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不大,約兩分地大小。
除了東邊牆角有一棵掉光了葉子的老桃樹,餘下是一片荒蕪的雜草地。
容淑藍用布條纏了手掌,跟在劉嬤嬤身後開始拔草。
劉嬤嬤一邊叮囑容淑藍累了就歇會,一邊跟她閒聊起來。
“那天,我上前院要菜種和農具時,王老莊頭說已經差人去挖田泥準備做泥磚了,估計要三五天泥磚晾乾才能砌牆。”
容淑藍“嗯”了一聲,把手中的雜草拋向一旁。
劉嬤嬤又道:“我提起要在東間隔出一個小間改建個澡室,王老莊頭猶豫着似乎想答應下來,但古嬤嬤立刻說青石板不好買,意思是不答應。”
劉嬤嬤說起這事就有氣,她站起身指着村子四周的高山,道:“山中多的是石料,僱些人打磨出來即可。那老虔婆居然睜眼說瞎話!”
當時,古嬤嬤聽了劉嬤嬤這話,睜大眼睛道:“那可得花費不少功夫!也不是一兩日就能辦妥的。”
說完,又揚着一張老臉笑道:“要我說,少奶奶也太挑剔了些!我們鄉下人洗澡,都是在豬舍里拉一張簾子對付對付,哪裡要專門弄個澡室?!”
劉嬤嬤就把這話學給了容淑藍聽。完了憤憤然地罵道:“真是黑了心肝的狗奴才,良心都讓狗吃了!竟然叫我們小姐在豬舍裡洗澡!”
容淑藍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在木桶裡悠閒的泡着鮮花澡,而一頭大白豬則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吃着豬食——那場景,怎麼想怎麼覺得滑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劉嬤嬤在一旁仍氣鼓鼓地生悶氣。
容淑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說了,入鄉隨俗嘛,那豬舍如今還空着呢,等天暖的時候,拉張簾子洗個澡也不是不可以。”說着忍不住又想笑。
劉嬤嬤張了張嘴,對上容淑藍明媚地笑臉,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盯着她的臉讚道:“小姐,還別說,這老王莊千不好萬不好,可這兒的水土養人啊!您瞧瞧您,才住了幾天,這皮膚就變得水嫩光滑的!連毛孔都看不見!”
容淑藍用力拔起一大把雜草,笑着附和道:“那是,來到這兒我覺得心氣都平靜了不少。”
這點劉嬤嬤非常認同。
國公府出事那幾天,容淑藍整天不言不語,就像個冰美人似地,對任何人都是冷漠又疏離,一度曾給劉嬤嬤錯覺:彷彿眼前的女子不是她從小奶大的孩子,像是換了個靈魂似地。
幸好離開京城後,她所熟悉的小姐又慢慢變回來了。
劉嬤嬤跟容淑藍說了幾段莊上三姑六婆的閒話,看容淑藍興致不高,又忍不住嘆息道:“山水再好,小姐也不能在這兒久住呀。”
小姐剛滿十七歲,總不能真的在這裡養老吧?想起老王莊距離京城路遙山高水遠,劉嬤嬤忍不住又唉聲嘆氣起來。
容淑藍最怕劉嬤嬤憶往昔嘆今朝,把手中雜草扔掉,拍拍手道:“嬤嬤,我回去喝口水。”
劉嬤嬤忙站起身道:“小姐,您累了就歇着去吧。”
容淑藍慢慢往回走,路過那棵老桃樹旁,扭頭看了一眼,愣愣地頓住了腳步。
那棵掉光了葉子的老桃樹,竟然枯萎了!原本丈餘高的樹幹,現在縮水了一大半,幾乎完全枯死了。
容淑藍詫異極了,走上前伸手輕輕碰了碰,看起來還算堅固的樹幹在容淑藍的觸碰下,竟轟然坍塌,化作一堆朽木散落在地上。
容淑藍看着如塵埃般灑落的朽木,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難道是因爲秘密花園裡那株桃樹把本體的生機全都奪取了,這株老桃樹纔會一夜枯萎?
容淑藍站在原地,許久之後,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種明悟:原來生與死,不過在轉瞬間就完成了替換,死亡只是另一種形式的新生。
也許,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並不是蒼天不公,而是對自己的另一種磨鍊?
這麼一想,容淑藍頓時感覺心境豁然開朗,一直積壓在胸腔的一口鬱氣也爲之一清。
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適坦然。
容淑藍蹲下身,伸手把桃樹所化的朽木一點點收進秘密花園裡,打算埋在那株新生的桃樹下。
主僕倆的工作效率不太高,用了兩天時間,才把一塊小菜地開墾出來,把菠菜種了下去。
而秘密花園裡,菠菜都收穫了好幾茬,種子也收集了不少。只不過她沒有廚具,空看着滿地的菠菜流口水。
忙了兩天,可把容淑藍給累壞了。
第一天拔草第二天鋤地,接連忙了兩天,她的雙手都磨出了水泡。
夜裡,劉嬤嬤挑燈幫她挑水泡,一邊挑一邊掉眼淚。
容淑藍怕她嘮叨,水泡挑完,就問道:“嬤嬤,孝服裁出來沒有?”
上次趕集,容淑藍讓劉嬤嬤買了一匹麻布回來。
那天沒能替容父容母收屍,她一直心懷愧疚。所以,決定爲容父容母戴孝,並守孝三年,以全他們對原身的養育之恩。
劉嬤嬤搖頭道:“這兩天忙着菠菜地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裁剪”,說着起身從櫃子裡取了做孝服的亞麻布出來。
容淑藍道:“先裁一套趕出來穿着,另外換洗的慢慢做。”
劉嬤嬤拿起剪刀裁布,想起一事,笑道:“小姐,這幾天在莊上走動,我把這裡的情況大致都打聽到了。”
只要劉嬤嬤不掉金豆子,三姑六婆的閒話容淑藍也願意聽上一聽。
她一邊分線,一邊裝作感興趣地擡起了頭:“嬤嬤說說看。”
“這老王莊不過幾十戶人家,大部分莊戶都是沈、王、樑三家的佃農。莊上最大的地主就是沈家,有水田旱地共三百多畝,山林千餘畝;其次是王秀才家,有田地山林共八百餘畝;再次就是樑富戶家,有田地山林五百餘畝,再有十來戶擁有自己產田的村民,田產數目在幾畝至幾十畝不等……”
也就是說,除去老王莊的有產階級,剩餘三十多戶人家都是靠佃沈、王、樑三家的田地過日子。
王家人在老王莊繁衍生息,二三十年下來,早已根深蒂固。尤其是王老莊頭,因爲厚道實誠,在村中威望頗高,屬於一言九鼎的人物。
且這個田莊近三十年都交由王家人管理耕種,主人幾乎沒有出現過,所以在老王莊鄉親們心裡,王家人的地位比容淑藍主僕想象中還要重得多。
打個比方說,如果容淑藍和王老莊頭起了衝突,毫無疑問,村民們只會偏幫王老莊頭,而不是容淑藍。
主僕倆一邊縫製孝衣,一邊就這些事情聊了起來。容淑藍對自己的處境有了更深一步的瞭解。
兩人通力合作,熬到子夜就趕製了一套孝服出來。
因裁剪的深衣款式,寬衣大擺的,式樣又簡潔,針腳也不講究細密整齊,所以縫製起來速度飛快。
第二天,容淑藍換上孝服,開始給容父容母守孝。劉嬤嬤則把前日買回來的燈籠糊上白布,一大早就掛在小院大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