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掩之法既是已經被師父暗中相助破除,那剩下的殘餘之陣對宣綾靖而言自是不再話下,不足一刻鐘的功夫,殘餘的陣法便被徹底被破來。
陣法破除之後,本是渾然一體的山壁間便多出了一個一人寬的洞口來。
宣綾靖剛要提步邁入,卻被一隻手忽的攔在身前。
循着那骨節分明的手指看去,所見便是慕亦弦神色沉冷,幽暗不明地道,“小心些,朕先進!”
言罷,慕亦弦便已一步率先跨入了洞內,只留給宣綾靖一道頎長挺拔的背影,驚楚等人自是連忙跟上,心神緊繃地提防着暗處的動靜。
宣綾靖心底霎那漾起一抹難言的滋味,只能怔怔盯着那漸漸走入幽暗內的背影,直到快要走出火把範圍時,她才忙得斂回神思,跟上了步伐。
而聞人越更是神色莫名地盯着慕亦弦好一會兒,才緊跟着宣綾靖的步伐。
但此刻他們所入的洞穴內,空無一物,空蕩蕩的只餘叮咚叮咚空曠悠長的滴水聲。
驚楚等人拿着火把四處照了照,才發現這處空蕩的洞穴裡另有四處分岔口不知通向何處。
而等他們正在爲難走哪條路時,聞人越的聲音忽然再次響起。
“等等!”
宣綾靖循聲回過頭,便循着阿越師兄低目的舉動,視線亦是落到了他的手掌心上。
卻見本是平平穩穩放在掌心的銅錢忽然無人掌控地在聞人越掌心翻滾了幾圈,而後又恢復了平穩。
宣綾靖詫然地看着那銅錢自行翻滾又自行落定,不由疑惑地擡眸對視上了聞人越。
卻見聞人越認真地盯着銅錢瞧了瞧,而後指着一處洞口道,“卦象顯示的是這處方位。這應該是師父在暗中相助。”
宣綾靖點了點頭,他們一衆人馬才沿着聞人越的指引繼續走動。
一路跟着聞人越掌心的卦象而走,他們始終穿行在幽暗的洞穴中,直到終於繞過第七個洞口時,不遠處才終於出現了一絲光亮。
雖是看見了不同於幽暗的光線,他們一行人暗下的緊張卻沒有絲毫的放鬆,反而更加謹慎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而這一路走來,宣綾靖亦是分出了大部分的心神打量、感受着周圍的環境,可卻始終沒再察覺到陣法的痕跡,唯有虛弱感再一點一點加重。
慕亦弦尚還看不出什麼異樣,可阿越師兄的髮絲已經灰敗的看不見絲毫生機。
宣綾靖更能感覺自己心力的減弱,卻一直感覺不到命陣的存在,讓她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絲擔憂。
循着光線走到又一處洞口,光線已經十分明亮了起來。
而他們走過狹窄的洞口後,一看清洞內的情形,宣綾靖與聞人越異口同聲地喚了聲“師父”。
這一處洞穴,空間不大不小,四面掛着近十盞油燈,將此間照得明亮。
而在洞穴一側的石榻上,正盤膝坐着一名眉須花白、精神健碩、神態慈愛祥和的老人家。但他雙眼卻明顯有些空洞而無神。
此人正是宣綾靖與聞人越的師父,無蜺山隱士,自號無念。
聽到這異口同聲的“師父”,無念慈祥地捻了捻眉須,笑顏和藹,正與宣綾靖記憶裡師父的神態一模一樣。
無念空洞的眼眸微微在洞內隨意掃過,卻並沒有其他舉動,只和聲道一句,“終於到了,隨意坐吧。”
宣綾靖不着痕跡打量了一眼師父的雙眼,面色不禁拂過黯色,滿是自責。
“東淵也在吧?”
無念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宣綾靖不禁愣了愣,才接話道,“師父,他如今已經登帝了。”
“原來已經時局大變了。”無念感嘆地點了點頭,才又道,“東帝,可否借燭心鐲一用?”
宣綾靖先是一驚,旋即仍是轉頭看向了慕亦弦,卻見慕亦弦神色沉冷,視線幽深地落在無念身上,久久未答,隱約間,似乎還透着幾許疑慮與防備。
宣綾靖遲疑地提醒了聲,“東帝,可否將燭心鐲借與我師父一用?”
便見慕亦弦的視線緊接着從師父身上轉落到她的眉眼間,頃刻沉如暮靄,似有暗流洶涌在其內,可卻又寂然無波,難辨究竟。
對視片刻,就在宣綾靖準備錯開視線時,慕亦弦卻已經緩緩上前幾步,將燭心鐲從手腕上褪了下來。
而等他正要繼續往前將手鐲遞給無念時,卻又聽到那一聲慈祥而蒼老的聲音提醒道,“別靠太近,老夫周身有陣,丟進來便可。”
慕亦弦聞言將手鐲丟入了五年的盤膝而坐的衣襬上,卻又聽無念道,“還有一枚,也請東帝暫借。”
宣綾靖詫然地瞧了一眼師父,不知爲何師父竟會是如此篤定的語氣,但卻關切地問道,“師父,您被困在了陣內?是風引穹乾的?!”
無念無甚在意地搖了搖頭,“爲師無事!不必擔心。”
宣綾靖只好壓下心頭的擔憂,靜靜看着師父的動靜。
慕亦弦卻是頓了頓,才又從懷中取出了另一枚,同樣丟入了其內。
無念這才緩緩摸索着將兩枚燭心鐲拾起,而後扣合成了一枚,最後,竟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宣綾靖心中有些驚疑地看着師父的舉動,但卻並未再開口,只是靜靜等着師父的下一步動靜。
而慕亦弦雙眸沉沉難探,視線亦是一瞬不瞬落在無念的動作上。
聞人越亦是滿心疑惑地瞧着自家的師父的怪異舉動,與宣綾靖對視了一眼,卻在觸及慕亦弦無形的防備之時,眸色一斂,思緒難明。
而下一刻,他們三人腦海中卻全全再無其他神思,只剩眼前那一雙滄桑間含着悲憫蒼生,淡靜間含着洞察世事的眼眸來。
先前渾濁無神的眼眸,僅僅只是轉瞬之間,就恢復了神采光澤。
“師父您的眼睛?”宣綾靖滿是驚喜地開口道。
卻被無念感慨又坦然的話語所打斷,“燭心鐲乃是聖物,暫時彌補被天機反噬的生機。”
“那要是……褪下燭心鐲……?”宣綾靖還沒來及溢開的驚喜霎那就僵冷在了脣邊,只能地問了句。
“靖兒,這些只是外物,無需太過在意。”無念慈愛地看向宣綾靖,滄桑的眉宇間滿是憐愛之色。
宣綾靖只覺心口難言,腦海裡反覆回憶着師兄當初所說的話來,師父的眼睛,是因爲爲她測算命途而被反噬失明的。
無念感慨地看了一眼宣綾靖,直讓宣綾靖感覺一股難言的通透感,好似她整個人一眼便被師父看穿了往昔前世今生。
“靖兒,東帝,你們將手腕露出讓老夫瞧瞧。”
宣綾靖聞言滿是疑惑地與慕亦弦對視一眼,這才依言撩開了衣袖。
慕亦弦卻是遲疑片刻,才隨之撩開了衣袖。
無念卻並未在意他的遲疑,只靜靜盯着他們手腕幾息,才滿是複雜地感嘆了一句,“果真是如此啊……”
“師父,什麼如此?”宣綾靖直覺師父這句話別有深意,不禁忙得追問道。
無念卻安撫而慈愛地瞧了瞧她,勸道,“不急,爲師會爲你們解惑的。”
言罷,無念這纔看向聞人越道,“越兒,將龜殼放置在爲師正前一丈半,三枚銅錢分別放在西南半丈、西一丈三寸,西北一丈六寸處。”
聞人越依言放好後,無念才又道,“靖兒,讓所有人都站到銅錢範圍之內,風引穹不知何時就會回來,小心爲上。”
宣綾靖點了點頭,慕亦弦便吩咐驚楚一衆親衛也都站到了石榻附近。
而宣綾靖檢查了一番每個人的位置,才向着師父點了點頭,表示妥當。
無念這才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六個多月前,爲師知曉你們闖入了凝洄大陣後,便是將風引穹約見在了無蜺山,本是想困住他,以免亂了你們命數,卻沒想,他的計劃已經布得如此周密了,更是在數十日前脫陣而出,終究還是亂了這天下局面……”
聽師父提及凝洄大陣,一直纏繞在宣綾靖心中的問題終於被她問出了口,“師父您和那村落……”
聞人越更是補充道,“師父,那村落裡有一間密室,那裡面的書案佈局與您的一模一樣……”
無念感嘆地笑了笑,眸間閃爍着回味與追思,“不錯,爲師……確實來自那地方……”
宣綾靖頓了頓,視線不由地落到那被師父正戴在腕上的燭心鐲上,“那燭心鐲……”
“哎……這恐怕是你們的命劫啊……”無念意味深長而感慨地重重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沉重,沉默了好一會,才又開口道,“當初,越兒拿着燭心鐲來尋爲師時,爲師就已經猜到一些端倪了……等爲師爲你測算命數,發覺你竟不再本命之內,才肯定了燭心鐲內的靈蟲怕是已經入了體……”
“師父——靈蟲入體當真會——”宣綾靖本是想問當真會帶來這重新的一世嗎,可不着痕跡瞧了一眼慕亦弦後,她話音不由地半途頓住。
慕亦弦卻始終神色沉冽難辨,好似並未注意到她陡然的停頓,只定定而帶着絲絲防備地瞧着無念。
無念卻聽懂了她的意思,慈悲地瞧了一眼她,又瞧了一眼慕亦弦,才沉沉道,“是生機還是劫數,尚難定論……”
“師父,我明白您的意思,燭心鐲所給的時限,應該還有兩年多,師父,不知可有辦法這時限?”
宣綾靖聽懂了師父的意思,不禁心口一緊,不着痕跡擔憂地瞥了一眼慕亦弦,才又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