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隋軍的右軍大營,萬智光的營帳中,油頭粉面的萬智光正在伏案疾書,寫着一份密奏,一邊寫一邊還輕輕地念出聲:“大王鈞鑒,現已查明,史萬歲私受叛軍首領,蠻王爨翫和爨震兄弟的賄賂,私自將兩名賊首放掉,而其收受的賄賂大約有數十箱的金銀財寶,全部由史萬歲的親兵護衛把守,混在輜重車隊之中,那幾輛大車明顯車輪印比別的車要深,請大王務必細。。。”
寫到這裡時,外面突然傳來一個親兵護衛的聲音:“萬參軍,儀同將軍,兵部員外郎王世充王將軍求見。”
萬智光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正在寫的這張密奏,順手把這張紙塞進了案頭的一堆公文當中,沉聲道:“快快有請!”
王世充全身戎裝,走進了軍帳之中,萬智光起身相迎,遠遠地拱手道:“王將軍,這是哪陣風把您吹到這裡了呀。”
王世充“嘿嘿”一笑,回禮道:“萬參軍,這麼晚了還忙於公事,真是辛苦。”
萬智光搖了搖頭:“都是爲國效力嘛,我的情況你也知道,蜀王殿下爲我爭取一個出征指標可不容易,這次寧州征伐又沒立到大功,實在是愧對大王,也只能在這裡上表請罪啦。”他一邊說,一邊衝着帳中文案下的胡牀,作了一個請王世充坐的手勢。
王世充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下,賓主落座之後,王世充開口道:“這次征伐,萬參軍可是斬首上萬,俘虜數十萬,怎麼能叫沒立到大功呢?”
萬智光恨恨地說道:“上當了。後來還是源司馬才提醒了我,斬首上萬那是事實,但俘虜數十萬這種事情,皇上又不傻,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戰場所獲,非戰場上的俘虜,在皇上那裡是不認賬的,王將軍,你可不夠意思啊,當時也不提醒我此事。哼!”
王世充臉上露出一陣詭異的笑容:“萬參軍。不是那樣的話,讓投降的各部頭人一個個過堂審問的好差事,也落不到你頭上啊,其實你看看史元帥他們,千里追擊。最後也沒收穫多少人頭,抓到爨翫和爨震還給放了。哪有你老兄的實惠來得多呢?”
萬智光臉色一變:“王將軍。你說什麼好差事?我萬智光爲國出力,連日來天天審訊這些叛亂的頭人,苦不堪言,就是現在還在查閱他們的供詞和誓書,生怕出一點點問題,聽你這意思。好象是說我萬智光從中得了什麼好處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萬參軍,我是個商人,這中間的小九九不用瞞我,大家這回南征寧州。有人取功,有人取利,有人兩樣都要,你萬參軍就是其中之一。”
萬智光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語氣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王將軍,你無憑無據可不能血口噴人,這是軍中,軍中無戲言!”
王世充“哦”了一聲:“萬參軍如果是這態度的話,看來王某今天來錯了,告辭!”他說完起手行了個禮,轉身欲走。
萬智光給王世充弄得有些暈頭轉向,但他也知道王世充今天來找自己,上來就單刀直入,肯定是有目的的,於是他連忙招手道:“王將軍且慢,有話好好說!”
王世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平靜地說道:“萬參軍,明天就過瀘水了,過了瀘水就進入巴蜀地界,在寧州我們可以爲所欲爲,進了巴蜀後事情就會變得麻煩,王某今天也正是爲了此事而來,我們都不過是辦事的小卒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今天王某前來,就是想和萬參軍共同想個保身又保錢的好法子。”
萬智光奇道:“我軍這次討伐大獲全勝,回去後只要等着封賞就行了,何來保身保錢一說?”
王世充哈哈一笑:“萬參軍好生健忘啊,剛纔你還說要上表向蜀王請罪呢,這會兒怎麼又說等着封賞呢?”
萬智光的白臉微微一紅:“是王將軍和史元帥立了大功,千里擒賊,而我萬智光寸功未立,連那一萬個人頭都是各位將軍分的,仗打成這樣,不要請罪嗎?”
王世充笑着搖了搖頭:“所以萬參軍所有的希望都用在抓史元帥的小辮子身上,對不對?”
萬智光驚得站了起來,對着王世充沉聲喝道:“王將軍,你什麼意思?”
王世充神情自若地看了帳外一眼:“還請萬參軍摒退左右!”
萬智光眉頭微微一皺,對着帳外尖聲叫道:“帳外衛士,退到三十步外,沒我命令,不得接近!”門口傳來了兩聲迴應,接着就是腳步聲和甲葉碰撞的聲音,漸行漸遠。
王世充把胡牀搬到了萬智光的大案邊上,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行了,萬參軍,當着明人不說暗話,這些天我已經留意很久了,你的親兵一直在觀察着史元帥親兵守護的那些輜重大車,想必史元帥那幾車重量異於常車的寶貝也早早地入了您的法眼。這會兒您在寫的,只怕也不是什麼請罪表,而是向蜀王殿下舉報史元帥的密函吧。”
萬智光一下子給王世充說中了心思,神情有些慌亂,他定了定神,緊緊地盯着王世充:“是史萬歲叫你來的?”
王世充搖了搖頭:“如果是史元帥讓我來找你的麻煩,那直接派人起出你留在味縣,源師的南寧州刺史府中那二十箱黃金就行了,還用得着這麼麻煩嗎?”
那些黃金是萬智光這些天來搜刮寧州酋長們的不義之財,他這次回巴蜀自己不敢帶着,都存在了源師的刺史府中,說好二一添作五,以後源師迴歸後再平分,本以爲這事做得天衣無縫,卻想不到被王世充查得一清二楚。
萬智光一下子面如土色,不自覺地發起抖來:“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王世充笑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啊,萬參軍,你榨那些蠻子榨得太狠了點,有些人交了錢後難免抱怨了幾句,正好傳到了我的耳朵裡,當然,我一向很尊重萬參軍的,這些話我不會讓它傳來史元帥的耳朵裡。”
萬智光鬆了一口氣,這下他能確認王世充不是來害自己的了,但他對此人的意圖仍然不清楚,警惕地問道:“王將軍,實不相瞞,那些黃金是準備獻給蜀王的,這次我蜀地出兵先後達五萬,軍資消耗甚多,從叛亂的蠻部那裡取一些戰爭賠償也是理所當然,再說了,寧州還需要駐紮大軍防止再次叛亂,駐軍的軍餉用這些黃金就地支付,也很方便。”
王世充搖了搖頭:“萬參軍,我說過當着明人不用說暗話,今天我深夜來訪就是爲了開誠佈公地跟您找一條保身之道的,您現在還跟我不着邊際,那王某隻好告辭了。知道你黃金秘密的不止我一個,你告史元帥的同時也會斷其他人的財路,到時候別人舉報你,可別怪我王世充沒提醒過。告辭!”他說着站起身,拂袖欲走。
萬智光連忙拉住了王世充,臉上賠着笑:“是萬某失言,王將軍勿怪!好吧,萬某承認那黃金是萬某的一點私心,此事還有誰知道?”
王世充冷笑道:“至少史元帥是知道的,爨翫在花錢買命的同時,也把你敲詐勒索其他部落的事情告訴了史元帥,萬參軍,若是你這回主動舉報史元帥,到時候他反告你一狀,那你的下場會比他要慘很多。”
萬智光的頭上開始冒汗,他咬了咬牙:“王將軍,給個痛快話吧,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