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營門!”
隨着哨樓上傳令兵的一聲吶喊,一陣沉悶的鼓聲應聲而起,鼓聲中,中軍大營的營門緩緩向兩旁推開,士卒們魚貫而出。
數十名士卒分散在營門兩旁,將門前的拒馬,鹿等障礙物推到一旁,然後,幾個士卒扛着一塊巨大的木板將它鋪在營門前的那條壕溝之上。
鼓聲依舊在繼續,旌旗展動。
雄闊海走在最前面,他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皮甲,兩把門板一般巨大的大斧插在背後,腰間橫插着十來只小斧頭。
高暢騎在坐騎上,緊跟在雄闊海後面行出營來,雄闊海的手中緊抓着他那匹戰馬的繮繩,在高暢身後,乃是一員打着帥旗的壯漢,帥旗乃赤紅色,旗上用篆體寫着一個巨大的夏字,顏色爲明黃。
緊跟在高暢身後的則是那一干武將,再加上高暢的隨身親兵,一行人也不過數十騎。
既然對方敢帶着區區十八騎就來陣前挑戰,高暢自然也不能仗人多勢衆,以多欺少,在這個時代,作爲武將,有着武將的尊嚴,大多數武將在單挑時,就算明知不敵,也情願戰死,也不希望本方派人前來救援,以多敵少。
從三國,晉,以致南北朝來,不僅有許多世家門閥,同時,伴隨這些世家門閥的也有許多軍功集團,他們原本是某些高門大族地部曲。後來,才慢慢發展成所謂的士族,他們以武傳家,但求功名馬上取,以打仗殺人爲謀生手段。
凡是這些士族出身的武將,若是喪失了武將的尊嚴,爲了性命卑躬屈膝,芶延殘喘。那麼他就會被整個武將集團所鄙視,留下一生的污點,乃至影響家族的名聲,這污名甚至會延伸到數代之後。
故而,將軍寧願馬上死,這樣的話成爲武將們的心聲也就理所當然了!
就像這一次羅成率領十八騎在高暢營前挑戰。高暢也只能派出武將與之單挑迎戰,若是他不敢派人出營,那麼,幽州軍地士氣就會大幅度提高,本方的士氣無論如何都會下落,這還沒有什麼,若是他派人以多取勝,如果羅成戰死在了陣前,幽州軍的士氣不但不會下落,反倒會更加振奮。因爲高暢軍喪失了武將的尊嚴和道義,他們也就不再懼怕強大的高暢軍。而是把這數萬人當作了跳樑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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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高暢不顧衆人的阻擋。只帶領數十騎出營來迎戰羅成,想近距離地觀察這位狂妄冷傲地小將。
本來,羅成已經在單挑中陣斬了高暢軍的安泰,他本可以見好就收,然而,可能羅成覺得自己的武勇還不曾完全顯示出來,所以留在原地,繼續挑戰高暢軍的武將。在這種情況下,高暢再派出武將迎戰。也就沒有車輪戰的嫌疑。
當然,高暢也的確沒有車輪戰的心思,他不想自己人繼續出戰送死,平添對方的武勇之名,故而,羅成接下來的對手並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高暢和衆將在距離羅成兩三百步的一個小土坡上停了下來,高暢身後地壯漢跳下馬,將帥旗奮力插在泥土之中,然後扶着帥旗,迎風而立。
旌旗在高暢頭頂招展,陽光掠過他的頭頂灑在一叢青草之上。
高暢依然坐在馬上,雄闊海松開了馬繮,擋在高暢身前,高暢地目光在旁邊的衆將身上一一掠過,最後落在尉遲恭地身上,他朝他點了點頭。
尉遲恭在馬上朝高暢點頭回禮,隨後輕喝一聲,身下的烏馬像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轉瞬之間,它就下了土坡,朝羅成的方向疾馳而去。
也許是巧合吧?羅成與尉遲恭兩人今日的裝扮正好相反,黑白分明。
羅成是一身銀甲,銀盔,白袍,身下的玉獅子乃是一匹純白的白馬,羅成本人也長得脣紅齒白,英挺非凡,十足一副閨中少女的夢中人的模樣;而尉遲恭則黑麪虯髯,長得膀大腰圓,黑盔,黑甲,黑色地披風,身下的一匹烏錐也如煤炭一般漆黑無比,雙眼圓瞪如銅鈴,一副凶神惡煞地模樣,完全可以止小兒夜啼。
今日,這黑白雙煞就要在此分出一個勝負來,鹿死誰手,卻未可知!
羅成爲將門世家出身,羅家自南北朝以來,一直爲北朝的武將世家,祖父榮曾爲隋監門將軍,父羅藝爲虎賁郎將,現擁兵自立後,更是雄霸一方,羅成不僅將家傳武學學了個十七八八,更是跟隨名師學藝,練就一身好本領,此次出戰乃是他的初陣,自然是一股初生之牛不怕虎的架勢。
而尉遲恭呢?
先祖尉遲說曾爲後魏平東將軍,尉遲羅迦則爲隋州西鎮將,也是將門出身,到尉遲恭時,家道雖已中落,讓他只能以打鐵爲生,然而,家傳的武藝卻也未曾失傳,更是隨一無名高人學過不少絕技,自從在高陽從軍以來,聲名顯赫,隱有河北名將之稱。
這兩人戰在一起,可以說是將遇良才,棋逢對手,究竟誰勝誰負,結局沒有出來之前,自然無人可以猜中。
尉遲恭雖然成名已久,然而,他並未小覷自己的對手,只是看他剛纔槍挑安泰的那一下,尉遲恭就知道這員以往籍籍無名的小將並非易於之輩。
瞧見羅成槍挑安泰的那一幕時,尉遲恭只覺胸中一股熱血翻涌,忍不住就要高聲嘶吼,就算高暢不命他出戰,他也會主動請纓,作爲一員威名顯赫的武將,最痛快的事情不是建功立業,而是遇見一個難得的對手,然後將其斬落馬下!
不過,尉遲恭心中雖然熱血翻涌,驅動烏錐戰馬向羅成衝去時,他的心態卻突然變得古井無波,冷靜無比。
獅子搏兔尚須全力!何況,對方不是兔子,而是龍虎之輩!
在沒有敗給高暢之前,尉遲恭還達不到現在這般境界,那個時候,他的確有些小瞧天下英豪,第一次敗給高暢,他並不心服口服,認爲自己戰蘇定方時耗力過多,然而,當他第二次敗給高暢後,就完全對高暢心服口服了,還是師傅說得好啊!縱然你再是勇猛,也會遇見一山更比一山高的時候!
眼看尉遲恭驅馬從土坡衝殺下來,羅成也輕夾馬腹,玉獅子頓時一陣小跑起來,朝着尉遲恭衝來的方向迎了過去,漸行漸遠,越行越疾!
“朔州善陽尉遲恭前來應戰!”
“幽州
”
隨着兩聲厲吼,一黑一白兩個物體轉眼間就要迎面撞上。
尉遲恭調整着呼吸,死死地盯着對面馬背上的羅成,他選擇的衝殺角度是從羅成的右側掠過,兩將驅馬對陣,選擇的衝殺角度非常重要,這有一個武將的習慣問題,所以,有時候在衝陣的時候,敵對的雙方會不時調整馬速和戰馬行進的方向,爲的就是選擇一個自己習慣的交鋒角度。
瞧見對面的羅成並未改變自己戰馬行進的方向,任憑自己選擇衝殺的角度,尉遲恭心中不由發出一聲感嘆,看樣子,對方雖然武藝高強,不過終究是戰場上的雛兒,沒有多少作戰經驗,看來,自己這一次勝利的概率應該會多一些。
尉遲恭將槊尖對準了羅成,他微微擡起屁股,身子朝前伏下,頭往前傾,縱然疾風迎面打來,他的雙眼已久一眨不眨地盯在羅成的肩膀上,雙手一前一後地握着槊杆,手心微圓,似緊實鬆。
u變得沉穩,像毒蛇的信子一樣刁鑽無比地朝羅成的胸膛扎去。
這時,原本鬆垮垮地握在羅成手中的亮銀槍突然在尉遲恭的視線中消失不見,它變成一道銀光,尉遲恭似乎聽見了空氣燃燒的哧溜聲,那銀光閃電一般朝他的喉間竄了過來。
兩馬即將交會。馬兒噗嗤噗嗤地呼吸聲急速傳來。
羅成那一槍明明比尉遲恭的長槊後發,然而,羅成的出槍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雖然後發卻是先至。
尉遲恭現在才體會到了當初安泰的感覺,也許,當初安泰連自己是怎樣中槍的都不知曉吧?羅成的快槍的確當得上八個字,槍如疾風,勢如閃電。
撤槊?格擋?
不!
那樣做完全來不及!
事到如今。只能行險一搏了!
尉遲恭地腦地猛地向前一磕,身子急速下墜,屁股跌落在馬鞍上,他低着頭伏在馬背上,手中的長槊憑着感覺繼續向前刺去,就算自己躲避不及。被對方的銀槍扎中,也要讓對方吃點苦頭!
羅成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自信到可以說是狂妄,所以,他纔敢違背軍令,只帶十八騎出營向高暢軍挑戰。
因爲狂妄,所以他對高暢軍的武將格外的小覷,當第一個出戰地安泰被他一槍挑下馬後,更是助了他的這種傲氣,所以。當他應戰尉遲恭時,態度仍然有些大大咧咧。並未全力以付,仍然像對付安泰一樣。等對方先出招之後,他再出槍。
他的槍速的確比尉遲恭要快,也的確是後發先至,然而,尉遲恭並不等同於安泰,當初安泰完全沒有一點反應就被他挑落馬下,而尉遲恭則不然,他先是迅速做好了閃避的動作。而手中的長槊卻依然朝羅成扎去。
電光火石之間,羅成算出若是自己改變銀槍刺出的方向。雖然不能刺中低下腦袋的尉遲恭的喉嚨,但是仍然有幾分可能刺中對方,但是這樣一來,自己就沒有辦法閃過對方地長槊,這是一個兩敗俱傷之局。
很快,羅成就有了決斷。
他的身子朝左側微微一偏,尉遲恭地馬槊的槊尖從他地腰間擦着刺了過去,刺在了空氣之中,羅成手中的亮銀槍的槍尖也擦着尉遲恭的肩膀刺了過去,紮了一個空,唯有紅纓在尉遲恭肩上掃過。
兩馬交錯而過後,尉遲恭用左腿在馬腹上輕輕一磕,身下的烏錐向前奔出十來步之後,猛然調轉過馬頭。
羅成那匹玉獅子比尉遲恭的那匹烏錐更爲神駿,他比尉遲恭更先轉過身來,當尉遲恭調轉馬頭面相羅成時,羅成已經驅動玉獅子朝尉遲恭衝了過來。
在剛剛的交鋒中,羅成沒有佔到半點便宜,這讓他甚爲羞憤,一張白晢的臉像充血一般通紅一片,他咬緊銀牙,目光中充滿怒火,死死地盯着對面那個黑炭頭,這一次,他不會再託大了,一定要將這個討厭地黑傢伙刺於馬下。
玉獅子由於轉身而啓動的速度比烏錐要快,所以,當羅成驅馬衝到尉遲恭身前時,尉遲恭地馬速還未展開。
面對這樣的局面,尉遲恭面色甚是凝重,他平舉馬槊,不再先出招,而是採取了防守之勢。
羅成的槍比他快,他覺得自己的優勢在於槊沉力大,所以,他不想和羅成比快,而是採用穩紮穩打的戰略,希望能耗盡羅成的力氣,在尉遲恭看來,羅成若是一直將槍使得這樣快,絕不能持久。
“哧!”
羅成的銀槍帶着一絲疾風,朝尉遲恭迎面刺來,尉遲恭沒有閃避,身子稍稍後仰,雙手握着槊杆上架,想要將羅成的銀槍格開。
然而,羅成手中的銀槍卻猛地收了回來,就像它從未刺出過一般,兩馬交錯之際,那銀槍又像毒蛇一般朝尉遲恭的肋下挑來。
尉遲恭放下持槊的左手,使出了他那馬上奪槊的絕招,猛地一把抓向羅成的槍桿。
羅成的槍速實在是太快了,尉遲恭這一招從未失手過的馬上奪槊終於第一次失手了,他的手抓了個空,堪堪從幾絲飄蕩的紅纓擦過。
兩匹戰馬奮力向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尉遲恭覺得肋下微微有些刺痛,手下意識地在腰間一摸,感覺微微有些粘滑,擡手一看,手中多了一絲紅色。
羅成剛剛那一槍實在是太快了,尉遲恭終究還是沒有躲過,腰間被羅成的槍尖擦傷,只不過,爲了躲避尉遲恭的絕招,羅成那一槍也沒有使上勁,尉遲恭的傷勢並無大礙。
羅成再次圈過馬頭,繼續朝尉遲恭衝了過來,這一次,尉遲恭堪堪將烏錐的馬頭拉轉過來,還沒有跑上幾步,羅成身下的玉獅子就迎面撞了上來。
“喝!”
羅成一聲輕喝,紅纓一閃,一道銀光在尉遲恭眼底閃過,尉遲恭能感覺到一絲寒意在自己的眉間聚集。
戰鼓聲在尉遲恭耳邊響起,那是身後的同袍在爲他擂鼓助威,鼓聲急促,就如同他此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