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滕縣縣令陶光的小舅子帶路下,盧明月的隊伍真的向着滕縣來了,未來的無上王帝盧明月也確實很有些組織才能,十二萬來自華北各地的賊軍隊伍秩序嚴整,旗幟分明,兵分多路並頭南下,黑壓壓的賊軍士兵彷彿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江河,沿着官道緩緩流淌,淹沒田野草地,樹林村莊,場面壯觀無比,聲勢浩大異常。
順便說一句,隋末時期最能拉隊伍壯聲勢的盧明月目前還只是開始,歷史上他的隊伍規模,最鼎盛時曾經達到過驚人的四十萬人
盧明月也是一個很小心的人,雖然知道南下滕縣的路上沒有適合伏擊的路段,但爲了謹慎起見,盧明月還是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上前開路,偵察前方動靜,還把斥候直接撒到了滕縣城下,結果斥候的回報讓盧明月很是得意了一把,得知了他大軍南下的消息,沿途的鄉勇隊伍逃了一個精光不說,滕縣也早早就關上了城門全城戒嚴,沒敢出動一兵一卒當道攔截,同時還有許多的彭城流民主動北上懇求加入盧明月的隊伍,爲盧明月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官軍情報。
通過各種渠道收集到的情報顯示,滕縣城裡的守軍數量並沒有任何變化,仍然是一千出頭的正規軍守衛城池,輔以一部分地方鄉勇幫忙守城,同時也還沒有探察到陳應良的彭城主力北上的情況。見機會難得,盧明月便下令軍隊加快速度南下,只用了三天多時間就從任城趕到滕縣城下,着手佈置立營圍城。滕縣守軍不敢出城,只是閉門死守,依賴堅固城池與盧明月賊軍抗衡。
抵達滕縣的當天晚上,盧明月就期盼約定獻城開門的聯絡信號出現,然而一個晚上過去,滕縣四門都是隻有火把照明,並沒有出現約定的三盞紅色燈籠,讓盧明月很是心焦的白等了一夜,找來陶光的小舅子詢問原因時,小舅子則回答說滕縣守軍是由彭城副都尉邱升控制,陶光即便身爲縣令,想要打開城門也必須等到機會出現。盧明月覺得言之有理,又聽看押士兵說小舅子從來沒有過任何試圖逃跑的舉動,盧明月更是放心,便下令全軍一邊全力修建營寨柵欄包圍城池,一邊耐心等待陶光開城投降。
耐心等待說起來輕鬆,真正等起來可不是什麼鬧着玩的事,盧明月的十二萬大軍如果按照正規軍的伙食標準,一天就是二十四萬斤糧食的開支,就算盧明月的賊軍內部等級差別巨大,大部分的輔兵雜兵每天只能喝些稍微攙點糧食的野菜粥充飢,一天照樣最少也得吃掉六七萬斤糧食,所以又等了一夜還是不見聯絡信號後,盧明月逐漸的就開始焦躁了,少不得又把陶光小舅子叫到面前詢問一番。
被陶光小舅子用之前的理由又搪塞了過去,盧明月又耐心等了兩天兩聲,結果三盞紅燈籠不僅沒有出現在滕縣城頭,相反倒收到了陳應良親自率領一萬官軍北上來救滕縣的消息——好在來得不快。結果這一次,盧明月再不相信陶光小舅子的鬼扯搪塞了,拍着桌子吼道:“今天今天晚上如果再見不到你姐夫的信號,那明天你就死定了”
陶光小舅子也不慌張,只是又拱手說道:“大王,要不這樣吧,你派一個使者攜帶你的書信入城招降,乘機見我姐夫,提醒他趕緊動手如何?”
覺得陶光小舅子的建議不錯,盧明月也沒有猶豫,馬上派了一個使者攜帶自己的招降信入城,藉口勸說城中守軍投降,乘機警告陶光趕緊動手,不然他的小舅子必定沒命。結果使者入城之後,與小舅子之間早有約定的陶光也明白盧明月是沒有耐心再等了,便馬上讓守將邱升依計行事,把盧明月使者的腦袋砍下,又把一個死囚的腦袋拿下,和盧明月使者的人頭一起掛到城牆上,讓守軍聲稱是自己的人頭。
陶光這個小花招十分有效,他的假人頭掛到城牆上,守軍又聲稱說是盧明月使者不慎泄露了陶光是內奸的消息,這才果斷斬下陶光首級預防萬一,同時破口大罵盧明月的祖宗十八代,盧明月雖然勃然大怒,卻果然沒有把陶光小舅子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相反還很是安慰了放聲大哭的陶光小舅子一通,答應替痛哭流涕的小舅子爲陶光報仇,然後無比憤怒的下令攻城,決心乘着陳應良還在緩緩北上的機會,以武力攻下彭城隋軍的北線屯糧地。
背靠堅固城池,城中又糧草與守城物資充足,陶光和邱升當然用不着害怕盧明月的十二萬大軍,在攻城武器嚴重不足的情況下,盧明月賊軍雖然先後三次發起大規模攻城,卻都被滕縣守軍輕鬆擊退——董純留給陳應良的彭城隋軍只是累壞了,可不是不能打,相反戰鬥經驗甚至還在陳應良的嫡系譙郡隋軍之上,打起佔盡一切優勢的守城戰來自然是十分輕鬆。
三次大規模攻城下來,死傷不小的賊軍隊伍不僅沒有佔到半點便宜,相反倒是每天只走四十里保存體力的隋軍主力距離滕縣已經只剩下一天路程,盧明月被迫無奈,只得把軍隊分爲兩隊,留一軍繼續包圍騰縣提防守軍反擊,主力則掉轉頭對付滕縣援軍,與陳應良親自率領的隋軍主力決戰於滕縣南郊。
一天後,陳應良親自率領的隋軍主力抵達戰場,與賊軍營地相隔十里下寨,以隨軍帶來的木材迅速建起柵欄,並且立即着手挖掘壕溝,準備先立定營寨,然後再與盧明月決戰。而盧明月則聽從了賊將蘇暢的建議,欺負陳應良立營未穩,立即派遣蘇暢率領一軍襲擊隋軍營地,遲滯隋軍的立營進度,藉以創造有利戰機。
盧明月的這一拳打在了鐵板上,陳應良這次帶來的不僅有傾巢而出的譙郡精銳,還有五千董純留下的百戰之師,戰鬥力全都十分強悍,蘇暢的軍隊甚至都沒摸到隋軍營地邊沿,馬上就遭到了隋軍大將闞校的迎頭痛擊,被闞校麾下的陌刀隊殺得死傷慘重,然後程咬金又率領騎兵迂迴衝擊蘇暢賊軍的側翼,蘇暢賊軍很快就徹底崩潰,留下四百餘具屍體狼狽逃回大營向盧明月報信,盧明月聞報大驚,這才收起小覷之心,開始重視陳應良這個對手。
首戰就旗開得勝,隋軍隊伍當然是士氣大振,而收兵回營後,闞校、程咬金與衆將在剛剛立定的中軍大帳裡歡慶勝利之餘,又迫不及待的向陳應良問道:“副使,現在可以佈置破敵妙計了吧?我們的軍隊剛打了勝仗士氣正盛,正是破敵的好機會啊。”
“破敵妙計?什麼意思?”陳應良被問得有些糊塗,反問道:“誰說我想用計破敵了?”
“不是用計破敵?”董純留下的彭城大將元利貞最是驚訝,忙說道:“副使,末將等跟你的時間雖然短,可也聽說過你每戰都必先用計,不把敵人陰一個稀里嘩啦就絕不出手,是大隋朝廷裡出了名的智將,怎麼這次……?”
“以前用計,那是因爲我們的實力太弱,不得以才被迫出奇制勝。”陳應良笑笑,說道:“但這次不同了,我們的兵力雖然不及賊軍的十分之一,但戰鬥力卻遠勝過對方,即便正面決戰,也不會落下風,所以這一戰我不打算用計破敵,只打算和盧明月亂賊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
“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馬三寶和闞校等老走狗面面相覷,熟知陳應良性情的袁天罡和魏徵也是大眼對小眼,無不心說這還是喪盡天良陳喪良嗎?兩軍對陣之際,竟然不去用陰謀詭計坑蒙拐騙,只想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驚奇之下,袁天罡於脆問道:“副使,你不是說笑吧?這可不象你平常的爲人啊?”
陳應良放聲大笑了,道:“當然不是說笑,我還可以明着告訴大家,這場大戰我是有一支伏兵,我在之前安排了一千軍隊化裝成流民百姓,化整爲零先進了滕縣城池幫助守城,有機會就在亂賊大軍的背後捅上一刀。但那支軍隊基本上就是預防萬一用的,收不到出奇制勝的效果,我們要想獲勝,就只有正面破敵這一個辦法。”
笑着說完,又看了一眼帳中滿臉不解的一於走狗,陳應良收起笑容,嚴肅說道:“各位,我知道你們很不解,我之前也曾經考慮過以計破敵,但我再仔細一想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因爲自古以來的兵家正道就是正面取勝,出奇制勝只是實力不濟時或者條件不允許時的被迫下策,一味的用計破敵,弄險獲勝,只會形成惰性,一旦碰上計策失效,那更將是馬上面臨滅頂之災,所以,我們這一次必須要做出一些改變了。”
“這也是一個可遇可不求的練兵機會。”陳應良又平靜說道:“這一次,我們帶來了一個月的糧草,足以和敵人正面對峙,時間上我們不必急着結束戰鬥。滕縣這一帶地勢開闊,沒有任何的山川河流天險可以藏兵,我們無法出奇,敵人也無法用計,只能是正面決戰,正面取勝”
滔滔不絕的說了一通,陳應良又環視了一圈已經聽入神的帳下諸將,露出了一些笑容,問道:“怎麼?都沒信心從正面打敗敵人?我們對面的敵人雖多,卻都是是一些烏合之衆,難道你們連一羣烏合之衆都這麼害怕?”
“當然不怕,我們只是覺得這次太意外了。”馬三寶等精明之輩趕緊回答,然後其他隋軍將領也是如此回答,都說自己不是害怕對面敵人,只是意外陳應良這次用兵的一反常規——竟然不想坑蒙拐騙了。
“那麼正面破敵,你們有沒有信心?”陳應良又問道。
“有”隋軍衆將整齊回答。
“很好。”陳應良滿意點頭,這才又說道:“闞校,程咬金,今天首戰得勝,是你們倆的麾下隊伍立的功,去年在淮水戰場打破亂賊聯軍,還有後來剿殺彭城、下邳和東海的亂賊,也是你們倆的隊伍立功最多,我覺得你們夠資格增加一件裝備了,一會我就派人給你們送去,你們的麾下將士,每人裝備一件。”
“什麼東西?”程咬金大喜問道:“是不是火藥瓶?”
“不”陳應良搖頭,又語氣堅定的說道:“是白袍我覺得,你們的隊伍夠資格裝備上我賴以成名的白袍披風了”
“謝副使”闞校和程咬金一起大喜,趕緊整齊抱拳道謝,其他的隋軍衆將則是羨慕萬分——此前譙郡與彭城的隋軍將領,不知有多少人在陳應良的面前提出過這樣的請求,請求讓自己的隊伍披上陳應良賴以成名的白色披風,靠着這些白色披風掘得第一桶金的陳應良卻每一次都笑着拒絕,還不肯解釋原因,現在陳應良主動提出給程咬金和闞校的隊伍披上白袍,其中意義之重大,隋軍衆將當然心知肚明。
又看了一眼滿臉羨慕的隋軍衆將,陳應良淡淡說道:“各位,很羨慕是吧?羨慕的話就努力吧,你們的麾下隊伍,是否配在我小陳慶之的麾下披上白袍作戰,這一戰就是你們最好的機會,不要讓我失望。”
“決不讓副使失望”隋軍衆將整齊拱手回答。
“很好。”陳應良再次點頭,又站起了身來,大喝說道:“傳我將令通告全軍,從今天起,從現在開始,我軍之中身披白袍的將士,伙食每頓加發一升,每月軍餉祿米加倍發放再爲我準備一面報陣亡將士靈牌,我要親自靈牌前焚香禱告,請他們的在天之靈,親眼觀看我軍將士身披白袍”
無恥的收買人心和鼓勵士氣表演又開始了,夕陽下,隋軍將士列隊觀看大戲,陳應良親自在報將士靈位之前焚香禱告,說是歷時將近兩年之後,自己麾下終於有成建制的隊伍夠資格穿上報國軍賴以名震天下的標誌白袍,請報國軍衆將士的在天之靈,保佑這些後輩能夠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然後又在整齊嘹亮的《精忠報國》軍歌聲中,程咬金麾下的四個團騎兵,和闞校麾下的五個團重步兵,鄭重接過白色披風,不少人還激動得熱淚盈眶。
陳應良親手爲程咬金和闞校披上白袍,又鄭重握了他們的手,程咬金與闞校全都是虎目含淚,一起懇請在決戰的戰場上擔任先鋒,率先衝擊敵陣,陳應良笑着答應,已經披上白袍的隋軍將士歡聲如雷,士氣高漲,餘下的隋軍將士則無不羨慕異常,紛紛幻想自己能夠有那麼一天披上這樣的威風白袍,獲得超過旁人的特殊待遇。
次日,賊軍又來營外搦戰,立營未穩的陳應良懶得理會,命令士兵以亂箭招待了事,盧明月賊軍攻堅乏力,也沒敢強行進攻,只是仗着兵多人多在營外叫囂挑戰,肆意漫罵,試圖激怒陳應良在野外決戰,可惜卻碰上了臉皮奇厚的陳應良,這一招毫無作用,折騰到下午就悻悻退走。
如此過去三天時間,正當糧草開支浩大的盧明月考慮是否強攻陳應良營地時,立營已穩的陳應良卻派俘虜送來了一道約戰書,邀請盧明月次日在賊軍營前決戰,語氣還十分傲慢,極爲小覷盧明月,盧明月覽書當然大怒,當即親筆批閱答應約戰,派人送回陳應良大營。而使者走後,盧明星又趕緊對盧明月說道:“兄長,陳應良小賊是出了名的奸詐狡猾,他的兵力不到我們的一成,卻還敢寄書約戰,我們得防着他突出奇兵,偷襲我們。”
“這一帶那來的突出奇兵地形?還用怕他?”盧明月很是輕蔑的反問。
“夜襲,需得提防他乘夜偷襲。”盧明星答道:“聽說他當初第一次和杜伏威交戰時,就是用夜晚偷襲獲勝,還有譙郡的田家兄弟和張遷,也是被他夜戰破了的,這點說明陳應良奸賊很擅長夜戰,我們必須小心。”
盧明月點了點頭,認可盧明星的這個判斷,然後立即下令軍隊夜間加強戒備,安排一支精兵夜間守在營前,提防陳應良夜間偷襲。
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盧家兄弟才發現自己們是白白擔心了,讓全軍隊伍小心警惕了一夜,卻整個晚上都沒見到一名隋軍將士來自軍營地搗亂,而正當盧家兄弟奇怪出了名喜歡坑蒙拐騙的陳應良爲什麼一反常態這麼忠厚老實時,更加驚人的消息突然傳來——斥候探報,陳應良還真的率領着八千軍隊出營北上,正向賊軍營地這邊行來。
手握十二萬大軍,盧明月當然不用害怕陳應良的區區八千軍隊,聞報後除了覺得有些驚奇,也更加的大喜過望,趕緊下令出兵五萬,在營前列陣,與陳應良正面決戰。盧明月麾下的大小賊頭更是個個歡喜,趕緊組織兵馬出擊,準備仗着兵多人多,在野戰中一舉於掉雙手沾滿起義軍將士鮮血的著名劊子手陳應良。
不一刻,五萬賊軍在頗有組織力的盧明月率領下出營,在營前迅速佈下龐大方陣,與此同時,高唱着《精忠報國》的隋軍隊伍也出現在了亂賊大軍的視野中,佈置了一個便於機動作戰的鶴翼陣,而隨着隋軍陣形的緩緩展開,頗得盧家兄弟信任的小賊頭霍小漢突然瞪大了眼睛,臉色大變的慘叫道:“白袍兵東都的白袍兵東都的白袍兵怎麼會在這裡?”
“霍小漢,什麼是白袍兵?把你嚇成這樣?”旁邊幾個沒文化沒見識的大小賊頭都問道。
“就是陳喪良起家時組建的東都白袍兵啊難道你們沒聽說過?”霍小漢驚訝反問。
幾個沒文化沒見識的賊頭都搖頭,霍小漢這才說道:“這些白袍兵都是瘋子,在戰場上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最擅長以少勝多,當初我和呂大王在通濟渠旁邊和他們交過一次手,這些瘋子才四百來人,就楞是把我們的三千多軍隊殺得死傷過半”
“你吹的吧?能有這麼厲害?”一個賊頭將信將疑。
“信不信隨便你。”霍小漢沒好氣的回答,又趕緊轉向了盧家兄弟,提醒道:“盧大王,二大王,小心了,這些白袍兵不好對付。”
聽到霍小漢這番絕對算得上動搖軍心的話,盧家兄弟不僅沒有動怒大罵,相反還一起的臉色異常嚴峻,然後盧明月還主動說道:“傳令下去,小心應戰,集中弓弩,專門招待這些白袍兵。”
“盧大王,你們也碰到過這些白袍兵?”霍小漢驚訝問道。
盧明月臉色陰鬱的點點頭,冷聲說道:“去年暴君第三次親征高句麗時,在涿郡我們有一次碰上這些白袍兵的兩個團,見他們裝備特別的好,周圍又沒有其他官軍,就仗着人多和他們拼了一次,想把他們的裝備和戰馬搶過來。”
“結果如何?”霍小漢趕緊又問。
“被他們殺了差不多一千人。”回憶着當時的情景,盧明月的聲音有些顫抖,答道:“這些王八蛋,確實是一幫瘋子,看到血就發狂,我帶去圍攻他們的四千多軍隊,楞是被他們殺得招架不住,只能逃跑,還被他們追着砍了二十幾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