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掌按着桌面,楊榮的眉頭緊皺着,他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對張齊賢說道:“不瞞大人,這件事確實做不得!”
“爲何?”被楊榮拒絕,張齊賢愣了一愣,愕然的追問了一句。
“我等已經退到雁門關一帶,而遼軍輜重多是從大同府運往馬邑,若是要中途攔截,我等就要返回馬邑附近!”楊榮擰着眉頭,眼睛望着腳面,一字一句的對張齊賢說道:“從雁門關到馬邑,路途雖不遙遠,卻極有可能陷入遼軍包圍,爲了弄些兵刃而讓兄弟們陷入死地,我楊榮做不來這種事!”
聽了楊榮的話之後,張齊賢眼睛微微眯了眯,站起身朝他抱了抱拳說道:“既然楊壯士不肯,下官也不好相強,告辭了!”
不等楊榮回過神來,張齊賢轉身走出了房間。
看着張齊賢離去時帶上的房門,楊榮心內隱隱的感到有些不安。
剛來到代州,才認識了張齊賢,就拒絕了對方提出的請求,無論在誰看來,都是有些不合適的。
楊榮還在屋內因拒絕了張齊賢而糾結着,從房內出去的張齊賢正走在迴廊上,對身後的一個宋軍兵士小聲說道:“明日一早,你去趟潘太師軍中,找潘惟吉將軍,問他有沒有一位叫楊榮的故人。”
兵士應了一聲,跟在張齊賢身後,朝着衙門後堂去了。
第二天一早,楊榮起身後,簡單洗漱出了房門,剛一離開房間,他就發現離房門不遠的地方,正站着兩個宋軍兵士。
那兩個宋軍兵士雖然沒有直接站在他和黃七的住所門外,眼睛卻是不時的向他們這邊瞟。
看到那兩個兵士,楊榮苦笑了一下。
這兩個兵士想來應該是一整夜都在外面監視着他們,若他們真的是探子,半夜必然要出門有所動作。
如此嚴密的監視下,只要有所動作,恐怕立刻就會被衙門內的宋軍拿下。
有人在門外監視,楊榮並不是十分在意。
眼下正是宋遼兩國關係緊張的階段,若是張齊賢不對他們有所防範,那才真是會讓楊榮感到難以理解。
出了房間,楊榮走到黃七房間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屋內沒有人應門,站在門口,楊榮甚至能聽到房間裡傳出一陣陣如雷般的鼾聲。
黃七也忒能睡了!頭天傍晚睡了那麼半天,這會居然還沒有醒來。
無奈之下,楊榮只得用了些力氣,重重的拍打起房門。
可能是黃七老不起牀,讓楊榮感到有些焦躁,他拍打房門的力氣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快。
終於,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房門打開的時候,楊榮正掄着巴掌朝門板上拍。
當他看到黃七那張還帶着些倦意的臉出現在面前時,想要收手,卻已是來不及了。
巴掌重重的拍在了黃七的臉上,隨着“啪”的一聲脆響,黃七哀嚎了一聲,雙手捂着臉,蹲了下去。
“黃七哥!”見黃七蹲了下去,楊榮連忙上前,雙手扶着他的肩膀,一臉愧疚的說道:“我是看你老不應門,心中有些焦躁,一時沒收住手……”
黃七一手捂着臉,另一隻手朝楊榮擺了擺,對他說道:“是我着實懶了些,到現在都還沒有起身,不怪楊兄弟!”
他這麼一說,楊榮更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嘴脣動了幾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楊兄弟,清晨便來找我,有事嗎?”過了好一會,黃七終於把捂着臉的手放了下來,擡頭看着一旁蹲着的楊榮,向他問了一句。
“也沒什麼!”楊榮歪頭看着黃七的臉,關切的問道:“黃七哥的臉真沒問題?”
“一巴掌而已!”黃七伸手往臉上抹了一把,站起身,對楊榮說道:“大丈夫若是連一巴掌也承受不得,豈不是與小女子無異!”
見黃七站起身果然沒事,楊榮也站了起來對他說道:“潘惟吉將軍不在代州,我二人留在此處也無意義,不如即刻離開,趕往太師軍中尋他!”
說這句話的時候,楊榮故意把聲音擡高了一些,說完話,他還偷偷的向站在對面不遠處的兩個宋軍兵士看了一眼。
一個宋軍兵士在聽了他的話後,連忙向着衙門後堂走了,另一個兵士則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遠遠的望着他和黃七。
楊榮和黃七正站在門口說着話,張齊賢領着先前離開的那個兵士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哎呀兩位!”還沒到二人跟前,張齊賢就雙手抱着拳,一臉歉意的對他們說道:“聽聞二位要走,下官很是惶恐!今日清晨,下官已命人去太師軍中請潘惟吉將軍前來,依下官所見,二位還是在此逗留一日,等見了潘將軍再說話不遲!”
聽到張齊賢說話,楊榮轉過身與黃七一同給他回了個禮,對他說道:“既然大人已着人去請潘將軍,我二人若是再要離開,也是失了禮數!只是在房內等待着實乏味的緊,既然來了代州,我二人還是想要去街面上走走!”
“哦!”張齊賢微微仰了下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對楊榮說道:“楊壯士所言不差,只是這代州想必二位並未來過,下官便派人隨二位一同前去,也好爲二位介紹介紹這代州景緻。”
楊榮很清楚,張齊賢要派人和他們一同出去,爲的不過是監視他們,如果拒絕,反倒會遭到懷疑。
他微微一笑,對張齊賢說道:“如此,有勞大人了!”
陪着楊榮和黃七出門的,是個身高比楊榮矮了近一頭,但身體卻很是強壯,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的廂軍兵士。
出了代州府衙,那兵士一路上跟在楊榮和黃七身後,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走着,不時還會向街道上的行人瞟上一眼。
代州城,位於邊關,往日沒有戰事的時候,這裡是宋遼兩國邊民相互貿易的所在,眼下雁門關一帶佈滿了戰爭的陰雲,遼國實施了邊境封鎖,遼國平民不能擅自進入大宋國境,城內的貿易受到了很大影響。
可即便如此,代州城的街道兩側,依舊是商鋪林立,街面上也是往來行人不絕,一派繁華景象。
正在街道上走着,楊榮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睛看向正往街角一座宅子快步走去的少年。
那少年頂多只有十四五歲年紀,走路的時候低着頭,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他的相貌似的。
“他怎麼會在這?”看着那少年走進了宅子,楊榮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睛微微眯了眯,向身後跟着的兵士問道:“敢問老哥,那是什麼地方?”
兵士朝楊榮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對他說道:“回壯士話,那裡是代州城內最大的青樓倚紅樓。”
“老哥莫要叫我壯士!”在宋軍兵士說過話之後,楊榮朝他微微一笑說道:“我不壯,也不是什麼士,老哥只管叫我楊兄弟便是!”
“不敢!”宋軍兵士聽他這麼一說,連忙微微躬着身子道了聲不敢,又站在一旁不再說話了。
“黃七哥,你不是一直都想到樓子裡找個姑娘好生快活一把嗎?”楊榮的嘴角微微牽出了個笑容,對身旁的黃七說道:“我二人不妨到這倚紅樓去看看,這裡名字到是雅緻,只是不知裡面的姑娘是不是也同樣雅緻!”
一聽楊榮說要去青樓裡晃盪,黃七頓時來了興致,連忙舔着嘴脣,搓着兩手說道:“一切但憑楊兄弟吩咐。只是楊兄弟說過,青樓裡的姑娘都是無情的,玩起來並無樂趣可言,爲何突然想到要去逛青樓了?”
“呵呵!”楊榮笑了笑,伸手攬住黃七的肩膀,小聲對他說道:“黃七哥,有句話不知你聽過沒有。這句話就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名下無地,暫且一犁’!哈哈哈哈!”
說完話,楊榮發出一陣狂笑,攬着黃七的肩膀,朝倚紅樓走了過去。
見二人向青樓去了,宋軍兵士無奈的搖了下頭,也跟着朝倚紅樓走了過去。
到了倚紅樓門口,楊榮擡起頭看了看門頭上那燙金的大字,撇了撇嘴,對一旁的黃七說道:“黃七哥,我帶你來逛青樓的事,回去可莫要亂說!”
“楊兄弟品性高潔,怎會是逛青樓的人物!楊兄弟也不屑於和這些只會一味賺髒錢的女子混鬧!”兩眼望着青樓的大門,黃七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舔了舔嘴脣不失時機的拍着楊榮馬屁說道:“這種地方要來,也是我一個人來得,與楊兄弟無干!”
“青樓女子賺的錢可不髒!”楊榮嘴角牽了牽,意有所指的說道:“相比於那些禍國殃民的貪官和一味賺黑心錢的奸商,她們賺的銀子可乾淨多了!”
“走吧!”楊榮知道,跟黃七說這種話,不過就是在對牛彈琴,他輕輕拍了拍黃七的肩膀,與他並肩向倚紅樓裡走了去。
跟在他們身後的宋軍兵士,則在倚紅樓對面的店鋪門口,找了處不耽擱別人走路的地方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對面的倚紅樓。
清晨光景,青樓裡的客人並不是很多,即便有幾個客人,也是留宿了一整夜正準備離開的。倚紅樓的大廳十分幽靜,隱隱的,楊榮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