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離世獨居。帶髮修行”就是爹辭了官,搬去了京郊一個小破山,離蘇府最多也不過大半個時辰的路程,在那兒蓋了間小草房,自號啥明允散人,沒事種個花,養個兔子,釣個魚,吟個詩,十分悠閒自在。看爹的模樣,很有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樂呵,身體也見好了。
才子果然是才子,這有才體現在各個方面,瞧人家這種出家法,跟在家也沒多大區別嘛!順利逃避了養家餬口的責任,專心偷閒玩樂,而且還可以隨時接見兒子女兒,盡享天倫,談天說地,嘖嘖……
這事兒一定下來,兩蘇的心情也好了許多。蘇府也終於有了笑聲。借了這份兒好心情,我對轍花兒軟硬兼施、軟磨硬纏,轍花兒許是想着連我都有人要了,自己一個當哥的,虛長几歲,形單影支有點兒不對勁兒,反正自己也沒啥相好的,到末了終於應了我,遣人向史家求親,史家答應的倒很痛快,這中間有沒有青兒的推動,問青兒她也不說,我就不知道了。
現如今雖見不了三眼,但其它樣樣事兒都合我心意,心情當然很不錯,即使在爹病中時,我也仍舊在茶樓說書,現在更是一天不落。下午的空閒,便跟秦少游和兩蘇談談說說,日子也算悠閒自在。
許久不見佛印,既然知道他回來了,就總想着抓個空兒去瞧瞧他,還沒等我抓到,這天從茶樓回家,三人便等在路上,恰恰就是蘇軾、秦少游、佛印也。
再見佛印,俊顏如昔。一對眸子,更覺明澈,我趕緊向他拱手,道聲:“佛印大師!”
佛印目光專注看我,然後含笑稽首,笑道:“多日不見,女施主英風如昔,可喜可賀。哦……和尚還未恭喜女施主!”
這算不算心有靈犀呀,我們想的居然都是XX如昔,只不過我哪有啥英風,瞧這虛僞和尚說的。我呵呵一笑,順手就想去拉他手,幸好及時想起我的準相公還在眼前,只好訕訕的收了:“佛印,你可見過我爹了?”
佛印笑道:“蘇老施主心屬田園,紅光滿面,必然壽澤綿長。”一聽這句,我心裡的大石頭咣噹一聲就落了地,喜道:“那就好,借你吉言了。”
於是我倆眉來眼去,傳遞了一下只有我倆明白的意思。蘇軾一直在邊兒上等我們倆寒喧。終於等的不耐煩,笑道:“行了,這都正午了,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後慢慢再敘舊不遲。”
我當然點頭,衆人也沒啥異議,於是四人轉身,和尚上酒樓實在有點兒驚世駭俗,雖然佛印不在乎,不過怎麼也得找個吃素齋的。蘇軾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一眼看到河邊一隻狗正趴那兒啃骨頭,立刻就是眼睛一眯,壞笑道:“我有一聯,大師請對:狗啃河上(和尚)骨。”
我早已經熟悉了兩蘇一見佛印就文縐的德性,前陣子家中諸事多多,許久沒拽文,加上與佛印久別重逢,趁這會兒只怕要好好過過癮,也不在意,自管走路,佛印抿了抿脣角,也去東張西望,恰好河裡從上游漂下來一隻死老鼠,佛印便悠然道:“下聯是,水流東坡詩(屍)。”
蘇軾哈哈大笑,佛印便道:“和尚也有一聯,居士請對……”一邊說一邊指了一指:“美女堂前抱繡裁(秀才)。”
蘇軾皺皺眉,看看那個繡花的小村姑,皺眉凝思。我看秦少游一直一言不發,忽然想起我要不我摻和+賣弄一把,於是也跟着東張西望,然後眼前一亮:“我來對,師姑田上擔禾上(和尚)。”
佛印呵呵一笑,道:“一個美人望月,人間天上兩嬋娟……女施主請,”
“五百羅漢渡江,岸畔波心千佛子”
“桑養蠶,蠶結繭,繭抽絲,絲織錦繡。”
爲啥佛印總能找到可對的景色?我有點卡殼,從東看到西,又從南看到北,忽然眼前一亮:“草藏兔,兔生毫,毫扎筆,筆寫文章。”
佛印呵呵一笑,上前幾步,從路邊一個木匠那兒拿起一個墨斗,笑道:“對聯難不倒女施主,我們來猜字謎罷,‘我有一間房。半間租與輪轉王。有時射出一線光,天下邪魔不敢當。’”
舉着墨斗問墨斗,這和尚……答對了也沒啥了不起……蘇軾笑看秦少游,cha話道:“我也有一謎,‘我有一張琴,琴絃藏在腹。憑君馬上彈,彈盡天下曲。’”
蘇軾的意思,分明是想拖秦少游一起來玩,順便也讓佛印瞧瞧,他並不是繡花枕頭,可是秦少游不知爲啥。仍是靜靜等待,不肯答腔,我瞧着要冷場,只好答道:“這有什麼!‘我有一隻船,一人搖櫓一人牽。去時牽纖去,來時搖櫓還。’少遊,該你啦!”
點到名字,秦少游有點兒無奈,只得輕咳一聲,笑道:“三位一般的好才學,少遊不敢比肩……這‘三謎皆相似,文人逞化工。輕輕彈墨線,語意一般同。’”
這人雖然禮數週全,不好逞強,卻到底還是不甘心,也做了一首詩出來,我趕緊湊趣,笑道:“少遊說的對,大哥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佛印的,佛印的就是大哥的。其實也不能算是我們三人的,總都是木匠的。此謎乃是墨斗也。”
說話間已經到了天外樓,這天外樓與觀音廟,金山寺都離的不遠,遙遙便能嗅到煙火香氣,天外樓的素席,在京城是極有名的。走了這半天,我已經餓的肌腸漉漉,急急的向樓上走,蘇軾卻還沒玩夠,一邊上樓,一邊笑道:“我有個上聯,風聲水聲蟲聲鳥聲梵唄聲,總合三百六十天擊鐘聲,無聲不寂。”
這對聯很長,且應時切景,倒是一時難對。便見佛印沉吟了一會兒,展顏一笑:“月色山色草色樹色雲霞色,更兼四萬八千六峰巒色,有色皆空。”
我一向最厭佛家一句話,便是這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於是暫停了一下,回頭道:“佛印當真沒情趣,我也有上聯,東山月,西廂月,月下花前,曲曲笙歌情切切。”
你說佛理,我偏說人情,看你對什麼?佛印笑道:“這聯不該和尚對……”一邊說,一邊與蘇軾一齊注目秦少游,秦少游抗不住倆人的目光,只得輕聲對道:“南嶺天,北島天,天涯海角,樽樽桂酒意綿綿。”
我發現秦少游對這種綺麗詩句,頗爲擅長,對的甚爲工整,只怕性情也甚爲風流,幸好我倒不怎麼在乎,蘇軾已經一擊掌,打岔道:“好一個樽樽桂酒,那我們便去嚐嚐這天外樓的桂花酒罷!”
上樓入座,點過菜來,四人一齊開動,正吃的熱火嘲天,便見蘇軾把筷子一放,“枯坐無聊,不如我來行一酒令,嗯,我們上兩句用兩字顛倒說,下面用兩句詩押韻,分別闡述上兩句的意思。做不出的罰酒三杯。明白了沒?”
暈哦,筷子飛舞成這樣,還叫枯坐啊?我怎麼不無聊?我繼續吃,充耳不聞,蘇軾已經朗聲道:“閒似忙,蝴蝶雙雙過粉牆;忙似閒,白鷺飢時立小灘。”他環顧桌上,佛印淡定微笑,不肯爭先,我的臉已經快要埋進盤子裡了,他只好點名:“少遊?”
秦少游冥思苦想,推敲良久,忐忑的答:“來似去,潮翻巨浪還西注,去似來,躍馬翻身射箭回。”
“好!”蘇軾依座點過來:“小妹?”
我真想叫救命,委屈的嚥下嘴裡的東西,喝半口茶瀨一下,隨口答:“動似靜,萬傾碧潭澄寶鏡;靜似動,長橋影逐酒旗送。”一邊說着,一邊筷子飛舞,把菜陸續運進自己盤裡。
佛印看看搶不過我,也放了筷子,“悲似樂,送葬之家喧鼓樂;樂似悲,送女之家日日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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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斗詩摘自,馮夢龍《掛枝兒.詠部》八卷,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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