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鳶面色晦暗陰沉,聲音忽然涼地有些荒寂,卻又透着一股極力隱忍的痛恨,“小姐,這是哪兒,怎麼會有這麼多屍骨?”
宣綾靖知曉,素鳶怕是想起了季府滿門的慘烈,不由握住素鳶冰涼的隱隱發顫的手,堪堪給予她安撫,才輕聲道,“回去再與你詳說。”
說完,便是讓素鳶照着前路,不欲在此多留。
她們三人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的白骨,走在那白骨鋪成的兩丈路上,本就陰冷的空氣越發陰詭的嚇人,像是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冰涼涼地不停繞着衆人打轉,驚恍的似乎有一種溼漉漉的錯覺。
飛速查看了白骨路中間的一根柱基後,她們便又小心謹慎地走完這一段森森陰冷的道路。
終於走完那段白骨路,那一種莫名讓人發麻的溼膩陰冷的不適感才終於稍稍輕了些。
衾香面上的忍耐與憤怒交錯閃過,到最後,整張面孔猙獰得可怕,恨不得能直接衝出去殺了太后那個罪魁禍首。
素鳶視線倒是低垂着,面色低沉,清冽冷然。
宣綾靖清透的雙眸間卻忽然掠過一絲深晦,默不作聲回頭凝視了那密密麻麻的白骨一眼,面上漸漸浮現沉吟思量之色。
這些白骨,似乎不像只是簡簡單單隨意丟棄在這兒的……
這種溼膩陰冷,濃郁地根本不像是自然而成,倒是想有意會聚在此地,再加上這看了已經大半的陣法,她心底大抵有了一個猜測。
略略壓下這一絲猜測,宣綾靖繼續會斂心神查看其眼前的柱基來,直到將整個通道繞了一圈,又回到了通道的起點處時,她心中的那個猜測已經證實了差不多了。
這個宅基之陣,並不複雜,可以說相當簡單,陣圖分別刻在不同方位的十六根柱基之上,無形連成一體,形成一個覆蓋了整個宅基的陣法。
而這個陣的效果,她也只看出了一個用途,那就是如同風水法陣匯聚風水那般,用於聚斂氣息,將之禁錮在陣法範圍之內,生生不息。
她雖是不精通堪輿風水之術,但經過長時間的耳濡目染,看還是能看出一些粗淺的門道來。
這個陣法,乍看起來,倒像是有意將因那些白骨而生的陰冷之氣匯聚在此,可若是如此,直接佈一個風水法陣即可,何必還大費周章,用陣圖這般精妙深奧的方法佈下陣法來?
宣綾靖思緒不由沉了下來,腦海中飛速思考着這個陣法是否還隱藏着什麼其他用意。
一邊思索着,她一邊隨口地問道,“衾香,二皇子的住所,表面上應該是處風水寶地吧?”
衾香不解地回憶道,“奴婢對風水不大懂,不過當初二皇子剛到東淵時,奴婢好像聽誰說起,說這是太后專門爲二皇子挑的好地方,是塊明秀之地什麼的,具體好像是說……什麼面朝東南,正是取其貴人南來之意,二皇子又是從南喬而來,正合二皇子的身份,貴上加貴……”
起先,衾香還一臉茫然,可說着說着,衾香整個人陡然陰沉下來,面色凝滿了憤怒,雙目如火在燒,“難道……剛剛那白骨路,是故意破壞原本風水的!太后兩面三刀,卑鄙無恥至極!”
宣綾靖沉吟地點了點頭,“應該正是此意,明面上是處明秀的風水寶地,暗中卻殘忍無道地用無數無辜的性命作爲代價,積聚陰冷之氣,造滿惡業,硬生生將一塊好好的風水寶地鋪設成了極惡的陰地,長住這樣陰邪之地,難怪二皇子會惡疾產生,頭痛欲裂,長此以往,當真會重至喪命!”
問她此言,衾香面色頓時僵成一片,難看至極,慌急道,“郡主,您一定要救救主子!”
“此陣……佈陣之人手法十分生疏,想要破陣……並不難。”宣綾靖思量地回道,衾香頓時喜形於色,狂喜之色洶涌在面上,恨不得立馬推着宣綾靖去把這陣破了。
可宣綾靖此刻思緒卻有些沉凝,藺氏風卦,以陰邪入道,此地如此邪惡殘忍的風水手段,看起來倒符合藺翔的手筆。
但藺翔並不懂陣法之事,絕不可能佈下這個宅基之陣,若是藺翔,佈下一個等同效果的風水法陣便足夠了,說不定效果比這生疏之人佈下的陣法效果更好,說不定二皇子所受的折磨會比如今更要痛苦,說不定,二皇子早已承受不住,命喪黃泉……
如此看來……太后倒是手下留情了?
宣綾靖並不相信腦海中這一瞬閃過的笑話,不由斂了斂遊離的思緒,又是問道,“二皇子被困多年間,太后可有去看過?”若是想要折磨,親眼看着被折磨之人的痛苦,應該更是快意吧。
衾香搖了搖頭,“太后甚少前去,自從二皇子瘋後,太后就再沒出現過,太后並不知曉二皇子瘋之前已經懷疑到了她的頭上,奴婢也只按着二皇子的吩咐,以想在宮中好好生存的藉口投效太后,太后倒是偶爾讓奴婢去看看二皇子的情況,問幾句二皇子身體狀況,可能是不想讓南喬覺得心寒,畢竟如今南喬依附東淵。”
“這倒是怪了……”宣綾靖奇怪地皺了皺眉,這太后對南喬二皇子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郡主,什麼怪了?”衾香焦急地追問了句,只怕是對二皇子不利的。
宣綾靖輕淺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心急,才道,“沒什麼,許是我多想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將陣破除,你尋個機會去告訴二皇子一聲,該演的戲還是要演足了。切莫讓太后發現問題。”
“是!”衾香欣喜若狂地連忙應聲。
宣綾靖這才從素鳶手中接過火摺子,兀自蹲了下來,隨手撿了塊石子,就地寫寫畫畫推算起來,不足半刻鐘,她就開口道,“素鳶,你從右邊出發,依次在第一、二、五、八根柱基之上的陣圖外圍,刻上一個方框,將陣圖困在框內,我與衾香從左邊出發,去解決這邊。”
“是。”
素鳶走得遠了些後,徑直將腰中的軟劍抽了出來,按着宣綾靖的吩咐利落果斷在刻下了幾筆,將陣圖全全困在框內。
而宣綾靖這邊,則比素鳶的要簡單些,她只用匕首在每個陣圖的圖形之內,稍稍多加了一道,就阻斷了陣圖原本的一體,而素鳶這邊,也剛好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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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們再次返回到通道入口之時,明顯便能感覺那種陰冷的氣息似乎稍稍淡了些。
“沒了陣法的禁錮,這些陰氣應該會漸漸散去,二皇子應該就會慢慢恢復了。”宣綾靖這才含笑地說了句,“記住,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
“當然,郡主大恩,奴婢絕不會忘,等二皇子清醒,奴婢一定會如實以告。”衾香猛的就地跪了下來,猛的連磕了三個頭,弄得額上灰撲撲的,她也不管不顧。
“好了,先離開此地。”宣綾靖斂了斂笑意,低聲吩咐道,“井口別封,讓陰氣散出去。”沒了陣法的禁錮,這些陰氣隨着時間總會慢慢散去,打開井口,也能撒的快些。
“是!”
往外離開的時候,宣綾靖不由又是回頭瞧了那宅基之陣一眼,思緒之中仍舊有些說不出的疑惑與怪異。
而她的疑惑之處,正是在那陣法的佈置手法上,實在太過生疏,一看就知是完全不懂陣法之人,依葫蘆畫瓢,一筆一劃完全臨摹陣圖而刻。不過也多虧這佈陣之人手法生疏,否則她也不會如此輕易破去。
可關鍵之處,也正是在於此。
尋常佈陣,可以用玉石器具相互呼應直接對應排布成陣圖,用以形成簡易臨時的小陣,而但凡要佈置大一些的陣法,俱會用到陣圖,多個陣圖在不同方位各成小陣,最後融合搭配,形成一個大陣,而陣圖的繪製,可以銘刻,也可以是擺佈。
銘刻陣圖的陣法比之擺佈更爲複雜,擺佈只需對應相應的位置,就如同北斗七星的形狀,而銘刻陣圖則必須精妙地刻下繁雜的線條、複雜的術式,先後次序,力道輕重深淺都有講究,絕不能是一個完全外行的人以極度生疏的手法能夠臨摹而成的。
但眼前這宅基的各處柱基之上所刻的陣圖,明顯是不懂陣法的人臨摹之作,不僅先後無序,力道亦是沒有差別,可偏偏,如此外行的臨摹之作,竟然將這個陣法成功布置了出來。
這已經不是這佈陣之人臨摹的水平問題,而是……設計這個陣圖的人對陣法的精通問題了!
究竟是對陣法如何精通,才能設計出就算是外行人依靠臨摹,都能佈置出的陣法來?
這設計陣圖之人,究竟是誰?
至少,她和桑莫,設計不出。
……
直到又悄無聲息回到了嵐風閣,宣綾靖的思緒仍舊停留在那宅基之陣中。
一個時辰,是宣綾靖早就與況晉函商量好的第一次藥浴時間,同時,況晉函也會幫着攔住在外守候的人,不讓發覺屋內已經無人。
她們此刻回來,所花時間剛剛將近一個時辰,故而她們剛回屋沒多久,屋外便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是宮女請示的聲音,“素鳶姑娘,換用的熱水已經備好了,可需要奴婢們提進來?”
“你們放門口吧,我自己出來提。”素鳶連忙接了話,才又無聲看向宣綾靖問道怎麼辦。
宣綾靖又是執起素鳶的手,寫到,“水提進來,繼續藥浴。阿玦這身子,也確實需要調養。”
素鳶這才迅捷地打開門,將門口的幾桶水迅速提了進屋。
正當她爲難着藥材的順序時,況晉函的聲音剛巧從屋外傳來,“素鳶姑娘,我剛剛瞧着你出來提了熱水,可是準備給郡主用第二次藥材了?”
“是,況太醫,您來得正好,這藥材的放入順序可有什麼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