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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穆將大營駐紮在了荊州西北的二十里處,與駐紮於城東南的謝堅大營隔了四十里地。

蕭穆是此次荊州迎戰陵國敵軍的大將軍,謝堅也要聽令於他,所以蕭穆一到,謝堅便帶着一隊親兵來迎接了,結果卻只看到一輛馬車走在大軍最前方,左右跟着一對兒年輕的男女。

親兵低聲道“將軍,那就是趙良臣的次子趙瑾,以及蕭家那位安國夫人吧”

謝堅“應該是。”

親兵“聽說衛國公已經七十三了,莫非路途勞頓累到了”

謝堅盯着那輛馬車,對於一位鄉野出身卻封了公侯的老將軍,他並不會輕視。

離得近了,馬車率先停下。

佟穗下馬,靠近車廂道“大將軍,謝堅將軍來迎您了。”

車內傳來一陣咳嗽,過了一會兒,一隻微微顫抖的手探了出來,挑起車簾。

佟穗見了,幫忙挑開簾子,露出老爺子的身影。

謝堅快走幾步,朝老爺子拱手道“末將謝堅,拜見大將軍。”

蕭穆“將軍快快免禮老夫還在村裡種地時就聽說過將軍的威名,正是有將軍駐守荊州纔沒讓陸氏一族叛臣賊子繼續侵吞朝廷領地,今日得見,將軍果然氣宇軒昂啊,阿滿,快扶我下車。”

老爺子探身要出來,佟穗一邊攙扶一邊朝謝堅解釋道“天氣漸熱,大將軍五日前便無法騎馬了,失禮之處還請謝將軍見諒。”

謝堅一聽,立即勸阻道“大將軍身體不適,還是在車裡休息吧,荊州隨時可能開戰,還請大將軍以身體爲重”

蕭穆“也罷也罷,這把老骨頭,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賢侄不介意的話,上車同老夫一敘”

謝堅的幾個親兵都有些緊張,怕老爺子在車裡藏了什麼暗殺自家將軍的手段。

車簾還挑着,裡面分明只有蕭穆一人,謝堅客氣地問“不知您老想跟末將敘什麼”

蕭穆苦笑“皇上派老夫來增援將軍,可老夫對水戰一竅不通,便想請將軍給老夫講講水軍是如何操練的,江戰又有哪些講究。”

謝堅“既然您老想聽,末將就獻醜了。”

佟穗讓開位置,請他上車。

蕭穆再對佟穗道“你就坐車轅上吧,跟着我一起學學。”

趙瑾聞言,湊過來道“大將軍,讓我也上車唄,我也想學。”

謝堅的親兵們臉色大變,莫非老爺子是想用這種辦法詐將軍上車,再讓趙瑾上去暗殺將軍

謝堅垂着眼,面無表情,就聽老爺子道“哪有那麼多地方,你想聽回頭自己跟謝將軍打聽去。”

趙瑾只好騎馬退回車窗旁。

馬車緩緩出發了,蕭穆坐回榻上,從墊子下面掏出一本冊子,遞給謝堅道“這是我路上想到的一些問題,麻煩將軍看着爲老夫解惑吧。”

謝堅“您老喚晚輩文固便好。”

他翻開冊子,

見第一條寫的是水軍有哪些軍械,想了想,如實解答起來。

佟穗側坐在車轅上,同樣聽得很認真,聽到過於陌生的軍械名,還會請謝堅再細細解釋一下,包括戰船的結構等等。

到了蕭穆選擇的紮營位置時,謝堅已經說得口乾舌燥了。

次日,蕭穆繼續在大營裡養病,讓趙瑾、佟穗自去荊州大營參觀,趙瑾、佟穗都是徹徹底底的旱鴨子,又年輕,見到整整齊齊排在江邊的上百艘戰船時眼睛都亮得像餓狼見了肉。

“謝叔,我們可以去戰船上看看嗎”

老爺子最先讓佟穗喊謝堅爲謝叔的,趙瑾聽了,也跟着這麼叫了起來。

謝堅一臉沉穩的叔樣“可以,船身晃盪,你們小心。”

佟穗、趙瑾上了同一艘船,兩人問題都很多,謝堅索性安排兩個親兵分別給他們講解,他自己在岸上等着。

一個副將狐疑道“將軍,蕭穆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大家都知道,蕭穆是來奪將軍的軍權來的,現在老狐狸自己在軍營,放兩個年輕人進入荊州大營,就不怕他們拿住二人威脅於他

謝堅“他也想觀望局勢吧,總之他不跟我翻臉,我也不會跟他翻臉。”

剛說完,就見趙瑾跑到船頭,“哇”的一聲吐進了江水。

副將“”

就這樣的,還想跟將軍奪權

佟穗也沒想到趙瑾這麼不禁晃,眼看着趙瑾踉踉蹌蹌地下了船,佟穗關心道“你沒事吧”

趙瑾擺擺手,蒼白着臉坐在地上“沒事,你繼續逛。”

佟穗這一天幾乎都是在船上度過的,甚至還學會了如何掌舵,包括水軍傳遞消息的旗令,她都會了。

面對這樣一個好學又聰慧的年輕姑娘,當佟穗再一口一個“謝叔”問問題時,謝堅竟也真的願意給她講了,而不是敷衍了事。

四月初十,就在蕭穆大軍抵達荊州的第二日,陵國五萬水軍攻打隔壁的漢州,漢州守將王定憲一邊率軍守城,一邊派人來荊州請求支援。

謝堅既與陵國有約,便以擔心陵國隨時可能會偷襲荊州爲由,按住他的八萬水軍不動,請蕭穆派兵增援漢州。

蕭穆讓趙瑾帶兵三萬去增援漢州,趙瑾二話不說地領兵出發了。

這時,蕭穆手裡就只剩五萬兵馬,少於謝堅的八萬。

謝堅的大帳內,有人忍不住勸道“將軍,不如我們今晚動手”

他們都不滿韓宗平要謝堅交出私產,更不滿蕭穆要奪將軍的軍權,已經把蕭穆大軍視爲敵軍了。

謝堅“不,繼續等合州的消息。”

漢州那邊有了趙瑾的三萬援軍,順利擊退陵國的五萬水軍,兩軍僵持之際,四月十九這日下午,合州的戰報幾乎同時到了三方手中。

謝堅有自己的探子,聽說齊恆派人去了蕭穆那邊,他還是叫上正在參觀水師操練的佟穗,一起去見老爺子。

來到蕭穆大帳,就見蕭穆一身常服坐在椅子上,還是那副提不起精神的病中模樣。

蕭穆指指謝堅、佟穗,讓傳訊兵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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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訊兵眉飛色舞“是,那秦思柱收受了陵國的賄賂,提前約好讓陵國在十五那日發兵,他再與陵國的十萬大軍對齊將軍的八萬兵力前後夾擊。可潘勇將軍知道秦思柱要叛國了,於十一日晌午將秦思柱詐進兵器坊,親自手刃秦思柱並順利奪了合州軍的兵權。”

“奪權之後,潘勇將軍命軍營嚴防死守不得走漏消息,再與齊恆將軍定好戰術,十五日,陵國果然發動十萬大軍來攻合州,齊恆將軍先帶兵去廝殺,潘勇將軍再暗中繞到敵軍後方,哈哈,那一戰打得真是痛快,十萬敵兵幾乎全軍覆沒,可能只逃走萬八千吧”

謝堅眼角的肌肉抽了又抽,等傳訊兵說完,他單膝跪下,朝蕭穆請命道“將軍,陵國吃敗士氣大挫,末將願帶兵過江,直取常、嶽二州”

蕭穆咳了咳,道“文固莫急,陵國雖敗,我大裕仍有北邊、西南之憂,與陵國還是防守爲主,且等皇上的下一步軍令吧。”

謝堅“是。”

謝堅回到自己的大營後,幾個副將立即湊了過來,之前有多盼望歸順陵國,這會兒就有多恨鐵不成鋼“那謀士過來時都快把牛皮吹上天了,結果一戰就折損了九萬精兵”

“我要是齊恆,馬上帶兵殺過江,直接奪下金陵”

總而言之,衆將都不看好陵國了。

謝堅卻道“陵國水軍敗在戰術,棄船上岸去攻合州,這才中了潘勇與齊恆的埋伏。潘勇雖有智謀,卻跟齊恆一樣都是旱將,真讓他們率水師過江去打金陵,冒進之下反倒會損兵折將。皇上擅長用兵,想必料到了這種結果,所以不許齊恆、蕭穆過江追擊。”

副將“他們是旱將,您擅長水戰,蕭穆爲何不許您發兵”

謝堅“其一,大裕此時不宜多線開戰,其二,蕭穆是來奪我軍權的,攻打陵國不是他的目的。”

衆將咬牙,勸道“他們不給將軍活路,不如將軍帶我們去投了陵國,得了將軍,陵國損失的那九萬兵馬又算什麼”

謝堅“不,還沒到魚死網破的地步,我倒要看看,蕭穆準備如何對付我。”

謝堅與傳訊兵離開後,蕭穆的臉便沉了下來。

佟穗疑惑道“秦思柱一死,合州少了一樁內患,又殺了陵國九萬精兵,祖父爲何不喜”

蕭穆叫她坐到身邊,低聲說了他與魯恭的擔憂“合州那邊太順利了,經此一戰,陵國不敢再發兵,黃起遴也興不起風浪,皇上知道後,極有可能去伐樑國,蜀地易守難攻,君臣百姓一心,絕非昔日晉州衆將可比。”

佟穗親身領教過晉州之險,他們能順利打下來,除了自家將士有勇有智,也有竇國舅失去民心、朝廷將領輕敵或無能的緣故,所謂敵弱我強、此消彼長。

“北邊還在打烏國,涼州又有個呂勝,皇

上最會用兵,您與魯恭將軍都能想到的隱患,他”

蕭穆搖搖頭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正是因爲皇上打過太多次勝仗,纔會在心裡輕視樑國,且這次是樑國先打咱們的,皇上不予以重擊,如何消心頭之恨”

佟穗“祖父的顧慮有道理,不過現在南線穩了,北線有馮將軍跟二爺,應該也能打勝仗,就算皇上去打樑國,以皇上的智勇仍然大有勝算,您別太擔心了。”

蕭穆“你這都是僥倖的想法,爲君者當以大局爲重,不能光想着好事,走每一步都應該先做最壞的打算,陵國雖敗仍有反撲的可能,青州的黃起遴依然是個威脅,更別提與烏國的戰事短時間根本無法結束,皇上此時只有守國纔是明智之舉。”

老爺子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對待佟穗,眼神利如蒼鷹,佟穗再不敢吭聲,低下頭。

蕭穆“阿滿別怕,祖父知道你只是想寬慰我,可皇上伐不伐樑關係到大裕朝的存亡,祖父不想他走錯棋,也不想你存下這種僥倖的念頭。治國跟治家是一個道理,想想咱們這一路的艱辛,想想那些死去的百姓與將士,咱們不謹慎,既是浪費了他們的性命辜負了他們的期許,也是將自家人置於危險當中。”

佟穗擡頭,看看老爺子眼角的皺紋,再看看那雙依然明亮的眼眸,鄭重道“祖父放心,我都記住了。”

過了七日,四月二十六,蕭穆收到了興平帝六百里加急送來的親筆書信。

興平帝在信中說,他已封潘勇爲合州守將,如果蕭穆能在一個月內收繳荊州兵權,便由蕭穆帶兵十萬沿西路進軍樑國,換齊恆來鎮守荊州。如果不能,便讓蕭穆繼續在荊州與謝堅對峙,改爲齊恆帶十萬大軍與他同時伐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