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大營,一處小高地上,竇建德微笑着看着相州城外,大批的唐軍趕着車,運着糧,保持着警戒隊形,如長龍一般地向東南方的黎陽方向撤去,而幾面“唐”字大旗,沒精打彩地在相州城頭飄蕩着,只能算個大號土圍子的城頭之上,幾百名老弱軍士眼巴巴地看着南撤的軍隊,臉中盡是落寞之色。
竇建德笑着一指相州城,說道:“怎麼樣,魏先生,孤說的沒錯吧,李神通果然給嚇破了膽,自己先逃跑了,看他撤軍的方向,應該是黎陽城,哼,他指望着還可以從黃河水道上撤回呢。王公會讓他這麼安然地撤回關中嗎?”
魏徵微微一笑:“這要取決於夏王是不是能把他們全部消滅在黎陽了,您現在不出手攻擊南撤的李神通,還是要跟李唐留有餘地嗎?”
竇建德點了點頭:“幷州那裡有可能出現反覆,孤也不想把李唐得罪太狠了無法收拾。魏先生,你這回的任務沒有完成,只能回去了。代孤向王公問好。”
魏徵咬了咬牙,說道:“最後還有一件事,請夏王能放回蕭皇后和隋朝的後宮,楊政道你留着,蕭後是我家主公特意交代需要的。”
竇建德嘆了口氣:“你來晚了,蕭後和楊政道,昨天已經給突厥人要走啦。”
魏徵的臉色大變,叫了起來:“什麼,怎麼可能?突厥人,突厥人要他們做什麼?”
竇建德勾了勾嘴角,說道:“魏先生,你可能忘了一件事,隋朝的義成公主,這會兒可是始畢可汗的可敦啊。她可是一刻不忘了復國呢,自然要把蕭皇后和楊政道給弄過去,如此,突厥纔算是有了進軍中原的名份啊。”
魏徵咬了咬牙:“夏王既然明知突厥人要的是這個名份,怎麼還能把他們給送過去?以後突厥若是打着擁立楊政道的名義,帶兵入侵中原,你這河北之地,就是首當其衝!”
竇建德微微一笑:“孤既然肯把他們送過去,自然是跟突厥人達成了協議了,他們不會威脅到河北,就算護送楊政道回國登位,那也是去幷州,或者是入關中。因爲河北之地一向不是龍興之地,大隋的都城也並不在這裡,所以孤可以放心這點。如果孤不答應的話,他們現在就會支持羅藝和李唐,那就是眼前的威脅了。”
魏徵搖了搖頭:“突厥的野心很大,中原紛亂,一旦讓始畢可汗一統草原,他一定會象北魏那樣揮軍南下,入主中原的,有了楊政道和蕭後這面大旗,他隨時都可以進來,漢人的不少世家大族會倒向他們。”
竇建德笑道:“他倒是想進來,但有這麼容易嗎?他不走河北,就得走幷州和關中,李唐爲了自保,一定會拼命抵抗的,突厥雖然強悍,但在中原作戰,未必是李唐的對手,這一戰,會曠日持久,而孤就可以借這個機會,先滅了羅藝和高開道,一統河北與幽燕之地,再伺機南下江淮,等到孤在這裡站穩腳跟,那無論李唐和突厥的戰爭結果如何,都是不敗之地了。”
魏徵嘆了口氣:“夏王,我勸你還是三思吧,李唐的實力很強,突厥的始畢可汗未必會下決心跟他們全面開戰,到時候反而是你這裡有可能被他們作爲突破口,那高開道在遼西長年連結契丹人和突厥人,你想消滅他,只怕突厥人不會答應的。”
竇建德笑道:“那就得看誰的動作快了,現在李唐和劉武周在幷州大戰,我看一時半會兒是分不出勝負的,我得趁這機會,早點消滅李唐的山東部隊纔是,相州已經到手,接下來,就是黎陽了。”
魏徵的眉頭一皺:“夏王爲何不在這裡消滅李神通的主力,而是放他們去黎陽呢?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要消滅李唐的山東部隊,那早消滅比遲消滅要好。”
竇建德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魏先生,你是智者,怎麼會看不出這一點呢?李神通的那些幷州關中兵,和李世績的那些瓦崗舊部,根本就是兩路人,他們如果在這個時候湊到一起,非但不能形成合力,反而會互相牽制,猜疑,形成矛盾。”
“孤如果現在消滅李神通,然後急攻黎陽,那李世績一定會爲了保自己的地盤嚴防死守,他的舊部也會出死力而戰,就象上次宇文成都率軍強攻黎陽倉城,一個多月都沒有打下來,反而損失了銳氣,導致童山決戰時失敗。”
“孤現在放李神通過去,那李神通和李世績首先就會爲了指揮權產生矛盾,李神通是落難而投,卻又地位高於李世績,對黎陽的情況也不清楚,以他的驕傲,必不肯居於李世績之下,凡事都想要自己拿主意,至於軍糧補給這些,也肯定是先供應自己的人馬,如此一來,李世績的手下就會心生怨言,一如以前瓦崗寨時翟讓舊部與投降官軍的矛盾,就算不引發內訌,也會讓兩邊無法合力,甚至還不如李世績一軍守城呢。”
魏徵嘆了口氣:“我以前只以爲夏王豪氣干雲,是天生的猛將,卻不意夏王也有如此的心思,真的是太厲害了。”
竇建德笑道:“當着魏先生的面,孤也不瞞你,這個主意不是孤想出來的,而是裴世矩的進言,嘿嘿,這隋朝的重臣,還是有不少人才的,只可惜楊廣根本不能用他們的才能,要不然,以裴世矩的本事,如果能忠心輔佐,又何至於此?!”
魏徵的神色一變:“裴世矩的建言?天,居然是他!”
竇建德點了點頭:“勸孤把蕭後和楊政道送去突厥的,也是裴世矩,魏先生,孤知道以前裴世矩和王公的關係非常好,但這個時候,孤是不可能把他放回東都的,現在的裴世矩,已經是孤的尚書右僕射了,不過孤可以讓裴僕射和你見一面,如果他有什麼話,可以由你轉達給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