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守了一下午,直到天黑下來,倒也平安無事的度過。
只是熬到酉時的時候,雪凰已經耐不住飢,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她羞惱的捂着肚子,覺得自己是又在元昊面前丟了大臉了,這凡人也實在是麻煩,須臾片刻就餓了,叫自己平添了多少瑣事。
元昊似乎在微微忍笑,嘴角彎着道:“我去幫你叫點東西來。”
“……謝謝師傅。”雪凰只能低頭,說不出其他話來。
等到元昊走了有一段時間,雪凰坐立無聊,便慢慢走到了牀邊,想要去仔細看看那六界傳頌的逍遙上神,均彥究竟是個什麼引桃花的模樣。她念了一道咒語,就破了元昊設的結界穿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唯恐吵到了他似的落地無聲走過去。
雪凰站在牀頭緩緩彎下腰,幾縷頭髮便垂了下來。她胡亂撩了一把頭髮,像個做壞事的孩子一樣偷偷摸摸,又玩味十足地抿着嘴打量均彥。眉似劍,鼻似刻,脣若畫,睫毛纖長,皮膚光淨,有三四分像元昊,看來這天君一大家子,還真是統統都得了副好皮相。只是均彥比元昊更加灑脫,眉目裡有着逍遙避世的風韻,而元昊不一樣,他是神界的太子殿下,是下一任的天君,揹負着的是天君乃至整個神界,整個六界的期許,雖然也是溫雅的,但總還是有一點解不開的愁緒,爲世事而悲,爲六界而愁,沒有心力去顧自己,永遠做不到均彥那樣真正的瀟灑。
不過均彥略輸於元昊的地方就在於,他是個性情中人,這一點不僅從他雖閉着但還是看得出來的桃花眼可以看出,再加上方纔偷聽到他與荀意的一番對話,雪凰很篤定他是個這樣的人。元昊是大愛,均彥是小愛,相比之下,便倒是均彥註定要在情這個字上多受些坎坷。就如方纔的那個瑤草精荀意,她和均彥上神就必定有着一段錯綜複雜的前塵往事,只是其中定橫生了什麼枝節,使得兩人成了現在這個不尷不尬的關係。又是活脫脫一個情字害人害神又害妖的鮮明例子,雪凰禁不住搖頭一陣唏噓。
又是唏噓又是感嘆了一陣,也不見元昊回來,不知他是不是看着大廚做菜去了。雪凰等了長久也不見他回來,越等就越焦急,越等就越不安,卻也只能來來回回在房間裡踱着步,心裡隱隱升起來了不好的感覺。
她走出結界又重新去了桌旁坐下,自斟了一杯冷茶,卻是還沒等到倒完,就被身後一道突兀的聲音給嚇得差點失手摔了茶壺連同茶盞。
那聲音喊的是:“你是誰?”
她慌忙穩住茶壺茶盞,要是不小心摔了,可就得按原價賠了,土地給的香火錢交了房錢飯錢和均彥上神的酒錢後,早就已經爲數不多了,真是一文錢難倒活神仙。等她放好了茶壺茶盞,舒了一口氣,才意識到自己身後是有客到了。雪凰這纔開始緊張害怕起來,沒了靈力的自己如今是手無縛雞之力,不要說是兇獸化蛇,就是哪個小妖想要來趁火打劫,可都是會被他手到擒來的。
不過,這道聲音聽着語氣雖然不善,卻是挺文雅纖弱的,而且聽着倒還像有幾分耳熟。
雪凰想了會兒想不出是誰,只好顫巍巍地回過了頭去看。
身後站着的是個漂亮姑娘,穿着件青衣。青衣樣式簡單,可卻由她穿出了一種別樣的風韻,一頭青絲長到腰下,把原本就小的一張臉映託得更加精緻,姿態風流嫋娜,好一個玉雕似的美人兒。如同清晨見到的那片山茶花,浸沐了一夜的雨水,花瓣葉片沾着水玉一樣晶瑩的水珠兒。在陽光裡折射出一圈像星辰一樣的光澤,在風中微微顫動,水珠兒打了一個轉兒,就順着花瓣或葉片滑下去了,原本被沾着的那一朵山茶花就會抖動一下,如同識禮數的姑娘儀態大方的點點頭。接着還會似有若無的聽到那滴雨水下落的聲音,叮咚,像泉水,像銀鈴,乾淨地能讓人忘記呼吸。
既聯想到了花,雪凰再一聯想,也就識出了這個青衣女子。不過就是換了一身女裝,就白白費了自己那麼多精力去想,這不就是剛纔的那個女扮男裝的荀意嘛。
怪不得她方纔說的是你是誰,雪凰終於明白了。本還覺得奇怪,如果是哪裡一個覬覦她上神仙體的小妖,又怎麼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再怎麼也該說“可讓我找到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讓本大王嚐嚐上神的滋味”云云的話,怎麼會說出那樣一句如同見到自己很意外的話來。荀意她大概是回頭覺得良心過不去,來看看被自己狠心拋棄的均彥上神現在究竟是怎麼樣了,結果卻意外碰見了自己,確切的說是意外碰見了自己和均彥上神在一起。所以,她現在的心情,大約是生氣憤怒的吧,就像自己不要的東西被別的人得到了,心裡卻突然反悔了的那種感覺。
果然,荀意眼裡有兩團火苗,微弱而不動聲色地燃燒着。雪凰往後縮了一縮,看上去就更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心虛的樣子。
荀意麪無表情,將滿是怒意的眸子瞥到了一邊,像是在努力壓抑自己,然後側了回來,果然,眼裡已經沒有憤怒了,有的只是一些疼痛和放棄。她冰冰地說:“你是哪裡的小妖,居然敢趁機吃豆腐?”
吃豆腐三字,大大刺激了雪凰的神經,甚至甚於小妖二字的刺激,她立即傻着眼回想,自己究竟是何時做的哪般事,讓荀意誤以爲自己吃了均彥上神的豆腐。從和元昊一起偷聽想起,一直到元昊離開,她獨自照看均彥,哪哪都沒有覺得不妥,結果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想通了。原來,荀意是在方纔自己好奇地湊近去看均彥上神的時候就在了,雪凰立刻變得更加驚慌。一個嫉怒交加的女人,難保會做出怎樣衝動的事來,可憐自己現在是有理說不清,打又打不過,她只得又下意識地又往後縮了一縮。這輩子都沒這樣窩囊過,又是被人說小妖,又被誤以爲吃上神豆腐,還被一個瑤草精威脅,可見實在是好奇心害死貓。
終究還是覺得這樣一味躲閃只會讓誤會更加深,雪凰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開口將荀意的問題一一解釋:“那個,我是丹穴山上的雪凰,剛纔,是去看一下均彥上神睡得是否安穩。姑娘怕是誤會了。”
“丹穴山雪凰?”荀意不相信地重複她的話,半晌後道,“你是鳳凰一族?”
還好自己的知名度大,雪凰十分慶幸,開心的點頭,鳳凰啄米似的。
她以爲解除了誤會,就想着要去問問荀意,八卦她和均彥上神之間的故事了。可她張了張嘴,還沒等說出一個字來,就聽得荀意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說:“好大膽的小妖,不僅企圖對上神圖謀不軌,還敢冒充鳳凰一族,知不知道這是大不敬!看我不打得你魂飛湮滅,形神俱散!”
雪凰看着荀意眨巴了一下眼,像是不能理解她所說的。緊接着就看到荀意運了一掌散着青光的招式拍過來,她慌忙想去躲,可是凡人哪裡逃得脫法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平日裡能夠隨便抵擋的九流招式向自己招呼過來,心中無比憋屈憤恨。
這一掌下來,如果自己真是凡人,恐怕是要魂飛魄散的。但是,她畢竟不是,到了九泉之下,閻王也是不敢收的,到時讓他們去叫爹孃來把自己領回去,橫豎也不過是欠了冥界一次人情,再耗費了點時辰罷了。雪凰想開了,便也不甚大懼怕,仰了頭應那一掌,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樣子,即便是死,也萬萬不可失了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