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着,縛手縛腳。
尉遲恭現在的境況就是如此。
羅成槍快,馬快,每每在他的馬力即將展開之際衝殺過來,往往殺他一個防不勝防,令他有力難施,無法發揮自己招大力沉的優勢來,兩人剛剛交手兩三回合,就殺得尉遲恭汗流浹背,幾乎無力還手。
汗水順着額頭流下來,尉遲恭的視線忽而清明,忽而模糊,他基本上瞧不清羅成的槍路,只覺得一道一道的銀光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朝自己奔來,他唯有憑藉自己的經驗和直覺抵擋,盼擋過這一陣,直到對方馬力疲乏,槍法無力之時再伺機反擊。
“鐺!”
尉遲恭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機會,發起了反擊。
此時,他正面朝幽州城的方向,而羅成面朝的是高暢軍大營的方向,太陽恰好鑽出雲層,懸在高暢軍的大營上空,陽光大盛,呈四十五度照射下來,落在羅成面前。
也許是因爲直面陽光的因素吧?兩馬交錯之際,羅成並沒有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總是第一時間出招,讓尉遲恭不得不選擇防守,無力還招。
這一次,尉遲恭搶在羅成之前出招,他掄起馬槊,劈頭蓋臉朝羅成砸了過去。
兩個點之間直線距離最短,若是要追求速度的話,尉遲恭應該選擇直刺,而不是下砸,不過,尉遲恭知道,自己的出招速度遠遠比不上羅成,既然抓住了先手的機會,倒不如用能夠發揮出自己招大力沉的優勢,用足勁地掄槊下砸,馬槊的槊頭好歹也有十來斤,再加上自己的力氣,以及身下戰馬的馬力,尉遲恭巴不得自己能一下將羅成砸趴下。
在他看來,羅成這樣的一個小白臉多半沒甚力氣。
羅成這次並沒有以攻對攻,而是選擇了招架,他雙手稍稍分得有些開,舉起亮銀槍,然後猛地上架,擋住了尉遲恭下砸的馬槊,槊杆與槍桿交擊的聲音分外響亮,隱隱蓋過了高暢軍助威的鼓聲。
這還是兩人的兵器第一次相擊。
當兵器相擊的那一刻,尉遲恭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對方雖然年紀不大,也的確是個小白臉,但是卻有着不輸於他的力氣。
羅成使的是槍,這個時代的武將大多習慣使槊,使槍的還比較少見,尉遲恭原以爲羅成的槍快,乃是因爲他手中的那杆亮銀槍的槍桿是由硬木製造的,因爲是木頭,所以槍比較輕,自然就使得快捷如風了,然而,當兩人的兵器相格時,通過格擋時發出的聲音,尉遲恭才知道原來羅成那杆亮銀槍就連槍桿也是用金屬製成的,這樣的話,羅成那杆亮銀槍的重量不見得比自己的馬槊要低,故而,能將一杆鐵槍使得如此虎虎生風,迅猛無比,羅成的力氣自然不會比他相差多少了!
不過,縱然如此,尉遲恭也不會稍作攜帶,就此放棄自己既定的策略。
“嗚嗷!”
他大吼一聲,就像猛獸在面臨生死之際時發出的咆哮,手中則用上了全力,雙腿緊夾馬腹,藉着戰馬的衝力,將馬槊猛地下壓。
馬槊的槊頭部分往下一沉,朝着羅成的脖子逼近,尉遲恭只覺得自己全身的熱血都在燃燒一般,雙目生火,也只有這樣的對手,才能激起他的潛能,使其鬥志昂揚。
羅成臉上的神色絲毫不見驚惶,他是雙眼緊盯着對手,眼眸漆黑,宛如深潭一般。
他的左手突然往下一沉,槍桿由平舉上架變成了斜斜往上,使得尉遲恭的馬槊不得不貼着槍桿下落,隨後,他再用力往外一擋,尉遲恭的馬則貼着他的身子落了下來,落在空處。
這一招借勢化力算得上是一招非常難以使出的技巧,特別是當他的對手是尉遲恭時,然而,羅成這一招使得卻不帶絲毫的煙火氣,藉着身下玉獅子向前疾馳的力道,他輕輕巧巧地將尉遲恭的馬槊擋在了一旁,就像卸下一根柴火棍似的。
這一招雖然被羅成避了過去,身經百戰的尉遲恭卻並不慌亂,當兩馬的馬頭交錯而過時,他左手鬆開槊杆,以極快的速度落了下去,他的熟銅鞭套在鞭套中,斜斜地放在馬鞍旁,尉遲恭的左手非常輕巧地握住鞭柄,將熟銅鞭抽了出來。
然後,兩馬交錯而過,從一側看去,尉遲恭的身影正好與羅成重合。
“呼!”
熟銅鞭夾雜着一陣疾風,發出一聲尖嘯,朝羅成的後背抽去。
好個羅成,並沒有回頭,也沒有轉身,就像背後有着一隻眼睛一般,他手中的亮銀槍挽了一個槍花,使了一個改良版的回馬槍,之所以說是改良版,是因爲這回馬槍並非向後直刺,而是從下往上,斜挑而去,槍桿正好擋住尉遲恭猛抽而來的熟銅短鞭,金屬相擊,發出了一聲清亮的低鳴。
一黑
匹戰馬向着相反的方向馳去,迅速拉開了距離。
尉遲恭的左腿猛力一夾馬腹,單手持槊的右手拉着馬繮,用力一拉,身下的烏錐發出一聲悲鳴,猛地一甩頭,硬生生地轉過身來。
尉遲恭知道,自己這一下肯定將烏錐馬拉疼了,對武將來說,身下的戰馬就是他至親的同伴,如不是萬不得已,沒有一個武將捨得傷害自己的戰馬。
這匹烏錐戰馬已經跟隨尉遲恭作戰一年之久了,在作戰的時候,非常合他的拍子,算得上是心意相通,要不是對方的坐騎實在太過神駿,每一次都搶在他前面轉過身來,尉遲恭卻捨不得如此粗魯地對付自己的坐騎。
然而,當尉遲恭拉轉馬頭之後,卻發現對手並沒有轉過馬頭來,而是依然背對着自己,只是他的馬速一點也沒有降低,反倒比先前對陣的時候更爲快速地奔跑起來,奔跑的方向正是兩百多步外的帥旗所在。
“好膽!”
尉遲恭低喝一聲,臉上的神色由黑轉紅,又由紅轉黑。
原來那傢伙並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他竟然想直衝本陣,斬將奪旗,果然是年少氣盛,實在是太狂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尉遲恭待要驅動戰馬,追將過去。
這時,在另一處土坡觀戰的羅成的十八隨從已然驅馬朝尉遲恭衝殺過來,從高空俯覽,只見一片煙塵滾滾。
羅藝帳下有十八名騎士,號稱燕山十八騎,作戰之時,都用面具遮面,手下各自帶着五十騎,他們乃是羅藝嫡系中的嫡系,精銳裡的精銳。
羅成回到幽州之後,羅藝從軍中選出了十八位武藝精良,身經百戰的騎士作爲羅成的親衛輔佐羅成作戰,他們號稱燕山小十八。
這次,羅成違令出陣挑戰高暢軍,並沒有強令他們跟隨,而是隨他們選擇去還是不去,結果這十八騎沒有一個退縮,全部跟隨羅成出營作戰。
他們事先並不知道羅成會如此膽大妄爲,當瞧見對方的主帥臨陣觀戰時,竟然捨棄正在和自己進行生死搏鬥的對手,單身朝帥旗所在殺去,對方主帥身邊雖然只有區區數十騎,卻肯定是精銳中的精銳,要想在這數十騎中斬將奪旗,就算羅成有萬夫不擋之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不過,既然自己的主公這樣做了,作爲親衛,他們只能跟隨,反正陪羅成出營作戰時,他們已經當自己戰死了。
羅成雙腿緊夾馬腹,屁股懸空,身子微微朝前彎曲,他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帥旗前的高暢,臉色雖然依舊平靜如水,然而,他的眼神卻向燃燒的黑火一般,幽然,激烈!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在和那個黑炭頭交手的時候,他並沒有使出自己的全力,爲的就是迷惑對手,以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危險?失敗?死亡?
他從來沒有考慮這些!他,羅成!是不可戰勝的,永遠不可戰勝!他要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到!
現在,他最擔心的是那人轉身圈馬而走,自己的玉獅子雖然神駿,兩百來步也不是在一瞬間就能趕到的,要是對方避戰,只是命令手下來阻擋,自己能否在那人入營之前追上他,也不過是在五五之數而已!
還好,那人也許認爲自己無法威脅到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後撤,而是停在了原地,他一邊從身旁的親衛手中拿過一杆長槍,一邊還舉起馬鞭指向自己,臉上居然還帶着微笑!
他這是在看輕我嗎?
不可原諒!
羅成心中的怒火更盛了,他忍不住輕喝一聲,讓身下的坐騎跑得更快一些,最好像風一般飛馳起來。
區區兩百來步,以玉獅子的速度,雖然不能在一瞬間趕到,卻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很快,羅成就驅馬來到那片低緩的小土坡前,帥旗下騎在馬上的高暢也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底,對方居然如此年輕!在那一刻,羅成心中竟然有了一絲莫名的嫉妒。
雖然,早知道那個雄踞冀州自稱夏王的傢伙今年才二十出頭,但當真正瞧見這人時,羅成纔有了直觀的印象。
不過,從今天以後,這人就會成爲歷史了!
羅成冷哼一聲,驅馬上了土坡,這時,他耳邊聽見了一聲猛獸的咆哮,他感到自己身下的玉獅子竟然抖了一下,他有些疑惑,莫不成真有什麼猛獸在附近出沒?
然後,他瞧見一道白光朝自己直奔而來,在那道白光的背後,是一個金光閃耀的大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