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麼?說清楚點!”
竇建德皺了皺眉頭,沉聲喝道,堂下,一干人好奇地望着那個親兵,高擋脫手指輕敲几案,嘴角掛起一絲微笑。
“那個人把門口的石獅子舉了起來,扛到前院來了!”
“什麼?”
衆人驚訝出聲,縣衙門口的石獅子少說也有一千來斤,居然被人舉起,那傢伙還是人嗎?莫非是霸王轉世?
“出去看看!”
竇建德把內心的驚訝強制壓了下來,馬上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堂上的各位將領,皆是一些悍不畏死,勇猛豪強的好漢,正因如此,如果,遇見比自己這些人還要厲害的人,他們將會打心裡佩服。
要是,那傢伙真的能夠力舉千斤,那麼,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挖到自己這裡來,竇建德抱着這樣的想法當先走了出去。
高擋脫瞄了一眼走在最後的高暢,在那個人臉上,平靜如水,一點也看不出有何驚訝或害怕的神情。
是故作鎮定吧?高擋脫冷冷一笑,隨着衆人走出大堂。
那人原本是他準備在關鍵的時候拿來對付竇建德的,只是,現在爲了報仇,不得不把他擺上了前臺,高擋脫相信自己能得嘗所願。
高暢的左手放在刀柄之上,跟在衆人之後,最後一位走出大堂,遠遠地,一陣叫好聲傳來,伴隨着喧囂的喊叫。
一個能夠力舉千斤的大力士將成爲他的敵人,這樣的信息,無法令他的內心生起波瀾,更不會覺得害怕。害怕!不知道多少世之前,他就沒有了類似的情緒,當遇見某種無法抗拒的壓力時,他只會覺得厭惡,甚至噁心。至於害怕,那對解決事情沒有半點好處,只會讓自己判斷失誤,做出錯誤的應對,因而,早被他從自己的情感反應庫中刪除掉了。
他站在臺階上,目光穿過人羣頭頂,冷冷地投到場中的那個人身上。
那人的身高,按照某一世的標準,大概在兩米以上吧,在平均只有一米六七的人羣之中,頗爲顯眼,完全就是一個龐然大物。
現在是寒冬時分,他上身依然不着一縷,黑毛叢生的軀幹上,肌肉顯得極其強壯,他雙手舉着那個足有一人多高的石獅子底座,在場中邁着步子來回走動,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聲。
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肩上,沒有用髮簪挽上髮髻,也沒有戴上冠巾,也沒有用布條把頭髮束起來,風一吹拂,狂發亂飛。
滿臉虯髯,獅子鼻,闊口,掃帚一般的粗黑眉毛呈八字刻在額頭上,一對銅鈴般大小的眼珠子瞪得溜圓,如同野獸一般閃耀這嗜血的紅光。
高暢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力量,那是來自於山林的野性之力,沒有半點束縛,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眼前。
目光慢慢投向頭頂的天空,申時將逝,酉時即將來到,夜色籠罩在天穹的上方,時刻準備着降臨。
高暢握在刀柄上的手,緩緩用力,手背上,青筋畢露。
“啊!”
那個大漢大吼一聲,雙手用力把石獅子往上拋起,石獅子在空中拋起三四尺,然後,直直地朝着他的腦門落了下來。
“呀!”
衆人失聲驚呼,聲音穿透了雲霄,響遍了整個饒陽城。
那人身子微微下蹲,雙腿紮成了四平大馬,他雙手高舉,接住了下落的石獅子,雙手一沉,那石獅子落了下來,然後,在即將碰到腦門的時候停止了下落之勢。
“好!”
掌聲響起,叫好聲不斷,每個人的臉上盡是亢奮之情。
好一尊魔神,西楚霸王也不過如此!竇建德雙眼冒光,忍不住走上前去。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凌敬沒有隨他上前,而是飛快地掃了臺階上的高暢一眼,此時,那裡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那一刻,在他眼中,高暢就像一把出鞘的寶劍站在那裡,森然,凜冽,寒光閃閃!
然後,高暢突然笑了一笑,那笑容就像劍鞘一樣把他的銳氣和鋒芒封了起來,只是保留下了那無法讓人忽視的威嚴。
凌敬的心爲之一顫,忙收回了掃視的目光。
場中那個大漢再次把石獅子往上一拋,只是,他沒有再接住石獅子的打算,而是,往旁邊走了兩步,石獅子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面,頓時,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大地彷彿抖動了一下,院牆一側的老槐樹,僅存不多的樹葉紛紛離開枝條,蕭蕭飄落。
“好!”
掌聲,叫好聲再次響起。
高擋脫冷冷一笑,瞧着竇建德欣喜的神情,心中有些不甘,也有了某種解脫的感覺。
和這傢伙相處一個來月,他已經瞭解了他的一部份底細,那不是他能夠駕馭的人,他費勁心力供應他,也只能換的幫他做一件事情的承諾。
那人原本是一個野人,自小被父母拋棄,一直生長在太行山中,由一隻老虎養大,直到十歲之時,遇見了一個山中異人,那異人收服了他,把收他爲徒弟,不僅教他武藝,還教他讀書識字,以及做人的道理,異人死了之後,他才走出了大山。
可惜,他雖然天生神力,也在異人那裡學到了一些本事,然而,這傢伙的思想方式始終無法擺脫野獸的模式,斗大的字也能識得幾籮筐,不過,所謂的忠義,仁孝,對他而言,不過是狗屁一樣的東西。
他所遵循的是山林中的法則,弱肉強食。
他出山之後,遇見了一羣山賊,於是,順水推舟地和山賊混在了一起,因爲,山賊能夠提供食物給他。他食量驚人,一頓要吃一隻烤全羊,饅頭起碼要吃上一籠,這樣的胃口,不是一般的人能夠供應的。
後來,山下鬧起了饑荒,人們紛紛背井離鄉,逃亡遠方,山賊在附近再也搶不到糧食了,只好拉起部隊來到平原上,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張,庫存的糧食就消耗殆盡,肚子一餓,他的心情就非常不好,心情一不好,自然就要發怒。於是,他拿起師傅幫他打造好的大板斧,殺光了那羣山賊,靠着人肉熬了幾天,當高擋脫率領部隊逃離平原的途中,正好遇上他,那時,他已經吃光了存下的人肉,於是,把主意打在高擋脫這羣人身上了。
幸好,那個時候,高擋脫他們還有幾匹戰馬,於是,就殺了一隻馬,烤熟了之後送給了他,逃得了性命,之後,那人和高擋脫達成了一個協議,要是高擋脫能夠供應他吃喝,他就幫高擋脫做一件事情。
原本想利用他的本事來殺死竇建德,然而,在目前的情況下,就算殺死了竇建德,高擋脫也無法奪取指揮權,在他前面,還有王伏寶等人,退而求其次,他只好把這條猛獸放出來,讓他在與高暢比武的時候殺掉高暢,爲自己的侄子和犧牲的那些弟兄們報仇。
“好漢子!”
竇建德走到那人面前,仰着頭,打量了他一番,發出衷心的感嘆。
“嘿嘿!”
那人裂開大嘴,露出一口大黃牙,笑了起來。
他雖然殺人吃人肉,不過,那是在肚子餓得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才這樣做的,他的師傅曾經告訴過他,不要生食人肉,所以,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會胡亂大開殺戒。他並沒有自小就被拋棄,因此對人類抱有所謂仇恨之心,他只是想活下去,吃飽飯,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天天肉食,不過,他並不耐煩天天去尋找食物,特別是在這個沒有野獸出沒的平原上,要是有人能夠幫他解決這個難題,他願意幫他做一些事情。
現在,他就要遵守自己的承諾,幫那個傢伙殺一個人。
只要對別人有了承諾,就必須遵守,這是師傅的教誨。
師傅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爲敬畏的人,這不僅僅是因爲師傅教會了他許多東西,還因爲不管他怎樣厲害,就算能生裂虎豹,也打不過他的師傅,對於比自己弱小的傢伙,他根本不屑而顧,對比自己強大,能夠威脅到自己生命的人,他本能地感到害怕,以及臣服。
就算師傅已經死了,若非肚子餓得受不了,他仍然不敢違背師傅的教誨。
“好漢子!”
竇建德再次發出一聲感嘆,向前一步,踮起腳尖,輕輕拍了一拍那個人的肩膀。
眼前這個人雖然強壯,但是,仍然不是自己的對手,他在笑,看來對自己沒有威脅,按照這樣的思路,他沒有拒絕竇建德的靠近。
“你叫什麼名字?”
“你能讓我當大官嗎?”
他甕聲甕氣地說道,按照那個傢伙事先教好他的說法。
竇建德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迅速地點點頭。
“那人對我說,這裡有人能讓我當大官,能讓我天天吃肉,那個人是你嗎?”
他指了指高擋脫,對竇建德說道。
“這個?自然可以!”
“我師傅叫我雄闊海,你也可以這樣叫我,只要能天天吃肉,我可以幫你做事情!”
“雄闊海!好!好名字!”
竇建德哈哈笑道。
這個叫雄闊海的壯漢看上去腦袋不怎麼靈光,不過,只要他能衝鋒陷陣就行了,腦袋太靈光了,個人武力又如此強大,用起來反而不放心,這樣一副身胚,在兩軍交戰之前,只要一站到陣前,敵方就會感到膽戰心驚吧。
“大帥,不知在下推薦的這個人如何,是條好漢吧?”
“嗯!”
竇建德冷靜下來,這纔想起這人是高擋脫推薦給自己的,他爲什麼要這樣做呢?把一個個人武勇如此強大的人交給自己?
“那麼,接下來,就讓雄闊海老弟和高老弟比武奪帥,如何?”
“這個?”
竇建德有些遲疑,這個雄闊海的確是名猛將,然而,讓他做司兵一職,訓練新兵,恐怕難當大任吧,那可不是光憑個人武勇就可以訓練好的。
可是?當面拒絕這個建議嗎?就極有可能失去雄闊海這員猛將,還真是進退兩難啊!
高擋脫針對的目標是高暢!如果這個時候,竇建德還不知道高擋脫這樣做的目的,他就不是竇建德了。
雖然知道他的用心,然而,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他總要做一個決定,竇建德把目光投向了凌敬,他相信他能解決這個難題。
“大帥,是不是要比武奪帥,我看還是問問兩個當事人的意見吧?”
竇建德默默地點點頭,他還沒有出聲,高擋脫搶先發話了。
“雄闊海,大帥要給你一個大官,不過,要先看看你的本事,你要打敗了那個人,才能當上大官,你願意嗎?”
高擋脫指了指臺階上的高暢,對雄闊海說道。
那個小個子就是這傢伙想要殺死的人嗎?雄闊海咧嘴笑了笑,一邊點頭,一邊用銅鈴一般的大眼瞪着高暢,眼中,隱隱有着火苗閃耀。
竇建德神色一黯,望向高暢,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了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場中,除了呼吸聲外,一片靜默。
“高暢,你願意和雄闊海比武奪帥嗎?”
高暢望了望已經陰沉下來的遠方的天空,臉上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我願意!”
(本書中會出現一些歷史上沒有,說唐中的人物,以及會改變一些小的歷史事件,這是爲了故事更爲好看,各位看官原諒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