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聞人越口中瞭解了一番近幾日的事情後,宣綾靖纔將視線轉到周圍的環境上,皺眉沉吟道,“這處山洞雖是各處坍塌,但也算堪堪能行,可這地河分支繁多,哪條路纔是對的呢?桑莫與阮寂從究竟走了哪條?”
慕亦弦神色冷寂幽沉地看着眼前的地河,久久不曾吱聲。
倒是聞人越忽然劍眉一蹙,往河岸邊走近幾步,從懷中取出了龜殼與銅錢後,便是久久呆立那處,幽冽的水中霎那倒映出他整個身影,隨着水波瀲瀲晃動。
宣綾靖先是靜靜的等候了一會兒,可見聞人越久久出神地佇立在水面,沒有下一步動靜,她不由小聲地出聲提醒道,“師兄?師兄?!”
“啊!”聞人越似乎被驚到,猛得回過了神來,頓了頓,才斂了斂眉眼裡的驚色,恢復了沉穩從容,卻更帶着幾分驚疑地道,“我剛剛,好像感覺到了師父!”
“師父也在這裡?”宣綾靖詫然地道,心中卻不禁泛過滿滿的驚喜!
若能再次找到師父的下落,確認師父的安危那就再好不過了!
“嗯。”聞人越卻滿是疑惑地點了點頭,“我這龜殼,是師父送與我的,雖然不知道爲何,但此刻,這龜殼明顯有些發燙的感覺,像是師父以往教我占卜之時的感覺。”
“阿靖你先稍等!”聞人越快速解釋了一番,便當即尋了個空處,將銅錢丟入龜殼裡搖了搖,利落落卦。
宣綾靖看不懂卦象,也只能默默等着聞人越的解釋。
聞人越收起了卦象,才道,“東帝、阿靖,我可以一路占卜感應師父的位置,我們是……分頭走還是一路?”
宣綾靖頓了頓,掩下他們根本沒了桑莫的指引,與其胡亂碰運氣,還不如先去找到師父!
想及此,宣綾靖便道,“眼下也不知阮寂從究竟去了何處,還是先去尋師父吧!阮寂從是風引穹的人,最終肯定也會去找風引穹,若是風引穹在此,師父定和他身處同處!”
宣綾靖說的乃是實情,慕亦弦也無從辯駁,更何況他們當初約定的合作也是先找到她的師父,正好能夠更瞭解一番實情。
只是……聶成祈……
宣綾靖與慕亦弦同時想到了此人。
阮寂從既然帶走他,必然是另有用處,只要他們快點找到風引穹,就一定能夠及時阻止!
意見達成一致,宣綾靖與慕亦弦便在聞人越的一路占卜指引之下,在諸多分支的幽暗的地河裡,不知歲月地快速前行。
……
而就在宣綾靖一行在地下沿地河而行之時,地面之上各國之中卻都突如其來的颳起了一場人心動盪的颶風。
東淵,東帝不知所蹤,連安王封鎖皇城,一人獨大,靜穆王被幽禁於靜穆王府內,寸步不得擅離。
尉遲曄與素鳶在九伶樓的保護以及靜穆王的遮掩下,才提前潛出了盛都,但顧及靜穆王的安危,尉遲曄與素鳶倒也沒有即刻離開,留在盛都外郊的一處草廬中,一邊由着無崖子與況晉函研究陣毒,一邊瞭解着當下時局。
南喬,南君身受重傷,本是身體虛弱的太上皇忽然詔令只認虎令的三萬親羽衛控制了南喬皇都。
阿九一直隨旁照顧,聶君厝的傷勢危險,但也已經救了回來,只是整個人精氣十分虛弱,恢復極其緩慢。
西殊,西帝病重駕崩,而西殊太子又消失無蹤,西殊瞬間陷入了混亂的奪嫡之中。
對比之下,反倒是北彌最是安靜,沒有半點風波刮過,可在這大風呼嘯的情況下,唯獨一處安然無風,反倒更是讓人心慌莫名。
宣弘璟早已得知了如今各國的情況,阿九更是早已傳訊回北彌,叮囑宣弘璟注意安全,一旦有丁點不妥,先避鋒芒,躲入桑莫佈下的防護陣之中。
……
宣綾靖一行在地底已經走了整整七日,而這七日,宣綾靖是眼見着聞人越本是蒼白的髮絲由髮梢到髮根一點一點被剝奪生氣一般的染上灰敗。
而這一日,聞人越再一次占卜之後,滿頭髮絲全全是灰暗的白色。
“師兄,你沒事吧!別再過損精力了!”宣綾靖擔憂地看着那滿頭白髮,面色虛弱的師兄。
聞人越卻是堅毅而安撫地笑了笑,道,“無妨,休息一會就好了!我已經感覺師父的氣息很近了!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
宣綾靖扶着聞人越坐在一旁的石頭上修養恢復,這纔看向這七日以來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的慕亦弦,道,“東帝,先休息一個時辰。”
慕亦弦仍舊沒有開口,仍舊視線冷寂寒冽地盯着幽幽的地河水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宣綾靖也沒有多加探究,此刻聞人越的情況實在是不樂觀,她怕還沒找到師父,師兄先耗盡生機了!
占卜之事她雖是不懂,可窺探天機終究是逆天而行,藺翔被反噬而死的下場就在她眼前,她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師兄也因過損生機而遭反噬。
休息了整整一個時辰,聞人越的面色微微恢復了些許,頭髮仍是蒼白,但卻比之剛剛收卦之時的滿頭死敗要好上了一些。
“這邊。”聞人越輕咳地在有一處地河分支指引着方向。
接下來的幾處分支,聞人越每每再占卜一次,他們就要休息上一段時間,等到聞人越精氣稍稍恢復,才繼續前行。
可雖然每次都有歇息等他恢復,但過耗的終究不是一丁點休息時間就能彌補的,等到又一處分岔之時,聞人越剛一落完卦,整個人忽然一震,噗的吐出一口血來!
宣綾靖滿心驚憂地將人扶住,卻見一路一直沉默不語的慕亦弦忽然上前,單手抵在聞人越的後背之上。
“你——”宣綾靖驚詫地瞧了一眼慕亦弦。
此地光線幽暗,宣綾靖只能堪堪看清那沉如子夜的黑瞳,眼眸之下,是一片深沉難明的陰影之色。
她沒想到,慕亦弦竟會出手相助阿越師兄。
阿越師兄的情況如今極度不好,有慕亦弦爲何渡過內息療傷,自是好上一些。
慕亦弦在爲阿越師兄療傷,宣綾靖便也暫退一旁,仔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一路多天走來,她感覺這地河的寒氣似乎越來越重了起來,可她試探地碰過河水,水溫卻並無什麼差別。
實在是有些詭異。
可四下打量,她又不曾發現什麼問題。
宣綾靖微不可查地擰了擰眉,只能暗暗緊了心神。
等到慕亦弦爲聞人越療傷完畢,聞人越的面色果然好了不少,只是眉宇間卻能輕而易舉地瞧出憔悴虛弱之色。
宣綾靖不由沉聲道,“接下去的路,不能再依靠師兄的占卜了!”
慕亦弦雖是冷寂無聲,但明顯也是同意宣綾靖的提議。
聞人越安撫地挑了挑眉梢,才道,“接下去,不需卜卦了。”
宣綾靖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才意識地聞人越的意思,驚喜道,“師兄你是說,師父的位置確定了?”
“不錯。”聞人越輕咳了聲,才指着眼前的四五道分支其中的一條道,聲音莫名的沉,“沿着這條分支,應該就能找到師父了!”
宣綾靖自是明白他話中沉重的含義。
風引穹拜訪無蜺山後,師父消失了蹤跡,風引穹也消失了蹤跡。
那麼,師父在此,風引穹必然也在此!
雖然當初青雨從阮寂從與桑莫的對話裡聽到了風引穹失去聯繫的消息,但風引穹既然在暗中佈置這麼大的局,又孤身前去無蜺山拜訪師父,絕不可能沒有後招!
所以,當初得知桑莫在南喬天牢外佈置陣法時,宣綾靖纔沒有揭穿,反而是將計就計,故意放阮寂從離開,從而找到風引穹的蹤跡!
慕亦弦聽道聞人越此話,面色越發沉冽下去,渾身的寒意越來越重,懾人心神。
沿着聞人越指示的這條分支走了大抵五個時辰後,他們終於走到了盡頭!
這支分支在這盡頭處變成了一方小小的湖泊,不大不小,但湖泊中央,卻有一塊巨石高出水面。
而在那塊巨石之上,卻詭異地放着一口冰棺,而這冰棺,卻並不透明,反而透着詭異的紅色,像是被血液生生染成,僅僅只是看着,便讓人滿心壓抑。
大紅的冰棺上冒着絲絲寒氣,只將這處湖泊的表面都微微凍出一層細小的冰凌,但因着地河之水不停的流入此地,又繞過湖泊匯入地河主流之內,此地的湖泊表面並未被寒氣凍住。
宣綾靖大抵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沉默。
慕亦弦卻已然大步掠到了那巨石之上,目光沉沉地盯着眼下的冰棺,他面龐低垂,宣綾靖根本辨不出他面色的神色。
可那渾身由骨子裡蹦出的寒氣,卻比之那冰棺都不遑多讓,甚至險些讓這湖泊上的冰凌更多上一層!
宣綾靖視線定定地看着湖泊中央的冰棺,依稀能夠辨別那冰棺內的人穿着一身大紅的衣衫。
甚至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一名身着大紅衣衫的女子在這幽暗的洞穴間翩躚起舞,張揚而妖冶的紅色,穿在她的身上,透着極度矛盾的妖嬈與純淨。
“四皇姐,十五來看你了。”慕亦弦幽冷寂然的一句話,忽然響在這空曠的山洞間,隱隱迴盪的聲音,直讓宣綾靖確認了心中的猜測。
眼前這人,竟真是東淵四公主。
這地方,當真便是當年父皇埋葬東淵四公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