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以爲師兄給連悠月五音鈴只爲傳信,倒未想,竟送給了她。
宣綾靖擡起連悠月的胳膊瞧了瞧,打趣道,“這般珍愛,是他送與你的?”
“嗯。”連悠月羞怯地低聲應了聲隱藏不住眼眸中的喜不自勝。
宣綾靖不着痕跡打量了一番那綴着鈴鐺的紅繩,很乾淨,不再有墨點暗語的痕跡,看來當時連悠月離宮後,師兄便換掉了紅繩。
不過師兄是怎麼與連悠月認識的?在北彌時,她倒是沒聽師兄提起過,難道是來了東淵才認識的?
“悠月,你是如何與他認識的?”不由地,宣綾靖好奇問了問。
哪知連悠月清澈的眉眼裡忽的漾起幾絲擔憂,囁囁道,“當時他受了傷,我偶然遇見了他,將他偷偷帶回府裡了,然後他聽說我要去宮裡赴宴,就讓我去問問姐姐那些話……第二日也不知有何事,他匆匆忙忙離開了,也不知他的傷現在可好了……”
師兄受傷了?
宣綾靖黛眉微微一蹙,連悠月所說的,應該正是她剛到盛都那段時日前後。
她本還奇怪那晚清合殿前,師兄那番解釋。
畢竟以師兄的性子,斷斷不會將奪取南海鎮顏珠以及“她”的屍身都假手於人,何況他所託付的人還是他一直都不願接觸的西殊暗衛。
若是身受重傷,不得不離開,那倒說得過去了……
想及此,宣綾靖不由脫口問道,“他受傷了?傷了何處?”
話音剛落,她又迅速冷靜下來,那晚清合殿前,師兄既能和慕亦弦拼鬥內力,應該是傷勢痊癒了吧。
連悠月倒未察覺她那一瞬間的擔憂,只憂心忡忡道,“我見到他時,他衣襟上好多幹涸的血跡,除了嘴角凝固的血跡,臉色一點血色都沒有,可我卻怎麼也找不到傷口所在……明明沒有任何傷勢,但他卻虛弱地讓我控制不住的擔心,好怕他隨時都會倒下去……他離開的時候,還發着高燒,整個人都燙燙的,嗓子都快燒啞了……”
說着說着,連悠月整個眸子不由地氤氳着一層水氣,儼然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樣,“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夕玦姐姐,你見着他的時候,他……還好嗎?”
“他……”宣綾靖微微思索着連悠月的話,緩緩地道,“應該沒什麼事了吧。我瞧着他的氣色還不錯。”
“那就好,太好了!”連悠月立時改悲爲喜,喜笑顏開,雙眸燦爛明耀如明珠。
宣綾靖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待她情緒穩定下來,纔將她送出門外。
待連悠月高興的離開,宣綾靖泡在浴桶內沐浴時,心神纔不由沉浸下來,思索着連悠月所說的師兄的傷勢。
沒有任何傷痕,難道師兄是受了內傷?
可按照上一世的記憶,師兄那段時間應該是毫髮未損纔是啊,而且師兄之前也說了,他當時也在那個竹林小陣內,可見,後續事情的不同應該是從師兄發現“她”死了之後……
可這世間,除了慕亦弦,應該無人能讓師兄受那麼重的內傷吧?
按照悠月所說,師兄受傷的時間,慕亦弦不可能與師兄有交集,那師兄又是因何而傷呢?
宣綾靖微微揉着額角,讓心神一分一分放鬆下來。
腦海中,卻忽然閃過那夜在牢中,藺翔那番瘋狂的舉動……
心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
反噬?
阿越師兄該不會像藺翔一樣,看見了“她”的屍首之後,不敢置信,企圖逆天算命,而被卦象反噬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宣綾靖心頭陡然一滯,拂過一絲難言的愧疚……
師兄爲了她的死,卜卦受傷,又不顧一切,放棄自由,只爲有能力爲她復辟北彌,完成她的“遺願”……
她竟然還懷疑師兄有事欺瞞她,別有用心?
她是不是應該早些告訴師兄,她就是宣綾靖?
宣綾靖心頭一陣起伏不定,腦海中卻又忽然響起藺翔被反噬的那一卦之言。
——“……已死……又生……生非生,死非死,夢醒皆散,化火爲真,三年……”
若師兄也是因反噬而受傷,那師兄當時所算的又是何卦呢?
一夜淺眠,宣綾靖最終決定何時尋個機會去問問師兄當時爲何受傷,再做定奪。
第二日,天色放晴,因着前一日大雨的緣由,空氣十分清新舒適。
宣綾靖早早起身,在庭院內走動着散步,待楊菁闕起身,一同用過早膳後,才一同離開連府。
可臨走前,連悠月正送着她們離開之時,從院內又徐徐走出二人,都是一襲絹白的長衫,頗有幾分文雅書生的氣息。
其中偏瘦的一人道,“楊姑娘這是要回府了?”眉眼頗有幾分溫和。
楊菁闕與宣綾靖不由循聲回過頭來,楊菁闕眉眼淡淡含笑,卻只是禮儀性的謙和,“正是。”
宣綾靖本還以爲這人如此熟絡的模樣,應該會是楊菁闕的舊識,可此刻楊菁闕這番神態,又並不熟悉。
宣綾靖眉眼稍疑地看着前來的二人,尚未出聲,便又聽連悠月低低喚了聲,“。”
而後,另一位高一些的俊朗書生笑着頷了頷首,略略拱手施行一禮,笑道,“小生連引肅見過二位姑娘,這位是小生的同門,名喚王恆之。昨夜小生與王兄回府時,偶然遇見楊姑娘,已經拜會過,只是當時聽聞郡主已經歇息,怕打擾郡主才未曾拜會,還望郡主勿怪。”
宣綾靖微微頷首回以一禮,微淺噙笑,“無妨。”原來是昨夜他們已經先行碰過面,這纔打消了方纔的那番奇怪之感。
又閒談幾句,她們才準備離去。
霎時,連悠月的不捨之情溢於言表,宣綾靖只好說,讓她無事可以去郡王府尋她,才緩緩離開。
回到平北郡王府的皎卿閣時,素鳶與衾香正吩咐着從宮內帶出的宮女們將屋內的衣衫被褥都取出曬曬。
見着她回來,素鳶與衾香都向她而來。
衾香仍舊那般不溫不熱,但卻禮儀得當,恭敬的恰到好處,“郡主,您的畫紙都已經安置在書房案上。”
“好的。”宣綾靖隨口應了聲,才轉眸看向素鳶道,“昨日如何,玉佩可物歸原主了?”
宣綾靖當時在文墨軒外就已經看見了靜穆王府的侍衛,自然是知道尉遲曄定是因爲玉佩而被召回,不可能沒有物歸原主。
素鳶雖不知她親眼所見了,但卻也知長公主既然讓她去將玉佩物歸原主,定都在掌控之內,斷斷不可能詢問如此簡單之事,心知定是在問那後來叮囑的事情。
不由地,因着衾香在場,素鳶微微福了福身,纔回道,“已經物歸原主了,靜穆王和北曄大人十分感激郡主,北曄大人還親自派人準備了輛馬車送奴婢回來的。”
宣綾靖眸色飛速閃過一絲瞭然之色,而後淡淡笑了笑,“物歸原主了便好。”
隨後,看向衾香,吩咐道,“讓膳房準備些糕點放到書房,我今日便呆在書房了,午膳備些清淡的,也置在書房。”
“是。”衾香應是退去。
宣綾靖轉身向着書房走去,素鳶立刻緊跟而上。
等到了書房,素鳶閉上了門,才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宣綾靖,低聲道,“這是那臭小子轉交您的。”
宣綾靖接過,展開細細看了起來。
當日,未離開盛都之前,在四海客居聽慕亦弦說要離開幾日之後,她便讓素鳶藉着奉茶遞給了尉遲曄一張小紙片。
當時那張小小紙片中,所寫的正是當時她心中的隱憂與懷疑。
她曾一度思量過慕亦弦那次出行也許不會簡單,也曾一度想過阿越師兄對她的有所隱瞞,故而,在離開之前,她故意讓尉遲曄不動用九伶樓的勢力,而是藉助靜穆王的勢力,暗中盯一盯西殊驛館與……府。
當時只爲有備無患,沒想到,竟真的有所收穫,而且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慕亦弦竟也暗中派人盯着西殊使臣所在的驛館。
尉遲的信上寫得十分詳盡,顯然是對素鳶十分放心,“千年前,無回林那處地界確實被稱爲過凝洄……盛都內,連安王如常出入驛館與西殊蘇相商談互市之事,偶與文越有所接觸,但離都後,暗中有留人在四面盯着西殊使臣驛館。按照吩咐不曾動用九伶樓之人,所派之人都是殿下的人,除卻發現有另一波人也在盯着驛館外,並無其他異常發現。”
最後,尉遲還添了一句,“今日不知何人持九曜手令去往九伶樓,不知是敵是友?”
最後這一句,墨跡較之之前的明顯要新上幾許,而且字跡筆觸隱約有些凌亂,顯然是匆忙加上。
尉遲曄信中所寫的今日,應該正是昨天……
昨日,尉遲離開後不久,阿越師兄也從九伶花奉閣內走了出來,那九曜手令必然是師兄所示了。
尉遲曄的擔憂,宣綾靖知曉,畢竟莫名跳出來另一枚可以指揮整個九伶樓的手令,整個東淵的佈局都有可能會動搖。
知曉是師兄所示的九曜手令,她倒是不擔心東淵佈局會受到影響了。
因爲,九伶樓的建立,本就有師兄的一份力。
九伶樓建立之初,其實只是起源於他們幼時一同救了一名女子,又見她可憐,便費盡心思讓師父收了那女子爲記名弟子。
那女子待她們極爲真誠感謝,雖不願提起來歷,但也沒有言辭敷衍他們,故而,他們也不再多問。
後來偶然間,那女子知曉了他們二人各是一國皇室之人的身份後,便提及要在各國建立一方勢力,以備日後能相助他們。
起初只是想讓那女子有動力活下去,他們便也提了些建議,沒想到她真得很快便建立了九伶樓,而且,給自己改名爲九曜,他們便都稱呼她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