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掌櫃這位繼室，也是個可憐人兒。
不過，憑良心說，她對於伶娘卻並不壞。
許是因爲伶娘只是一個毫無威脅的姑娘家，也有可能是因爲她一直無所出。總之，她對於伶娘，不說比親生母親還好，可莫千蕊冷眼看着，比起那位原配李家大嬸，卻是真的要更爲上心一些。
因此，聽到麗娘這麼說，莫千蕊忍不住幫她說了一句話：“麗娘，大嬸對伶娘很不錯的。”
麗娘奇怪的看了莫千蕊一眼，倒是沒有疑心其他，而是就事論事的道：“我又沒說是她欺負了伶娘。”
莫千蕊被這話噎了一下，好在她立刻回過神來，道：“伶孃的事兒……等待會兒我和二丫走了，你再問吧。”
儘管那事兒已經過去了許久，可到底這年頭格外的注重未出閣姑娘家的聲譽。
哪怕莫千蕊本來就知曉這事兒，也還是覺得不攙和爲好。
只是，她這話一出，倒是讓麗娘更好奇了。
“怎的了？伶娘她究竟怎的了？莫不是爲了將來的親事？”
這倒是麗娘聰慧，一語就正中要害。而是因爲這年頭，能讓閨閣中的姑娘家犯愁的，左右不過這幾件事兒。
李家家境富裕，縱然以往麗娘和美娘都未出嫁時，伶孃的一應吃喝用度都是極好的。
想來，縱然有了繼室，也不會在明面上苛待伶娘。
這麼一來，可不就只剩下爲親事犯愁了？
“二姐！”
這廂，莫千蕊還在發愁要如何開口，那廂，伶娘就直接給麗娘跪下了。
麗娘當即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實，麗娘這人，論聰慧，怕是連美孃的一成都沒有。她勝就勝在天生運氣好，不僅託生到了原配李家大嬸肚子裡，親爹也不是個重男輕女的，且上頭還有一個打小就很照顧她的姐姐。
就連女子最爲頭疼的親事，以及繡嫁妝這種問題，也以一種近乎離奇的方式化解了。
可以說，麗娘打小就沒有經歷過半點兒磨難。
哪怕李家當年接連出了兩件大事兒，也被麗娘躲了過去。
頭一次，老張家那瘋婆娘衝進李家鬧事，好巧不巧的，麗娘因爲貪嘴吃多了，盡往茅房跑了，啥也沒看到。
第二次，莫、李兩家大火，麗娘更是已經替姐姐嫁到了喬家，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仔細想想，這麗孃的運氣還是真是好到令人羨慕嫉妒恨呢！
可惜，運氣好的同時，麗娘就不如旁人那般會用腦子。
簡單地說，麗娘這人比較蠢。
這會兒，見伶娘忽的就給自己跪下了，麗娘當即就懵了，愣是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伶娘。
“二姐，阿爹以往最疼你了，求求你幫我說句好話，讓我嫁給阿林哥吧！”
說完這句話，伶娘放聲大哭，且因爲哭得太慘，整個人撲到了麗孃的腳邊。得虧這會兒麗娘是坐着的，哪怕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仰，也不會有事兒。
只是，這一幕落在旁人眼裡，卻有些不妥了。
不管怎麼說，麗娘有孕在身是事實。
作爲孃家的妹妹，不說幫着照顧一些，總不能特地湊上前去給姐姐招惹麻煩吧？哪怕明知道伶娘並無壞心，這旁人看着，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麗娘是完全懵了，可李家繼室腦海裡卻是一片清明。
跟莫千蕊不同，李家繼室早在幾天之前，就知曉了麗娘兩口子要回來的事兒。李大掌櫃並未將具體情況告訴唐晏岫，卻不會隱瞞自己的妻子。
當然，這與信任無關，純粹是爲了讓繼室有個心理準備。
要知道，麗娘打從出生到出嫁，一直都是個戰鬥力爆表的熊孩子！
別看美娘穩重懂事，可跟她一胎所出的麗娘，簡直比假小子還恐怖。
偏生，這麗孃的運氣太好了。
她親孃，統共就這倆親生骨肉，對她是寵到了骨子裡。
她親爹，雖更想要個兒子傳承衣鉢，可當時李大掌櫃而立之年才成親，看到倆閨女出生，心都化了，哪裡還顧得上重男輕女呢？
她親姐，那可真是一個好姐姐。像莫千蕊這種雖疼愛弟妹，可更喜歡小小的欺負逗弄一下弟妹的行爲，美娘是半分沒有。
其他的長輩，瞅着雙生姐妹花稀罕得有之，敬着她親爹能耐的有之，甭管心裡怎麼想的，至少明面上，對她比對自家親生孩子還上心。
至於同輩們，那就更不用說了。
沒瞧見麗娘告狀水準那麼高嗎？她打小就沒少練習！
也因此，李大掌櫃擔心麗娘給繼室小鞋穿，不得不提前支會一二。尤其是，麗娘是有前科的，當初伶孃的生母花姨娘，可真是沒少被麗娘找茬。
因爲有了心理準備，方纔見麗娘突然發難，李家繼室倒沒有半分驚訝。
甚至於伶娘後頭的行爲，也在李家繼室的預料之中。
當下，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將伶娘那事兒緩緩的說了出來。
之所以當着莫千蕊姐妹倆說這些，她也是有考量的。畢竟，這事兒雖說出來不好聽，可莫千蕊姐妹倆都是知情的，且李大掌櫃先前也說了，莫千蕊是能夠信任的，因爲她知曉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至於二丫嘛……
李家繼室看了二丫一眼，目光落在了二丫和伶娘緊緊握着的手上。
這倆小丫頭片子根本就是一國的！
只是，李家繼室顧及到了所有，卻高估了麗孃的承受能力。
“什麼？伶娘你個作死的丫頭！”
麗娘純粹是當伶娘還小，直接俯下身子拍到了伶孃的後腦勺上。
這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麗娘不是莫家阿奶，沒後者暴力不說，這單論力道，也不算大。
可問題是，麗娘懷着身孕，且月份不小了。
更悲劇的是，伶娘這會兒是俯倒在麗孃的腳下，想要給伶娘一巴掌，就必須整個身子俯下去……
“哎呀呀，我起不來了！救命啊！肚子疼！”
麗娘……倒是成功的附下了身子，可她完全沒法自己起身。
莫千蕊簡直無語了。
趕緊上前幫着麗娘，又看到麗娘是真的疼得冒冷汗了，心下暗叫不妙，忙回過頭來讓二丫去前院通知李大掌櫃和喬家大少爺。
二丫得令立刻就撒丫子跑了。
李家繼室在微微愣神之後，也趕緊上前幫忙。
只有伶娘，被嚇得徹底軟倒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可匆匆請來的大夫也說了，麗娘這身子骨，雖不算差，也不能說很好。尤其是今個兒動了胎氣，一定要好好將養着。要不然，就算今個兒運氣好，也不能保證往後每一次都運氣好。
李大掌櫃和喬家大少爺連連點頭稱是。
唯有莫千蕊卻在心裡暗暗吐槽。
麗娘那運氣……
可不正是每次都特別好嗎？
不過，顯然在這事兒上頭，莫千蕊是毫無發言權的。甚至連麗娘本人，也被剝奪了發言權。
李大掌櫃讓繼室好生照顧麗娘，隨後就將其他人趕出了房間。
一到院子裡，李大掌櫃就拉長了臉，也不看別人，直接問莫千蕊：“大丫頭，你說，方纔究竟是怎的了？”
莫千蕊顧不得爲李大掌櫃的“信任”感到高興，就第一時間看向了伶娘。
伶娘，她是真的被方纔的情形嚇壞了。
不管麗娘在出嫁前有多不待見她，卻也終究是她的親姐姐。況且，麗娘任性歸任性，卻不是一個有壞心眼的人。見麗娘那般，且究其原因還是因爲自己，伶娘當時就軟倒了，就連方纔出房間，也幾乎是被二丫拖出來的。
這會兒，見莫千蕊看向了她，隨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伶娘頓時像被抽空了力氣一般，整個人趴在了院中的地面上，無論二丫怎麼拉都起不了身了。
見狀，李大掌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冷哼一聲，李大掌櫃側過臉不去看伶娘，而是再次對莫千蕊道：“大丫頭，你先帶着二丫回去吧，至於商行……等過些日子，我會抽空去看看的。”
李大掌櫃說這話，其實已經相當於一個保證了，可惜莫千蕊毫不領情。
“大伯，不是我不相信你，實在是這事兒太難辦了。”
儘管有些丟臉，可莫千蕊還是將這幾日發生的事兒都告訴了李大掌櫃。
從自個兒孃家人開始說，再到美娘上門求她，莫千蕊將她這幾日的生活描述得如同是在人間煉獄一般。等一口氣說完了她的不幸經歷，又一句話帶過了唐晏岫的苦難生涯：“……晏岫也挺辛苦的，忙的腳不沾地。”
李大掌櫃默默的看着莫千蕊唾沫橫飛，好半響沒有說話。
不是他想要拿喬，而是他真心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大伯，我就想跟你要個書面保證，至少你得把這時間給寫清楚了。”
見李大掌櫃不言不語，莫千蕊乾脆就得寸進尺了。
“……好。”
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內心的苦逼，李大掌櫃乾脆就不說了，讓下人拿了筆墨過來，當着莫千蕊的面，匆匆寫下了一張類似於便條紙的保證書。
“記得簽字畫押……不對，是按個手印！”
默默的遵從了莫千蕊的所有無理要求，李大掌櫃終於在半盞茶時辰後，將莫千蕊倆姐妹送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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