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的一片迷霧,宣綾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摸不着,只能感覺到微涼的溼冷觸感在指縫間劃過。
無法辨別方向,更無法辨別身處環境,宣綾靖只能憑着感覺隨意走動着。
不知走了多久,茫茫的迷霧後面似乎傳來了衆多的腳步聲,還有一些車馬行進、兵甲碰撞的聲音,悉悉索索,雜成一團。
宣綾靖不禁加快了腳步,那行進的聲音越來越近,周身的迷霧似乎也越來越薄,可不論宣綾靖如何往外跑,卻怎麼也看不見那聲音究竟來源於何。
明明周身的迷霧越來越薄,明明聲音已經近在耳邊,可就是,怎麼也撥不開這最後的一層遮眼迷霧。
宣綾靖不禁皺了眉,腳步卻是不停,繼續往前走着,忽然,腳下不知絆到了何物,一個踉蹌,她猛的往前栽倒而去。
而她這一栽,眼前一直突破不出的迷霧好似終於被她鑽了出來,眼前一片明亮。
更在她就要摔倒之時,一隻手忽的將她攔腰扶起。
她還沒來及擡頭細看,上方便已傳來熟悉的嗓音,“你怎麼也來了?”冷冽中透着獨有的柔和,像是寒冬料峭中帶來春意的第一縷春風。
宣綾靖眉眼輕擡,眸裡的清冷疏離早已情不自禁退卻了乾乾淨淨,只餘時隔太久的思念與真情,流轉於眸,似水靜流。
“我也不知什麼情況,忽然便被那冰棺強行剝離了神思入內。”
宣綾靖怔怔回過神來,才搖了搖頭道。
隨後又看了看前方,纔不由又是一皺眉,疑聲道,“這是……?”
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有一隊長長的行軍隊伍,攆車精美華貴,華冠儀仗像是公主出行,還隨行護送着數十車紅綢禮箱……
竟像是送嫁的模樣!
宣綾靖眉眼微微一凝,立刻辨了辨此刻所處的方位,旋即眉眼一斂,詫然不解地道,“這是……前去北彌的路?”
“嗯。”慕亦弦輕輕應了一聲,“我神思陷入冰棺時,還是在東淵皇宮,百官爲二皇姐送嫁出行之處。”
“這是……十七年前,東淵二公主被送嫁北彌我父皇的情景?”宣綾靖不解地道,“四公主的冰棺,如果陷入的是四公主的記憶,怎麼會有這段?”
慕亦弦點了點頭,隨後指向了隨行宮女中靠近尾端的一人道,“那人,正是我四皇姐。”
原來當年,東淵四公主就已經扮成了宮女混在了隨行宮女之中。
此刻,這送嫁隊伍已經將入北彌關口,隊伍停軍生火,就地休整。
可忽然,從兩旁的山道里衝出來許多人,一枚接一枚的煙霧彈朝着人羣裡扔去,彈丸炸開,此地一下子迷茫起了朦朧的迷霧,人影只剩依稀可辨。
那迷霧似乎有毒,護衛的士兵瞬間便倒下了許多,不知誰厲喝了聲,“掩住口鼻!”緊接着,迷霧中便傳來了短兵相接的打鬥聲。
宣綾靖與慕亦弦不禁靠近了公主車輦,反正他們只是這段幻境記憶的旁觀者,這些記憶裡的人並不能發現他們的存在。
靠近了車輦,才發現東淵二公主年輕時眉眼間便已經透出了幾分風華與威儀之態,此刻竟是臨危不亂,宣綾靖有意又瞧了一眼先前慕亦弦所指的東淵四公主,卻見那四公主正藉着煙霧的遮掩,一個一個消滅着靠近車輦的敵人,眉眼間的靈動活潑,倒是與東淵二公主的沉穩端儀完全相反。
而就在這萬般混亂之際,宣綾靖忽然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奔襲而至,緊接着,便傳來了她熟悉至極的聲音,“斬殺敵寇!”
她父皇!
宣綾靖不禁往外走了走,循着聲音望去,想要透過這迷霧看一眼她父皇。
而此時,已經有不少敵人向着車輦圍了上來,東淵四公主也無法再渾水摸魚,漸漸顯得捉襟見肘。
正待危急之時,一襲快馬疾馳而至,凌厲的劍光一晃挑飛那逼至四公主身前的利刃,宣綾靖便瞧見她父皇雄姿勃發,高坐馬背之上,挺拔的身姿在朦朧的迷霧中英武不凡,奪目而神秘。
宣綾靖尤其注意了一眼此刻四公主的神色,卻見四公主眉目發亮,越發靈動,像是兩粒星辰,在眼眶內熠熠發光,又像是兩泓星河在漸漸流淌,道不盡其中的漣漪起伏與明亮。
其後,便是她父皇英武擊退了所有敵寇,卻並未迎東淵二公主入北彌,反倒是就地暫置軍帳,搭竈生火。
而這,東淵四公主偷偷藏在一旁,靜靜瞧着她父皇的營帳整整。
宣綾靖與慕亦弦便也這麼靜靜地看了整整。
看着她父皇年輕時的容貌,眉峰裡滿是她熟悉的威儀與霸氣,宣綾靖只覺滿心的柔和與思戀如水輕淌,眼眸早已情不自禁地溼潤。
畢竟是在幻境回憶之中,這並沒有真正耗費整整,只不過數十息,宣綾靖與慕亦弦便感覺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他們的視野全全遮蔽,再清晰時,眼前的場景已然徹底大變。
此刻,他們已然站在了東淵盛都郊外,她父皇與東淵二公主稍避在一旁。
而東淵二公主此刻面色隱忍着怒氣,正質問道,“北君當真要讓本宮成爲天下人的笑話?”
“天下皆知朕廢黜六宮,只爲皇后一人,朕並非公主良配。”而她父皇正色回道。
“北君如此羞辱於本宮,此事,本宮絕不會就此作罷!”東淵二公主滿面厲色,咬牙切齒地道。
而東淵四公主混在宮女之中,此刻卻正偷偷瞧着這邊二人的動靜。
但此刻,宣綾靖卻不由地眉眼一凝,瞧見了那被車輦遮擋了一半,但卻仍能辨認出是誰的人!
聶成祈!
聶成祈竟也在這幻境之中!
宣綾靖不禁拽了拽慕亦弦,二人同時向着那車輦而去。
聶成祈此刻也正注意着她父皇與東淵二公主的動靜,並未注意到他們的靠近,許是以爲這裡的人盡皆看不到他,根本沒有防備,就連他們走到了身後,他都並未感覺到。
“祈王殿下?”宣綾靖喚了一聲。
聶成祈嚇了一跳,驚疑地回過頭來,瞧了瞧她與慕亦弦,又拿眼看了看那送嫁隊伍一旁,震驚地道,“你……你們……你們能看見我?”
“我們也是從冰棺陷入的幻境。”宣綾靖解釋了句。
聶成祈這才定定瞧着她辨了辨,“我想起來了……那晚,我在明心堂見過你,北彌長公主?這位是?”說着,聶成祈朝她拱手作了一禮。
“東帝。”宣綾靖回道,視線卻是有些怔忪的在他眉眼間辨了辨,果真尋到幾分父皇的神韻。
“東帝!”聶成祈這才又向着慕亦弦行了一禮,“早聞諸位來訪南喬,一直不曾有機會親自招待諸位。”
“無妨。”慕亦弦淡淡應了一句,目光倒也和宣綾靖一樣,在聶成祈的眉宇之間打量了幾眼,而後,目光又投到了送嫁隊伍裡,東淵四公主的面上。
聶成祈瞧了瞧面色冷寂幽深的慕亦弦,最終還是看向了宣綾靖,皺眉問道,“長公主,這幻境到底是什麼啊?看的我有些莫名其妙。”
宣綾靖瞧了一眼仍在與她父皇辯駁質問的東淵二公主,又瞧了一眼一直偷偷注意着那二人動靜的四公主,想及聶成祈的身份,不禁眉眼裡泛過一絲柔和,“祈王看到了些什麼?”
聶成祈有些奇怪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一位姑娘的幼年,不過這姑娘生活的地方倒是格外荒僻,幾乎荒無人煙,只有那姑娘的娘一直陪伴在旁,悉心教導着些什麼,直到那姑娘的孃親去世,那姑娘扮成了宮女在宮中走動……”
“依我所見,那姑娘好像是準備藉着東淵二公主的大婚逃離皇宮的,不過我也不知爲何,先前忽然有一陣迷糊看不清了,再看清時,就到了這處,我才發現這姑娘竟然沒能成功逃離,倒是又跟着送嫁隊伍回來了。”
宣綾靖瞭然地點了點頭,看來,聶成祈比他們看見的要多,應該是從幼年之時全全看見了,那聶成祈應該也有看到當初東淵四公主爲何會將靈蟲一分爲二,贈與慕亦弦一半吧?
宣綾靖不禁神思有些飄遠,隨後才又不着痕跡瞧了慕亦弦一眼,才又斂盡神思。
而此刻,這送嫁的隊伍與她父皇護送回國的隊伍也已經準備開拔東淵盛都了。
接下來,他們所見的,便是她父皇婉拒了慕亦弦父皇的好意,兩國商議了其他聯盟互市手段,纔將這樁婚事徹底壓了下去。
而隨後,便如儺娘告知於她的那般,東淵二公主覺得名聲受辱,極爲不忿,仗着她父皇覺得有所虧欠,假意邀宴,卻於她父皇。
而東淵二公主做這一切事情之時,正好被一直在暗處偷偷注視着她父皇的東淵四公主看見。
趁着東淵二公主離開之時,四公主趕緊將她父皇帶離了此地,可東淵二公主下的藥實在是,四公主將她父皇帶到比較偏僻的假山後池浸泡,都完全沒有半點消退之狀。
旋即,便如儺娘所言,卻也不盡如儺娘所言。
至少在她看來,四公主看着她父皇的眼神裡,確確實實帶着愛慕,也確確實實帶着心甘情願。
而這一切,也正好被蕭氏蕭念晴偶然撞見。
若如聶成祈之言,東淵四公主本是假意借東淵二公主大婚之事,離開皇宮,可最終卻又回來,如他們所見,這四公主怕是一路偶然之下,喜歡上了她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