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宮裡的請帖便遞到了平北郡王府以及其他各家各府。
宣綾靖從衾香手中接過瞧了瞧,正是明日宮宴之事,宮宴的時辰是從午時開始,看來,明日上午,蕭太妃和蕭國老應該就能到了。
宣綾靖關心地問了問衾香準備的禮品,衾香也都一一列舉答了,準備的倒也妥帖,宣綾靖便也沒再吩咐添些什麼,等到衾香退下去後,她才又附到素鳶耳邊小聲叮囑了一句。
素鳶眸色微頓了頓,才瞭然地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這一日,什麼風聲也沒有傳出,各家各府也是平靜的異常,好似都在爲明日宮宴之事籌備着。
尤其是宣綾靖暗中關注的府,除卻阮寂從清晨而出,黃昏而歸外,一整日完全沒有什麼動靜。
西殊驛館除卻連安王時常走動外,也絲毫沒有別的動靜。
這一番平靜,雖然讓宣綾靖微微放下了一絲的擔憂,卻也更加心事重重,不知慕亦弦暗中醞釀着的,究竟是怎樣洶涌的風暴。
雲凌老將軍回府時,與她偶然提及,太后通知了百官,明日早朝之後,辰時就要前往城門,一同迎候蕭太妃與蕭國老回朝,宣綾靖才得知了明日蕭太妃與蕭國老回都的準確時間。
……
翌日,天公作美,風和日麗,十分舒爽的天氣。
雲凌老將軍一大早就已經離了府,而宣綾靖亦是早早醒了過來。
倒不是她對蕭太妃與蕭國老回都的事情有多重視,而是她竟然莫名的有些心亂,毫無根據由來的感覺今日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以至於怎麼也無法繼續安心入睡。
隨意用了些早膳後,宣綾靖又到書房靜坐了幾個時辰,才覺心頭的那一股莫名的慌意稍稍平復了一些。
臨到巳時,衾香便已經吩咐丫鬟們將準備好的午膳以及糕點端到了書房,說是要準備整理入宮的妝容了,所以讓她先用些午膳。
等到衾香將她的妝容徹底整理好,銅鏡中映照出一幅幽遠又沉靜的溫婉氣韻女子時,已經午時二刻了。
宣綾靖倒是對妝容沒有什麼挑剔,衾香將她打扮好後,她沒有任何挑揀,叮囑衾香與素鳶檢查了一番準備的禮品後,直接吩咐了啓程。
只是沒想到的是,臨在宮門處,她的車轎竟然會和方長玥的轎子撞到了一處。
方長玥滿腔怒火地從轎中衝了下來,掀開宣綾靖的轎簾,趾高氣揚,破口指責道,“雲夕玦你什麼意思?故意撞我的轎子,是有意想讓我摔倒不成?”
宣綾靖正疑惑着轎子怎麼猛烈顛簸了一下,方長玥這先發制人的怒火,就已然燒到了她身上。
無視了方長玥興師問罪的怒樣,宣綾靖平靜地轉眸瞧了瞧正攔這方長玥舉動的素鳶與衾香,無聲問着什麼情況。
而此刻,守宮門的侍衛早都全部垂着頭,知道這些事不該多問多看,更不能多說!
衾香走近半步,不卑不亢地解釋道,“郡主,宮門處本就比外面要狹窄些,所以一時不小心,兩張轎子就撞到了。”
衾香的這番解釋,息事寧人,明顯是不想與方長玥多有糾纏。
宣綾靖倒也確實不想和方長玥計較,一來,實在不想費這些心力,二來,宮門處也不是合適的場合。
她正準備順着衾香的解釋安撫方長玥幾句,讓個道讓方長玥先入便罷了,卻沒想方長玥根本沒等她開口,竟怒眸一轉,直衝衾香,甩手就是一個脆響響的巴掌,而不屑至極地輕蔑道,“閉嘴!區區一個奴婢,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衾香捂着臉,神色仍是不喜不怒的淡然,卻垂頭閉了口不再多說。
宣綾靖眉眼陡然冷了冷,卻不怒反笑地脣角輕勾,姿態優雅地從馬車內緩緩走了下來,攔在方長玥面前,神色柔和無鋒,眉眼清透無波,卻有一股說不清的氣勢,讓方長玥怯怯後退了一步。
見狀,宣綾靖脣角的笑容微微劃開一分柔度,瞥眸看向素鳶,輕道,“究竟怎麼回事?”
素鳶不屑地瞥了一眼僅僅被長公主氣勢所迫,就已經神色露怯的方長玥,道,“小姐,我們本來先進了宮門,但是不等我們的轎子完全進來,方姑娘的轎子卻跟着擠了進來,這才撞在了一起。”
宣綾靖又看向方長玥,仍是溫溫和和笑着,“是這樣嗎?方姑娘?”
宣綾靖柔和的笑容,好似悄然綻放的鮮花,讓方長玥一陣恍惚,竟再尋不到半分方纔她會心生膽怯的緣由。
瞬間,方長玥那一絲怯意就被完全拋之腦後,只剩滿腔怒火越燒越烈,咬牙切齒,更暗含一絲不甘和嫉恨,傲慢至極道,“記住了,這裡是東淵!你們什麼身份,不知道給本姑娘讓道嗎?還有你這個賤婢,胡言亂語,簡直不懂規矩!奴婢無禮,主子也好不到哪兒去!蠻夷鄙人!”
說着,作勢就要對着素鳶也甩上一巴掌。
宣綾靖眸色一寒,如深秋蕭瑟,擡手扣在方長玥的腕上,溫和的嗓音霎那涼得透骨,冷冷提醒道,“方姑娘,再鬧可就儀態盡失了。今日是什麼場合,方姑娘不會不知道吧。”
話雖如此說着,她的眸色暗自閃了閃,這方長玥,何時與她有這麼大的嫌隙了?就算當初萬佛寺回都,慕亦弦沒有陪她入宮回稟太后,這事也完全怪不到她身上啊,而且那時候,方長玥雖然對她不滿,但卻沒有到這般非要爭個輸贏成敗的程度啊。
但看眼下,方長玥這幅恨不得把她嚼碎的模樣,這可不是零星半點不滿所能達到的。
方長玥怒火中燒,根本沒有多少理智聽進去她的話,另一隻手狠狠覆上來,重重掰在宣綾靖制住她的腕上,口中更是狠戾兇道,“你給我放手,你敢對我動手,信不信我讓太后撤了你的郡主頭銜!”
宣綾靖作勢甩開她的手,方長玥一時沒有收住力,跌向一旁徑直撞到了宮牆上,痛呼一聲,更加怒意沖天,咧着嘴吼道,“你竟然還敢推我!我要讓長嫂殺了你!你不過就是北彌的降臣而已,別忘了,這裡是東淵,別以爲自己真是什麼郡主!我告訴你,你連一介奴婢都不如,你們就是寄人籬下的階下囚而已!階下囚!”
宣綾靖雙眸越發清透,眸光淡淡的,不見任何喜怒,勾勾脣,略有一絲諷意,“多謝方姑娘告知了,那就等我的頭銜被撤的那一日,方姑娘再來恭賀吧。不過,我有一句話告訴方姑娘,階下囚這個詞,不僅是我,恐怕太后也不喜聽見。我北彌雖是降臣,但也絕不是苟且偷生,任人辱罵之輩。”
“不是苟且偷生之輩?”方長玥輕蔑地冷哧一笑,彷彿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依我看,你們北彌就屬自欺欺人最厲害……你們的皇帝、長公主,你敢說他們現在不正像條狗一樣躲着藏着,還不是苟且偷生之輩,笑話!”
“你——”素鳶怒斥一聲,雙眸冷如冰凌,洶涌着獵獵的殺意,作勢要上前教訓出言不遜的方長玥。
宣綾靖半側一步,迅速將素鳶攔住,側眼看了一眼宮門外隱隱聚來的各家車轎。
就在宣綾靖阻止素鳶的這一瞬間,宮門之外,被這兩輛車馬相撞而堵住宮門這一側入口的其他入宮之人,都不由停了下來。
好在此刻積聚的人並不多,也就兩三輛,沒一個比方長玥有權有勢,便也只能默不作聲候在外面,不敢插手此間之事。
而同時,連安王慕亦淵正陪同西殊使臣蘇清鶴與文越一同踏步而來,亦是被堵在了這宮門之外。
連安王正與西殊使臣解釋了什麼,正要尋個人來問問是什麼情況,就聽見方長玥這尖銳而嘶吼的怒聲從前方傳來。
蘇清鶴眯眼一笑,樂見其成,連安王面色卻陡然難看了幾分,而文越似未曾聽見,仍舊溫雅隨和,但卻在不爲人知的眸底深處,重重劃過一抹寒慄殺機。
宣綾靖尚不知外間之事,聽聞方長玥如此侮辱之言,攔住素鳶之後,便徑直上前一步,一掌,重重摑在了方長玥正囂張無比的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一時間讓此間所有人都呆愣地沒了反應。
方長玥的侍女沒想到雲夕玦竟然敢動手,提前根本沒有任何防備,就連方長玥都傻愣愣地捂着臉半晌,才痛呼一聲回過神來。
她身旁的侍女這才隨之回過神來,衝到方長玥面前,驚呼不已,“小姐,您沒事吧?”
“滾開!”方長玥哪裡受過這樣的氣,直覺侍女這一刻的擔憂關切,亦是在無聲嘲笑,立時遷怒地一把推開正掰着她的手要看她被打的臉頰傷勢如何的侍女。
那侍女應聲倒地,呲牙吸氣。
方長玥目如火燒,赤紅一片,銀牙咬得咯吱作響,氣得渾身發抖,一邊不敢置信地咬着“你敢打我!”這四個字,一邊揮手衝了上來,作勢要討回這一巴掌!
素鳶正護前半步,作勢要攔,另一隻手卻先一步穩穩在半空制住,而後,一聲雄渾威儀的男音緊接而出,“夠了!”
“連安王殿下。”宣綾靖從容屈身福了一禮,絲毫沒有與人相爭的狼狽。
反觀方長玥,髮髻微散,面目猙獰,儀態盡失,高舉的手因爲猝不及防被連安王扣在半空,腳下不由一跌,險些摔倒。
見着制住她的人,她神色先是一愣,而後,越發氣得冒火,恨恨道,“殿下,您也要偏幫這階下囚嗎?”
“閉嘴!”連安王眉峰一蹙,不見了尋常的不羈,竟滿是威儀。
方長玥心神一震,不由地啞了聲,但面色上卻仍是憤恨如火地瞪着宣綾靖,只差撲咬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