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悠月的話,語氣真誠,字字無奈,帶着難以言說的悲傷與惋嘆……
她沒有再隱瞞什麼,眼神裡含着濃濃的傷感,就這麼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落在宣綾靖的耳中,只讓宣綾靖心口一揪!
她真的,希望連悠月從未說出這句話,希望剛剛只是她的幻聽!
因爲,連悠月的這句話,正好驗證了她之前的猜測!
悠月她——
竟然真的……也無法離開封寂大陣了!
聞人越聽見這句話時,眉宇不禁一蹙,眸底瞭然之色閃過之後,卻盡剩了疑色。
在那一瞬,他心中已然明白了什麼,可莫名的,他寧願認爲自己什麼也不明白,寧願自己滿心疑惑,也不願去抓住剛剛那一絲瞭然的思緒。
連姑娘……會被困在此處?
這……就是她帶他們進來所要付出的代價麼?
他想否認這一事實,他想懷着一絲希望,希望這並不是既定的。
而慕亦弦卻在風引穹固執地嘶吼質問和連悠月的回答中,終於回想起了靈蟲書冊之中的記載來。
靈蟲有一,謂之無界,無色無形,縹緲無物,可化人形,可越陣法,世之罕見,得天獨厚,千載孕一,遊離族內,無處尋蹤。
無界是一個名字,可卻是……一種靈蟲的名字。
連悠月並不是和他一樣身負靈蟲,而是千年纔有可能出現一隻的靈蟲!
她本身就是靈蟲!
慕亦弦雖是想起了這些記載,但卻並未說出來,他此刻只沉沉地看着風引穹,腦海中思緒翻轉着。
殺?一勞永逸,可……阿靖必然會對她師父心生愧疚。
畢竟,無念老先生當初將風引穹封回了凝洄族,便也是想要他活着,哪怕在他自己心中,那只是苟且着。
不殺的話……如何制住呢……
正是因爲顧及着宣綾靖的感受,慕亦弦這一刻纔會只是制着風引穹,遲遲沒有下一步的舉動。
而風引穹聽見連悠月的回答,頓時悲涼一笑,彷彿天地崩塌,一片黑暗。
“無界啊!你不是可以自由穿梭任何陣法麼?!連你也無法離開封寂了嗎?!!啊?這就是天命嗎?!”
“老東西,你不是一直是卜算天命,逆轉天命的嗎?爲何到族人,你卻信了天命!!哈哈哈,我偏偏不信這命!”
“憑什麼,憑什麼我們要活着這片牢籠裡!從千年前的興旺,到如今的這不到千數之人,我們難道要在這困頓之地呆到一族徹底滅絕嗎?”
“憑什麼!憑什麼!誰也沒有資格決定我凝洄族的存亡!”
“天下的安穩,憑什麼要犧牲我們一族的自由和性命!老東西……爲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你連族人……也可以犧牲嗎……”
他的笑聲從響亮到低沉,從悲涼到瘋狂,到最後,只剩極度異常的死寂與壓抑。
可他的話,卻也讓在場的衆人都一瞬陷入了沉默之中。
因爲,沒有人能否定他的話,也許,時至今日,凝洄族纔是最無辜的一方,可偏偏……他們沒有選擇,他們不得不阻止他。
這世間,若能多一些兩全其美,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無奈了吧……
宣綾靖心底默然嘆息了一聲,瞧着整個凝洄族,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如果封寂不是悠關了天下運道,她……也許還會助凝洄族一臂之力吧……
世道,總歸是弄人,讓凝洄族無辜受累,卻不得反抗。
宣綾靖正了正神色,纔將一瞬有些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而此刻,風引穹自從聲音息了後,整個人的氣息都斂得極低極低,若有若無了起來,可隱隱的,在他周身若隱若現的陰沉,卻彷彿是在平靜之下醞釀着的颶風,不知何時就會鋪天蓋地,席捲而至!
最先察覺到風引穹周身氣息不對的,便是離得最近的慕亦弦。
慕亦弦當即幽眸一冽,沉沉冷寂,指尖飛快在風引穹周身幾處大穴拂過。
風引穹隨之氣息一滯,氣色也瞬間難看了不少。
可他卻譏誚地笑了笑,彷彿在嘲笑慕亦弦這舉動完全是多餘。
他扯了扯脣角,笑容顯得異常的冰冷,神情卻又異常的鎮定,與方纔瘋癲發狂的人完全判若兩人。
可偏偏如此鎮定,反而更加詭異,更加讓人心底怵然沒底,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連悠月神情瑟縮,怯懼盈滿了眼眶,若非聞人越扶着她,只怕她根本站不住。
可慕亦弦根本不理會風引穹的譏誚,點完幾處大穴後,更是絲毫未停,雙眸金芒熠熠之下,他飛快又點了風引穹手上兩處穴道,隨後,更是凌厲一指點出,正要戳在風引穹眉心!
因爲,在他隨連悠月進來之前,在宣綾靖從獻靈陣走出之時,所告訴他的死穴,便是修習陣術之人的關鍵術穴。
眉心。
按着宣綾靖所言,眉心,是陣術之人體內術力流轉的關鍵之處,他們稱其爲術門,亦或是術穴,若能以強力阻滯術力的流轉,陣術之力,將不攻自破。
只是,想要阻滯術力的流轉,普通的碰觸根本不行,必須先制住其他兩處穴道。
一是,列缺穴,二是靈道穴,最後重擊眉心術門,按着先後順序,方可阻斷陣術者的術力流轉。
而方纔,慕亦弦點在風引穹手上的兩處,正是列缺穴以及靈道穴。
只可惜,在發現慕亦弦點在他這兩處穴道時,風引穹本是不屑嗤笑的面色便是剎那一變,意識到了慕亦弦究竟想要做什麼。
就在慕亦弦的指腹已經貼在了他的眉心,氣勁已經順着指尖躥入他的眉心時,他面上陡然泛着一層詭異的紅色,一口鮮血嗆出的同時,整個人也隨之消失在了慕亦弦的眼前。
慕亦弦一瞬就想到了當初同宣綾靖進入這凝洄族,那祭司也這般消失在他手上的場景。
他倒是差點忘了,這凝洄族,本身也有一個陣法。
百迴歸心陣。
不過他倒是不急,因爲他可以肯定,方纔他的氣勁絕對已經進入了風引穹的眉心,就算不能阻斷他的術力流轉,也夠讓他難受一陣,術力流轉沒有之前那般順暢了!
宣綾靖在看見慕亦弦按着她的說法行動之時,便已然提起了一顆心。
因爲修習陣術之人都會知道這處死穴,只要慕亦弦先點了列缺穴與靈道穴,風引穹必然就會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此法的成功,唯一的取勝點只有出其不意。
而眼下的情況,很是明顯,風引穹察覺到慕亦弦的目的,當機立斷,不知動用了什麼手段,竟是強行躲開了。
宣綾靖飛快在凝洄族內尋找着風引穹的蹤影,遍尋無蹤後,才發現,祖屋前那當初曾困住他們的虛陣,竟是緩緩從空氣中顯現了出來。
而此刻,風引穹正站在這虛陣之中。
可看見風引穹出現在這虛陣之中,神情變動最大的,竟是那祭司!
那祭司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神情惶急至極地撲打着風引穹布在他周身的陣法。
“雲繼……別亂來!你……冷靜些……”
那祭司的慌張與擔憂,直讓宣綾靖心神陡然一掉,頃刻間充滿了不安。
她心神緊繃了起來,已然開始調動着體內所剩不過一成多的術力。
而慕亦弦雙眸沉冷至極,淡淡睨着風引穹,周身氣勢獵獵鼓動,蓄勢待發。
聞人越更是緩緩將連悠月安置在了一旁,也滿是戒備的姿態。
風引穹脣角掛着血跡,忍耐着什麼痛楚一般的單手撐着頭,按着眉心。
他陰沉憤怒地瞪了慕亦弦一眼,而後,才緩緩掃過神色焦灼的祭司。
可他並沒有說什麼話,周身的氣息已經壓抑到了極致那般,面上都隱隱泛着一層詭異的瘋狂預兆。
宣綾靖眉心直跳,總覺得……似乎要發生什麼不可控的事情來。
能被轉爲虛陣的陣法,其本身,必須是上古陣法,哪怕只是殘陣,也絕不可小覷。
若只是虛陣,宣綾靖還有幾分把握能夠擋住,可宣綾靖此刻最爲擔心的是,不知風引穹會不會有什麼她所不知地手段,能夠激活殘陣本身!
若當真如此,哪怕只有一擊,她都絲毫沒有信心能夠撐住。
而就在宣綾靖他們各方都滿心緊繃戒備之時,那祭司見風引穹對他的話毫無動容,不禁握住了風引穹之前套回他手上的扳指。
這枚扳指,其實是凝洄族的信物,只有戴着這枚扳指,才能毫無負擔地控制族內的陣法。
若是像風引穹這般沒有信物的情況下強行操控族內陣法,每一次控陣,都會承受反噬,而且這種反噬會一次比一次嚴重!
先前,風引穹能夠從慕亦弦手上掙脫,便是強行動用了百迴歸心陣,短短一次的反噬,還不足以讓祭司如此惶急。
可眼下,風引穹竟然要控制虛陣,虛陣的原陣乃是上古陣法,比之封寂難論強弱,可想而知,那反噬之力,絕不會比方纔那一道反噬弱上多少!
在他的心中,風引穹將扳指還給了他後,還妄圖去控制虛陣,無異於自尋死路!
得知無界也無法給凝洄族帶來希望後,風引穹竟是徹底瘋了不成!
看着風引穹出現在虛陣之中,祭司腦海中瘋狂盤旋的,只有這一個猜測!
如此狀況,讓祭司如何能不擔心忐忑,如何能不焦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