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殿下。”一個親王侍衛模樣的人跪在了剛到靈州沒幾日的平王賀宇澎腳邊。

“如何?”賀宇澎從書卷中擡起了頭,“從那被燒燬的客棧中寧源的房間裡尋到的信,可還能復原?”

“屬下無能,”男子低下了頭,“屬下用盡所有法子,也只復原出三個字:‘六’‘公主’。”說着,男子用雙手將一張貼有東西的紙舉在了頭頂。

“這怪不得你,這信應該是被刻意銷燬的,但刺客的出現反倒陰差陽錯地讓它沒能來得及被燒盡,留下了些難以辨識的殘骸。若它當真能被完全復原,本王反倒該懷疑這信的真假了。”賀宇澎放下書卷,接過紙張,目光卻依舊停在侍衛的身上,“你怎麼看,這三個字,‘六公主’。我朝的大長公主、長公主、公主全部加起來,也只有四人,這‘六公主’……”說着,他將紙張擺到了男子面前。

“屬下認爲,信中指的應當不是‘六公主’,因爲‘六’字的碎片與‘公主’二字無法拼接,中間應當還有別的字。”

“六,公主。”將紙張放回桌上,賀宇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並不長的鬍鬚,“你可還記得,”又擡起了頭,“大理寺莫名失蹤的那些宗卷?後來好似是被太子壓下來了。”

“殿下說的,莫非是各州府內同一時間段裡,被殺的年僅二十左右的姑娘的案子?”侍衛恍然大悟,“啊,那些姑娘好似均……”

“均有六指。”賀宇澎笑了,“當初曉得此事時,還以爲只是太子手下的某條瘋狗闖了禍,爲了避免父皇猜疑,太子不得已出面壓下而已。現在瞧來,此事還不簡單吶。父皇派寧將軍出使的目的,怕也沒表面上那麼純粹。看來本王這次是歪打正着,太子當真迫不及待地想除去寧將軍。”

“你再派人去查,一定要將寧將軍和衛侍衛完好無損地尋到了。還有,”賀宇澎吩咐了起來,“讓燚教那邊去給本王尋六指女子,不論男女,尋到了便暗中護着,定不能出半點差錯。本王倒要看看,這太子殿下還有些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是!”男子退下了。

六指,公主。賀宇澎捏緊了案上的紙張。

“平王哥哥!”一聲清亮的呼喚從門外傳來。

賀宇澎將手中的紙張一撮,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火焰瞬間將紙張變爲了灰燼。

“沂兒來了。”一改面色冷峻的表情,賀宇澎站起身,溫柔地迎接着來人。

“平王哥哥,平王哥哥,”一個面容清秀的姑娘從門外小跑進來,一把扯住了賀宇澎的袖子,“哥哥你就帶沂兒一同去劍宗唄,沂兒都跟到這兒來了,皇帝叔叔不也是默許了的嘛。”

“既然父皇已經許了沂兒你隨爲兄出使,爲兄自是會帶你好好瞧瞧這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的。只不過,”賀宇澎的臉上填滿了辨不清真假的寵溺,“沂兒爲何一定要今日隨着爲兄去那劍宗?待幾日後武林大會開始,沂兒有的是機會去那兒啊。”

“嘿,哥哥你這一問,就問到點子上了,”賀沂興奮地豎了根手指,在賀宇澎面前晃了晃,“沂兒聽聞吶,這劍宗少宗主朝露可是個難得一遇的奇人,青色衣,無影劍,十五歲當上少宗主後便一舉掀了燚教餘孽的老巢,十七歲便擊敗了曾經武林大會的魁首——劍宗韓灼,十八歲便能毫髮無損地出入那白骨成山的迷陣,十……”

“行行行,”賀宇澎有些頭大地伸手打斷了賀沂的話,“曉得了曉得了,沂兒你就是想見那朝露唄。爲兄帶你去,帶你去還不行嗎,你就行行好,別再在爲兄耳邊絮叨那劍宗少宗主的豐功偉績了。”

“真的?”賀沂的眼睛亮了,“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賀宇澎扶着額頭點了點頭。

“哈哈哈,朝露,本公主來咯!!!”迴盪在整個平王府靈州別院內的歡呼。

。。。

“阿——嚏——”朝露打了個長長的噴嚏後,狠狠地揉了揉鼻子,“師兄,這可如何是好,我忽然覺得脊背涼颼颼的。”

“風寒?”早便習慣了朝露這性格的文易海,眼皮都沒擡一下地回答道。

“不不不,”朝露將手搖地像撥浪鼓似的,“這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惡鬼在背後盯着我。”

“哦,”文易海擡起了半截眼皮,“那可要我尋雙雪來給你瞧瞧?”

一想起那簡直不是給人喝的湯藥,朝露便將腦袋也搖成了撥浪鼓:“不了不了,這點小事,實在不便勞煩堂堂雪茗谷少主,我忽然一下覺得好了,嗯,”像是在證明什麼似的活動了活動雙臂,“無甚毛病,方纔一定是我的錯覺。”

文易海忍住了翹起嘴角的衝動,他乾咳兩聲,將話題轉移回了正事:“冷瞳之事,我已查明,單單從她入暗閣這一點來講,並未發現可疑之處。你也曉得她的身世,在那個村莊被屠後,她一人四處流浪,後來因爲在影門旗下的店鋪做了些偷雞摸狗之事,被逮住了,還不清債,便被迫賣身爲奴。當時暗閣的歐閣主正巧在附近辦事,瞧她筋骨不錯,便將她收進了暗閣。”

“嗯……”朝露低頭摸着下巴,藏起了自己的神情,“之後呢?師兄說她入暗閣本身並無可疑之處,那入暗閣之後呢?”

文易海注意到了朝露情緒的變化,但卻並未多說什麼,而是答道:“她出師後的第一次任務是什麼,又做了些什麼,阿露你自是比誰都清楚,”說這話時,文易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朝露脖頸上那道已經有些看不清的傷疤上。

“但奇怪的是,她私下放走暗殺對象的事情,竟然順順利利地瞞了五年。甚至到了三年前,阿暉藉着平王奉旨調查八年前慘案之際,將沂兒按照她自己的意思送入京城後,太子派人前往影門調查加滅口之時,冷瞳都並未受到處置。”

“八年前的事,太子和平王各自插過一腳,這一點我們是早便清楚了的,雖然不曉得誰是主使。但冷瞳作爲一個當事人,還是一個放走了昌平公主的罪魁禍首,陛下、平王、太子三方的人都查到影門去了,暗閣的歐閣主死了,影門老門主被迫讓位了,她一個小小的甚至當時還不是‘三絕之一’的殺手,非但沒有被滅口,甚至並未被暗閣按照閣規作任務失敗處置。”

朝露的面色不大好,下意識的,她摸到了身上的那個骨哨。

冷瞳……真的沒有受到處罰嗎?

“當時,我們爲了調查八年前之事,特意出席了新門主姜唐的宴會,”文易海繼續着,“六指公主的事,我們也是三年前才曉得的。而冷瞳作爲六指公主本人,竟然恰恰在那種時候沒了六指,又毫髮無損地躲過了來自朝廷三方勢力的風波,就好像背後一直有人護着一樣。”

“我一開始懷疑護着她的人是歐閣主,因爲她似乎與歐閣主的女兒,三絕之一——奪魂雪目私交甚好,但之後卻越想越不對,當時歐閣主都自身難保着呢,爲何會去護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撿來的燙手徒弟?況且,歐閣主死後,向來與他不對盤的蝕骨霧面當了閣主,歐氏姐弟二人的處境如履薄冰,歐閣主如若當真有餘力,也應當是護好自己一雙兒女爲先。”

“還有,那歐氏姐弟的母親似乎與寒靈族有關,而歐閣主當時的死,也有些蹊蹺,實在不像是霧面或者朝廷單方所爲。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冷瞳對自己的身世又到底知曉多少,”文易海頓了頓,喝了口茶,“如今看來,事情遠比我們原先以爲的要複雜的多。”

“另一方勢力,還有一個我們從未注意過的勢力。”朝露握了握拳頭。

“至於阿露你之前問的,暗閣對冷瞳的牽制,如果我沒猜錯,應當就是歐氏姐弟。這事兒我還會繼續查下去的,總之,凡是小心爲妙。”文易海揉了揉眉心,“一步差錯,你,阿暉和沂兒的處境便……”

“多謝師兄提醒。”文易海沒有說完,可朝露卻懂了。

這時,衛卓珥正好敲門走了進來。

“啊,卓珥,”朝露挪了挪屁股,在地上給衛卓珥讓出了一片坐的地方,“事情可是辦妥了?”

可衛卓珥卻並沒有坐下,就好像清楚大家都在這房間裡待不了多久似的,“你說那信函殘骸的事兒啊,”她答道,“辦妥了,早便辦妥了。平王殿下現在估計已經拿去細細研究了。只不過朝少宗主您也當真會使喚人吶,讓我做一個‘看上去燒盡實際卻未燒盡,只有極爲複雜的法子才能復原的信函’,還讓我偷偷將之放入那早被縣府守衛和平王府親衛守地螞蟻都爬不進去的客棧內。”

“這冷瞳可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爲了讓平王摻和進六指公主的事情,好給她的金勺子命再加一道防護,咱們劍宗和雪茗谷可都要忙成陀螺了,她老人家還在一旁怪着你呢。”像是打開了牢騷的閥門,衛卓珥盡興地抱怨着。

“哦,”朝露挑了挑眉,“原來我不是爲了衛某人阿孃與弟弟的命,而是爲了冷瞳的金勺子命啊。”

衛卓珥一哽。

朝露得意地笑了笑,笑夠了才問道:“說吧,你匆匆忙忙跑來,可是闖啥禍了?”

“我?闖禍?”衛卓珥先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之後便有些幸災樂禍地翹起了嘴角,“可不是我闖禍了,而是少宗主您要有大麻煩咯。”

朝露打了個寒顫,她想起了方纔背後那一陣寒。

幻靈族的預知,當真非同一般吶,不祥的預感定會帶來不祥的事。

“平王方纔來了,正在前廳等你着呢,不過來的人可不只是平王殿下,”衛卓珥壞笑着湊到了朝露耳邊,“還有昌平公主喲。”

“啊——”朝露慘叫了一聲,她頓時覺得頭大如牛。

昌平公主啊,那個從小到大做夢都想打贏自己,吃飯如廁睡覺都不忘偷襲,動不動便一口咬上自己手掌,被咬了還不能還手的昌平公主賀沂啊。雖然三年不見甚是想念,可想念並不等於想見吶。

朝暉這混蛋,明曉得沂兒也跟來了,居然一直瞞着。

“爲兄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朝露已經可以想象得到,哥哥秦暉在聽到自己的抱怨後,會做出怎樣一副“不關我事”的表情,怎樣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