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從東邊的天際冒出頭來,紅色的霞光絢爛了大半個渠的河水金光盪漾,鳳凰坡上,原本森嚴的營地已然變爲了一片廢墟,有些火堆仍然在燃燒着,火焰的光芒變得蒼白,青煙滾滾,直入雲霄,隨風飄散在永濟渠的兩岸。
昨夜一戰,李世績襲破了夏軍的大營,天亮之後,黎陽軍開始清點昨夜的戰果。
面上雖然疲憊不堪,眼神中卻流露出激動,黎陽軍的士卒們全身披掛,手持武器站在高崗之上,高崗下面,被俘獲的夏軍在箭矢和利刃的威脅下正忙着挖掘泥土,掩埋昨夜戰死的士兵的屍首。
“什麼?”
李世績坐在馬紮上,馬紮擺在鳳凰坡的坡頂,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一聲甲冑渲染得金光閃閃,耀眼異常,然而,他臉上神情此刻卻充滿了詫異,不見絲毫得勝者該有的威風。
“你再說一遍?”
在他的追問下,邱孝剛將剛纔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昨夜一戰,敵軍傷亡計有一千餘人,共俘獲三千人,逃亡者不知數目,當在五六千人以上,我軍共陣亡……”
李世績揮揮手,不耐煩地打斷了邱孝剛的話。
“這不是重點,我需要聽後面的!”
“諾!”
邱孝剛點點頭,然後說道。
“卑職拷問俘虜,發現這些人的口音並非來自清河,平原。河間等地,大部分都是內黃,魏縣一帶地土話,爲此,卑職特意詢問了大量俘虜,發現他們並非來自夏賊高暢的嫡系長河營,而是魏縣,內黃戰役後投降高暢的降兵。他們大多對自己爲何出現在此茫然無知。只知道在內黃的時候。他們被趕入了高暢的中軍大營,隨後,出城的時候就一直打着高暢的帥旗,僞裝爲高暢的親軍,在這裡面,只有區區數百夏軍精銳。”
“是嗎?”
李世績有些出神地念叨了一句,不過。沒有等邱孝剛回答,他接着說了下去。
“果然!我就說,昨夜一戰雖然打了夏軍一個出其不意,但是,戰事也進行得未免過於順利了,營內地敵軍根本就沒有絲毫地反抗,只曉得逃命,若真是高暢地親軍。當不會如此啊!”
陽光落在李世績的臉上。他那緊緊皺起的眉頭那川字穩顯得格外的清晰。
高暢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利用降兵來僞裝成自己的親兵,難道他知道自己要乘夜來襲擊他,可是。昨夜自己是臨時起意,就連邱孝剛這樣的心腹愛將也是在出城之後方纔得知自己打算的,許多底層地士兵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襲擊的是夏軍的主營,可惜,這主營卻的敵人僞裝出來的。
如果不是自己這方面泄露了消息,莫非那高暢真是神靈轉世,能掐會算,事先預知到了自己的行動,那麼,在昨夜自己發起襲擊的時候,他的主力兵團就會埋伏在鳳凰坡地周圍,不會任由自己襲破這座大營。
總之,他利用降兵來僞裝成主力大軍,就是爲了掩藏主力大軍地蹤跡,那麼,現在他率領着這隻主力大軍會在哪裡呢?
莫非,現在已經來到了黎陽城下?
越想李世績越覺得有這個可能,他覺得不能夠在這裡繼續耽擱下去了,就算高暢的主力大軍現在沒有到黎陽城下,此戰誤中副車,自然達不到預定的戰略目地,眼看周遭都是夏軍部隊,劉雅,尉持恭,高雅賢,薛萬徹等人的部隊牢牢地將自己包圍在此,昨夜一戰如此火光沖天,說不定他們已經察覺到了不妥,正向鳳凰坡方向奔來,再也不能在這裡停留了,不然,就很有可能被對方包餃子。
“邱將軍!”
“卑職在!”
在李世績沉思的時候,邱孝剛沉默地站立在一側,他知道,自己的主帥每次沉思過後,都會有着新的計劃要他去執行,所以,剛纔他並未離開。
“快快集結部隊,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
既然襲擊的不是高暢的主營,高暢也不在這裡,再停留在這裡多半凶多吉少,爲今之計,還是在夏軍合圍之前脫離對方的包圍圈,儘快趕回黎陽,至於以後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
只是,高暢率領主力中軍此刻究竟在哪裡呢?在歸途之中,李世績仍然緊皺着眉頭,在思索着這個問題。
同一時辰,黎陽南方,滑州城,城頭飄揚着高暢的中軍大旗,紅色的旗面
色的夏字在朝陽中閃爍着熠熠的光芒,本該插在城樓旗的旗杆已經被砍斷,那面旗幟鋪在城樓上,衆多的腳印踩在其上,已然使他殘破不堪。
六月十七日,夏軍攻克內黃,而此次戰役並非由高暢親自指揮,指揮這次作戰的乃是右軍統領高雅賢,就在高雅賢率軍攻打內黃時,高暢已經率領主力大軍一萬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內黃,繞過黎陽,徑自往滑州而來,佔據滑州,也就切斷了唐軍的後退之路,奪得滑州,再攻汲郡,黎陽也就徹底變成了一座孤城。
爲了迷惑黎陽方向的唐軍,高暢率軍離開之後,攻克了內黃的高雅賢按照高暢的吩咐,將內黃,魏縣等的降兵僞裝成高暢的親軍,讓他們打着高暢的王旗,大張旗鼓地南下。
唐軍的斥候被高暢的這個花招騙過了,因此,纔有了李世績夜襲高暢大營的這一幕,可惜,高暢沒有想到李世績居然敢冒險出城襲營,並沒能利用這個大好的機會將黎陽軍全殲在城外,那個僞裝的中軍大營也輕易地被襲破了,當薛萬徹,高雅賢,劉雅等部趕來時,李世績部已經不知所蹤。
不過,這個小損失對高暢來說算不了什麼,在滑州,他有着更大的收穫。
最初,高暢並不知道李神通率部離開了黎陽,進入了滑州和王軌會師,他雖然在唐軍中安排有無間,可是,唐軍也不是什麼烏合之衆,和夏軍一般,同樣軍紀嚴明,所以那個無間就算知曉什麼情報,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傳遞出來的。
可是,李神通同樣不知道高暢居然一路疾行南下,繞過了黎陽,兵鋒直指滑州。
所以,滑州的戒備並不嚴密,仍然保持着平時的樣子,並沒有維持在戰備狀態,大量唐軍入城,和滑州本地部隊之間聯繫不明,誤會衆多,對於雙方的防務該如何分攤,也沒有一定的章程,可以說,當高暢悄無聲息地率領大軍靠近滑州的時候,滑州的防務顯得非常的混亂。
就在李世績率領黎陽軍夜襲高暢那個僞裝的中軍大營時,高暢也率領軍隊向滑州城頭髮起了攻擊,所採用的戰法,同樣是夜襲。
滑州的城牆並不高大,護城河水也算不得寬廣,最主要的是城內守軍的戒備並不嚴密,城樓上負責瞭望的哨兵,子夜一過,十人中起碼有六人進入了夢鄉,那剩下的四人也大多睡眼稀鬆,哈欠連天,在他們看來,戰場遠在北方的黎陽,暫時和滑州無關。
高暢命令騎兵部隊聚集在滑州城外兩三裡的地方,然後,派出雄闊海讓他領着一批死士乘着夜色摸到了滑州城下,這些人身上並沒有披着沉重的甲冑,只是一身單褲,上身精赤,手裡拿着適合劈砍的短斧,也有一部分手中拿着短弩,用做遠程攻擊。
基本上,一切都按照計劃在進行,雄闊海一行很輕易地就涉過了淺淺的護城河,來到了城牆的死角下,在那裡,城樓上的火光無法映照得到,他們甩出百工營爲他們特做的飛抓,將其勾搭在城樓上,然後拉着繩索慢慢爬上了城頭。
直到他們爬到城樓上之後,才被守城的士兵發現,然而,現在爲時已晚。
雄闊海一馬當先,很快就殺到了城門口,將城門打開,放下了吊橋,隨後,他率領士兵阻擊前來增援的唐軍,讓唐軍在城門樓道前無法前進一步。
不一會,高暢就率領輕騎衝入了城中,唐軍大勢已去。
等夏軍進入城中之後,李神通和王軌纔得到了城破的消息,然而,這個時候四門都被夏軍佔據了,他們變成了甕中之鱉,黑夜之中,乍然遇見敵襲的唐軍士氣也算不得高,像一條街,一個坊市,一間屋這樣寸土必爭的巷戰並沒有發生了,很多人面對夏軍的時候,都是很輕易地丟棄了武器,高舉雙手,躲在了牆角,雖然,唐軍中大部分是關西人,不過,“放下武器,投降不殺”這句帶着濃厚關東腔的話他們還是聽得清楚的。
夏軍的進展非常順利,兩個時辰不到,就徹底控制了滑州,李唐的淮安王李神通,東郡太守王軌,李淵的妹妹同安公主,李世績的老父李蓋盡數落在了高暢手中,成爲了他的階下囚。至此,李唐的河北攻略變得爛不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