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七節 全面整肅

碎齒重新抓住已經癱在地上中年男子的頭髮,將他整個人揪起。巨大的身形對比是如此強烈,彷彿無良孩童在蹂躪一個玩具。

“你幫着巫源做事的時候,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如果不是你引開城主府外圍的巡邏隊,巫源不會那麼容易得手。”

“很多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心腹……”

這些話不是碎齒說的。

他的嗓門還不夠大。

砍掉女人頭顱的豕人衛兵手持帶血的鋼斧,罵罵咧咧走到捂着耳朵傷口抽搐慘叫的中年男子跟前,掄起長柄戰斧的握柄,狠狠砸中對方鼻樑,男子在更加劇烈的痛苦中仰面翻倒,被衛兵一腳踢中肚子……他感覺所有的腸子瞬間絞在一起,身體不由自主緊縮成大寫的彎折筆畫,想要掙扎,卻被碎齒用力踩住後背,一時間動彈不得。

“就算你是祭司,是神靈的代言人,也必須遵守法律!”

大嗓門衛兵發出莊重且足以讓周圍所有人聽見的怒吼,揮舞鋼斧對準男子後頸筆直落下。頭顱如熟透的西瓜離開了肩膀,在乾燥的塵土間翻滾,被不遠處的房屋臺階擋住。他大張着嘴,幾乎瞪出眶外的眼睛裡充滿絕望,驚恐和後悔永遠固定,隨着時間分秒逝去逐漸淡化,最終將被厚厚的白膩顏色徹底取代。

天浩歷來重視宣傳,這是維持並鞏固統治基礎的重要元素。絕大部分人都會畏懼死亡,但殺人必須有充足的理由。巫源被定義爲“反叛者”,他的所有跟隨者統統得死。

關於牛銅的宣傳也在同步進行。

老太婆桂花的位置比以前更高了,她手下管着上千號人,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宣傳部”是磐石領的諸多機構之一,天浩下令從磐石城緊急調來三十個宣傳隊,按照年輕領主定下的基調,太婆桂花和宣傳人員們花了兩個小時熟悉情況,編輯材料,各種關於牛銅的感人故事很快在赤蹄城大街小巷傳播開來。

他是一個善良的城主,幫助赤蹄城的平民解決了很多問題。

他每年冬天都會送給貧苦窮人一些糧食。

如果窮人活不下去,只要向城主大人求救,總能得到幫助。

這些宣傳不只是口號標語那麼簡單,還有多達十六個具體的小故事。其中,“雪天送糧”、“懲惡揚善”、“送醫送藥”這三個故事傳播的範圍最廣。故事並非編造,而是有着真實的生活來源————牛銅的親衛隊成員對他忠心耿耿,天浩從中挑出一批充當故事的主人公。

發生在身邊的鮮活事例最具說服力,關起門來誰也不知道別人家發生了什麼。侍衛這個羣體不上不下,剛好夾在窮人與貴族中間,只要當事人站出來說話證明一切都是真的。當然肯定會有少數人對此表示懷疑,可牛銅已經死了,他們不會質疑對死去的人歌功頌德這種行爲,來自周圍衆多的感慨與思念沖淡了大腦思考能力。無論這些故事是否真的發生過,都不會妨礙牛銅以“善良城主”的身份永遠活在平民心中。

一個善良的好人死了,他是被一個兇惡的壞人所殺。更令人義憤填膺的是,這個惡人喪心病狂殺害了城主全家,就連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

如此邪惡到極點的人居然是族巫?

神靈是不會錯的,他一定是用某種見不得人的法子矇蔽了神靈,騙取了信任。

巫源已經被抓住,他終將受到嚴懲。

那些跟隨在他身邊一起作惡的人同樣不能放過。

從祭司和下級行巫者查起,發現一個解決一個,還有城衛軍和商販,其中同樣有着很多巫源的人。

查找這些人並不困難,平俊的情報部很早就向天浩提交了相關名單。這些人天浩一個不打算留着,全部由宣傳隊和工作組進行配合實施抓捕,現場公佈罪狀,當衆格殺。

他需要一個乾乾淨淨的赤蹄城。無論這些人數量有多少,三千、五千,甚至過萬,在天浩看來沒有區別,統統該死。

巫源說得對,他爲自己掃清了進位爲王的障礙。他是個聰明人,也是一個膽大妄爲的瘋子。一切都在賭,巫源仔細研究過年輕的領主,知道天浩會接受這個賭局,願意爲了牛偉邦主動身涉險地。只要願意接受他開出的條件,天浩就必須殺死牛偉邦爲投名狀。反過來,如果天浩拒絕動手,在場的四名侍衛立刻一擁而上,當場將其斬殺。

牛偉邦死了,牛銅死了,天浩也死了,巫源卻仍有自己的退路。他早早在城內佈置了暗子,牛銅的城主府裡也有通往外面的密道,無論任何時候他都能安全逃離,以高級巫師的身份前往其它部族。

這些人一日不除,赤蹄城就一天談不上乾淨。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天浩趁機將赤蹄城的行巫者體系連根拔起,從上到下殺得乾乾淨淨。不可否認其中大多數的確與巫源暗地裡有來往,互相勾結,俯首聽命,無辜者雖少,畢竟還是有那麼幾個。天浩對此不感興趣,他需要一個乾淨的赤蹄城,而不是像過去那樣,民衆因爲潛意識誘導的原因對神靈絕對崇拜,整個統治空間均被無論地位還是權力都高於城主的行巫者所操控。

殺光這裡的行巫者,從磐石城另派一批過來,迅速填充死者們留下的權力空間。

天浩對行巫者一直有着清晰的定位————可以在有條件且被限制的前提下引領民衆崇拜神靈。但行巫者的最終定位是“學者”及“民政官員”。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傳授知識,從基礎層面拉昇整個社會的文化層次。按照天浩的要求,整個磐石領的識字率必須達到百分之九十(掌握五百至一千個常用字),文化掃盲率達到百分之六十。只有這樣,才能提供足夠的人才儲備。

磐石領的行巫者培養體系正朝着淡化神靈存在感,全方位着重於知識理解與使用的方面轉化。

“濫殺”是民衆對統治者最糟糕的評價之一,天浩需要從根本上消除這種看法。宣傳隊的效果非常好,儘管赤蹄城內外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廣大平民卻沒人對此說三道四,他們認爲年輕的領主是個好貴族,這一切都是爲了替牛銅報仇。還有更令人歡欣鼓舞並收攏人心的事情————天浩下令將所有反叛者家產充公,折算成糧食,按照公平的比例分發給城內平民。

新一輪的檢舉揭發開始了,所有被舉報的人都會列入城衛軍檢查目標。這是一項繁瑣複雜的工作,預計將持續很長時間。

赤蹄城裡有問題的人其實不多,也主要集中在行巫者羣體。然而天浩需要對整個赤蹄城不同階層分化處理,需要以合理藉口把一部分人從城裡弄出來。

較爲理想的數字是兩萬人,也就是赤蹄城現有人口的一半。

礦山、採石場、漁場、遙遠的新建村寨,各種不同類型的工地……所有地方都需要人,巨大的勞動力缺口需要填補。

沒人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前往遙遠偏僻的地方。

檢舉揭發是最好的辦法,能試探人心。“一公斤麪粉”的舉報獎勵會讓很多人變得踊躍,無論他們舉報內容真實或編造,被舉報者都會被城衛軍納入管控,進而以“罪犯”的身份發往別處。這些人的家產同樣沒收充公,他們將以新的,被監管,強制勞動的身份,在陌生之地開始新的生活。

在清楚內幕的人看來,這樣做毫無公平可言。然而天浩卻能收穫大量財富,同時得到多達兩萬名強壯的免費勞動力。在平俊情報部門的操作下,赤蹄城內所有十人首以上的大小官員均被列入舉報範圍。從窮人身上刮不到油水,天浩想要全面掌控赤蹄城就必須任命自己的官員。當然,所有被髮配者都不會死,他們將在強制勞動三年後迎來新的人生。

磐石領相關機構會“覈查”他們的案件,逐一證實他們被人誣告。隨同一起到來的當然少不了補償。在經歷了長達數年痛苦折磨與困苦生活之後,這些人會徹底忘記自己曾經是權貴階層,他們會爲了區區幾十公斤糧食“補償”歡欣雀躍。更重要的是,他們將認爲自己重獲自由是因爲年輕領主的英明和偉大,天浩的名字將被這些人及其後代傳頌,他們會成爲最堅定擁護者的一員。

至於那些誣告者,他們將成爲赤蹄城未來三年內的良好市民。天浩消滅城內權貴階層得到的田產將重新分配,以這些人爲主體的平民成爲新的自耕農。天浩會下令鼓勵開荒,在不適合小麥和稻米生長的山地播種土豆,所有人都能吃飽……三年後,幸福快樂的日子到頭了,隨着當年舉報案件全面清查,誣告者將被逮捕,他們辛勤開墾的田地將被沒收,然後充公。

他們罪不至死,卻必須爲當初的貪婪付出代價,成爲礦山工地空缺崗位的填充者。老老實實幹上幾年活兒,贖清身上的罪過,他們會成爲新建村寨的居民,在其它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整個計劃漫長有複雜,需要極高的執行能力。天浩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也有強悍的軍隊作爲執行保障。

區區一個赤蹄城,實在太簡單了。

……

兩天後,天浩把城市管理權和各種整理出來的資料移交給長風,他自己帶着一萬名從磐石城再次調集的軍隊,押着巫源,帶上牛偉邦的靈柩,往雷角城而去。

那裡是雷牛部的族城,是整個部落的核心。只有全面掌控雷角城,才能真正得到與族羣之王對應的權力。

牛偉邦的屍體經過防腐處理,內臟被挖出,渾身上下塗抹了大量油脂。天氣已經變得寒冷,天浩接到大國師發來的命令————將靈柩與巫源一起送往黑角城。

牛族領地多山,從雷角城到黑角城,走的是同一條路線。

巫源的雙腳被砍斷,兩隻手也被分別挑斷了筋。這樣做是爲了防止他逃跑,同時也能防止他自殺。

大國師的來信措辭嚴厲,充滿了恨意:罪惡必須用鮮血才能洗清。

天浩能領會這些話的含義。無論日常駐留還是行進,巫源均由年輕領主的親衛負責看管,但這還不夠。

從赤蹄城出發的時候,天浩來到監獄。

“沒想到你居然會來看我?”巫源很意外。

手腳盡斷的他笑了,樣子有些癲狂:“哈哈哈哈,你想殺了我,是這樣嗎?”

天浩平靜地注視他幾秒鐘,偏過頭,吩咐跟在身邊的侍衛:“動手,速度快點兒。”

“……你想幹什麼?”手腳已經失去作用,只能癱靠着牆壁坐在地上的巫源有些發慌,可怕的思維如洪流般從腦海裡衝撞而過,披頭散髮的他發出淒厲尖叫:“等等,你們不能……唔……放開我……放開……”

如狼似虎的親衛們一擁而上,他們分別抓住巫源的肩膀和胯部,將他整個人擡着離開地面,在後背的位置放下一張矮凳,以此爲支點,仰面朝天將他按在上面。一名親衛半跪在地上,雙手抱住巫源的頭,強勁有力的雙手一邊將其頭顱固定,一邊用手指狠狠卡住巫源的頜關節。另一個親衛從側面繞過來,獰笑着從衣袋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木託,在巫源驚恐無比的目光注視下,用力塞進他被迫張開的嘴。

這是一種特殊刑具,表面光滑,整體呈蛋形。強行塞進嘴裡的感覺很難受,因爲體積大於喉管,無法吞下,同時被牙齒擋住,進退不得,只能含在嘴裡,上下顎無法合攏。

巫源不斷髮出低沉的“唔唔”聲,拼命扭動身體,掙扎着想要避開接下來即將面對的可怕命運。

他知道這種刑具,也明白天浩想幹什麼。

強烈的後悔伴隨着恐懼同時從腦海深處涌出,無邊無際。

當初在城主府的時候,我爲什麼不直接下令殺了他?

就算我失敗被抓,爲什麼不趁着後來被關在監獄裡的機會撞牆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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