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悠月呆愣愣的瞧了風引穹好一會兒,神情裡有些茫然,視線下意識地在那祭司和慕天城身上移了移,才隱約浮現了幾絲似懂非懂地瞭然。
不過,風引穹的話,卻也讓她的心神崩得更緊了些!
因爲,正如風引穹所言,雖然他已經放棄了,收了力道,可對於裂紋已經蔓延到距離地面不足半丈的封寂而言,僅僅只是虛陣的餘勢,也足以將其徹底擊潰了!
連悠月再顧不得思考風引穹爲何放棄,她咬了咬牙,隱隱都能感覺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在脣齒間蔓延。
心血流失過多,她早已有些頭暈目眩,可這一刻,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這一世,一定要幫殿下守住長公主!
殿下他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犧牲了啊……
而她,也沒有力量再幫他一次了……
她更不忍心再眼睜睜看着殿下爲旁人耗盡數十載的生機了……
長公主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封寂被毀滅,可獻靈陣只會讓長公主的性命隨之一起耗盡,她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封寂被毀,只有這樣,才能阻止長公主因爲獻靈陣而耗盡自己的生機!
爲了殿下,她一定要堅持住!
快些,再快些啊!
這一刻,連悠月從沒有如此嫌棄自己力量不足過!
同化虛陣的速度明明已經夠快了,可她還是覺得不夠,覺得漫長!
眼睜睜看着封寂之上的裂紋從半丈裂紋四尺,再到三尺,連悠月面上滿是焦灼和惶急!
兩尺……
快啊!!!
連悠月手掌已經耗盡了力氣的貼在陣壁之上,彷彿貼合的越近,同化的速度就會更快一些!
她整個人的心絃已經崩到了極致,緊張得整個身子都不停地顫抖着!
一尺……!
嗡!
終於,耳邊傳來了她期待已久的嗡鳴聲!
虛陣終於被她控制住了!
連悠月再顧不得查看封寂之上裂紋與地面的近在咫尺,她怕她一看,就會心生絕望!
因爲,虛陣是被她同化了,可收束虛陣所有的力量,她最快也需要三息的時間!
封寂,堅持住啊!
……
而在連悠月神情焦急緊繃之時,在山腹之中,宣綾靖亦是心神高懸!
在聶成祈終於可以成功燒燬掉詔書後,她本是已經微微放鬆了一下心緒,可未想到,就在聶成祈成功毀掉第二份詔書之時,封寂之上的裂紋蔓延速度忽然加倍了!
那時,正是風引穹滿腔憤恨和不甘,咒怒着越發加速了生機的消耗增強虛陣之時!
而不知爲何,許是因爲封寂瞬間又變弱了許多,聶成祈那處哪怕是有着宣綾靖的續元陣支持,又隱隱感覺有些氣力不濟起來!
好在,這陣陡然加重的虛弱感並沒有持續太久,聶成祈才終於又能繼續毀壞第三份詔書!
眼看着封寂之上的裂紋越來越接近地面,宣綾靖本已高懸的心更是撲通撲通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因爲,哪怕是聶成祈毀掉了四國詔書,破壞了自焚國祚的儀式,封寂由虛弱恢復到強盛,也需要一個過程!
而看着封寂之上越來越逼近地面的裂紋,宣綾靖心中不可抑止地生出了一種擔憂,她擔心,封寂會在恢復強盛之前,裂紋就已經蔓延到了地面上!
一旦裂紋蔓延到地面,整個封寂就會徹底蹦碎了!
半丈……
四尺……
三尺……
兩尺……!
轟的一聲乍響,那四道光束恍若粉塵一般的轟然潰散了開來,化作了星星點點的金光,瀰漫在陣壁空間裡!
四道光束的潰散,並沒有讓宣綾靖欣喜若狂,因爲,正如她所擔心的那般,封寂並沒有立刻就恢復到強盛,自行修復所有的裂紋!
裂紋仍在往下蔓延,雖然速度有所減緩,可此刻裂紋距離地面已經不足一尺了!
能不能趕上?!
這一刻,宣綾靖心神緊繃,可她卻一點兒也不敢細想這個問題!
她只能暗暗握緊了拳,仿若手上的力道也能讓封寂變得更強一些!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一點一點仍舊往下蔓延的裂紋!
短短一息,封寂就已經變得白霧蒼蒼了,可她還是覺得不夠,因爲,裂紋仍在往下蔓延,此刻,距離地面已經不足半尺了!
又一息過去,明明短的轉瞬便逝,她卻覺得無比的煎熬!
好在,不知爲何,裂紋蔓延的速度竟是比她預想的更慢了些!
因爲,按着她所觀察的封寂恢復的速度,這一息的時間,都足夠裂紋蔓延至少三寸了!
可此刻,反而是距離地面還有三寸,只往下蔓延了兩寸。
可這剩下的三寸之長,也不過是不到兩息的時間!
宣綾靖雖然有所意外,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放鬆,因爲,封寂恢復到全盛,最少,恐怕還要兩息!
難道,竟要功虧一簣不成!
一息,又過去了……
封寂之上的裂紋已經蔓延到了距離地面不足一寸!
眼見是成是敗就要下一個呼吸的瞬間!
山腹之中,宣綾靖三人都生生屏住了呼吸,好似他們屏住呼吸,時間也會暫停一般!
可那裂紋仍在一點一點往下蔓延,隱隱間,他們甚至聽到了咔咔陣壁似要碎裂的聲響!
心,都似乎停住了跳動!
他們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一點一點無限接近地面的裂紋,就在他們都幾乎心生絕望之上,那裂紋在距離地面已經看不出距離的那一瞬,在整個陣壁都搖搖欲碎的那一瞬,陡然,一道溫和的白光忽然從整個陣壁之上散發了開來,而後,陣壁消失了明顯的界限,變成了濃郁至極的白霧,而緊接着,就在他們的視線中,那濃郁至極的白霧又漸漸消散在了夜色中,沒了陣壁的分界,山腹中本身的嶙峋山壁又顯現了出來。
夜風涼涼,整個山腹忽的感覺空蕩蕩的,封寂的陣壁竟是短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若非是地上遺留下的四個扁平的木盒,他們還真恍惚地以爲這是一場幻覺,封寂從來不曾出現過!
聶成祈和連安王互相攙扶着,看着消失在他們眼前的封寂,面上維持了呆怔的神情好一會兒,才終於放縱輕鬆地大笑了起來!
宣綾靖看着他們輕鬆的笑,才恍惚地確定了封寂在最後關頭恢復了強盛,恢復了安然無恙並不是她的錯覺,才確定了眼前封寂的消失並不是陣法的破滅,而是封寂又恢復了未曾激活的狀態!
意識到這一點,她神情一緩,一直高度緊繃的心神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整個人全然失力的跌倒在了地上!
本就過耗了心血,又動用了續元陣讓聶成祈都足夠的生機抵抗儀式的攫取,她此刻還能維持着意識,已經是全憑毅力撐着了,哪裡還有力氣。
雖是完全脫力地躺在地上,再沒力氣動彈一下,可看着封寂恢復正常,想着師父那慈祥的模樣,想到她還活着,還能陪着阿弦,她脣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彎着。
……
宣綾靖心力耗盡,全然虛脫無力之時,虛陣之中,虛陣的徹底隱沒,全部力量支撐在虛陣陣壁之上的連悠月不由得整個人往前栽去!
好在聞人越早在虛陣漸漸變淡之時,就一直關注着這邊,眼際手快地將連悠月攔腰抱住。
只可惜,他一直消耗着心血之力爲慕亦弦佈置風水,自己本也虛弱,這陡然一衝一抱下,他自己竟也一下子沒能站穩,兩個人成團地滾到在了地上!
感受着如此緊密貼合的氣息,連悠月本是蒼白的面色一下子泛起了一抹薄薄的緋紅。
她虛弱又羞斂的埋着頭,面上卻情不自禁地漾出了笑容。
那笑容,甜的像蜜,明明虛弱地連呼吸都有氣無力的,可笑容卻那樣的真實,那樣的鮮活又明豔。
聞人越這麼近距離的瞧着,莫名的,感覺心跳竟乎擂鼓一般的轟轟作響了起來!
他少有不自然地撇開了眼,再不多看那彷彿有着詭異的魔力的笑容,將連悠月扶了起來後,便向着慕亦弦那處走去。
連悠月被他攙扶着,明明已經徹底失力的身體裡,都仿若恢復了些許力氣。
可她卻彷彿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眉眼與臉上的笑容裡,笑得那樣的滿足。
慕亦弦幾乎被拆骨削肉的痛楚忍到神思麻木與渙散,封寂恢復的那一刻,連悠月停止靈蟲之力消耗的那一刻,哪怕他體內的掙扎之力已經恢復到了起初的很輕,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足足三息,他才終於醒過了神來!
可他醒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整理自己滿身的狼藉,更不是站起身來,他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還狼狽的半跪在地,只緊迫地擡了擡頭,關切問道一句,“她如何了?”
那一刻,他素來沉寂無波的眸子裡,隱隱,還泛着一絲遲疑,潛藏着一絲只因她纔會有的懼意。
連悠月虛弱地笑了笑,道,“在我阻止虛陣的最後關頭,我能感覺到有誰讓封寂恢復了不少力量,應該只有長公主能辦到。”
眼見着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裡憂色瞬間加深,連帶着聞人越面色都浮現了一絲憂色之時,連悠月才連忙又解釋道,“別擔心,我能感覺到,長公主並不是動用的獻靈陣的力量,而是封寂本身的力量在恢復。”
慕亦弦與聞人越面上的擔憂這才漸漸消退下去。
讓封寂本身力量恢復,難不成,是毀了四國詔書?
這一刻,他們腦海中只餘這一個猜測……
可不管是什麼,只要阿靖所用的不是獻祭自己生機與性命的獻靈陣,對他們而言,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可是,他們面上的輕鬆與喜悅還未來得及加深,變故竟是再生!
山腹處,毫無預兆的傳來了一聲又一聲震耳欲聾的轟炸聲,整個凝洄族的地面都隨之劇烈的搖晃顫動着!
哪怕他們根本看不見凝洄以外的景緻,也足以猜測到什麼!
可這一刻,慕亦弦不敢深想,他只覺心口痛的幾乎要窒息,哪怕是剛剛那拆骨削肉的痛楚,都從未讓他有過如此的難熬,如此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