀暮。”林妙聲只吐出兩個字,便閉了眼,擠出兩大顆淚掛在臉上,昏然睡去。
吳家輝的酒意頓時清醒,心中一片死寂。
“吳大律師,你今天受什麼刺激了?”林妙聲快到家的時候問吳家輝。往日裡,他總會找點話題來談談,無論是關乎國計民生的還是關乎家庭和諧的各種理論,今天這次,卻很少說話,即使林妙聲主動說起,他也只是稍微應應。
“是啊,很受刺激啊。被來唐朝酒店那邊消費的客人刺激了。”
“哎呦,原來吳大律師也有紅眼的時候啊?”
“妙妙,如果一開始你愛上的人是我,會不會……”吳家輝把林妙聲送至門口,沒有例行地進去坐一會兒,用手撐住門框認真地問,到最後竟哽噎住,出不了聲。
林妙聲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已經是很清醒的狀態了。聽見吳家輝這樣問,心裡頭一陣緊一陣熱,她說:“吳家輝,你是我遇見的人裡面,對我最好的人。”
那一刻,林妙聲站在門內,吳家輝站在門外,他們之間是一扇半敞開的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