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在路前面的人轉過臉,楊榮看清他的容貌後,頓時是滿頭黑線。
“你在代州住的好好的,跑到這裡搗什麼亂?”朝着騎在馬背上的閻真翻了翻白眼,楊榮沒好氣的說道:“快回代州去,我與潘將軍還要領軍趕往太原,行程是半點也耽擱不得!”
“不要!”楊榮的話音纔剛落下,閻真就把頭擰到一旁去,她撇着嘴,一副不講理的模樣說道:“這身衣甲和兵器,我可是費了好些銀子才找鐵匠打造出來,若是不跟你出征打仗,我要這些勞什子作甚?”
“我又沒讓你打造衣甲和兵器!”楊榮滿頭黑線的看着閻真,用一種不容置辯的語氣對她說道:“你立刻返回代州去,不許跟我們搗亂!”
“我沒有跟你們搗亂!”閻真擰着脖子,絲毫不理會楊榮強硬的語氣,執拗的說道:“我不會回去,你若是不要我跟着,我就自己跟在後面,假如以後遇見遼國人,不等你跟他們打起來,我自己衝進去!”
她的這番話無疑是在威脅楊榮,可楊榮偏偏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威脅。
因爲他,馬賊們全軍覆沒,對閻真,他始終有份虧欠。
朝擋在大路最中間的閻真瞪眼看了好半天,竟是被氣的好一會沒說出話來。
“楊兄,帶着她吧!”見楊榮的臉色氣的青一陣白一陣,一旁的潘惟吉小聲說道:“一切到了太原再說,若是站在這裡耽擱久了,被兵士們看到恐爲不美!”
“好吧!”聽了潘惟吉的話後,楊榮點了點頭,隨後對閻真說道:“你就跟着我們,等到太原,我再安置你!”
一聽楊榮說可以帶着他走,閻真頓時喜上眉梢,對他說道:“只要能跟着你,你如何安置都可以!”
被閻真搞的是滿心鬱悶,楊榮甩着頭,對後面跟着的親兵說道:“傳令,要兄弟們繼續趕路!”
一路急行軍,從崞縣經過,到了晚間,隊伍來到了原平城外。
原平城,地處代州最南邊,雖說這次沒有經受遼軍攻擊,可它卻也是扼守着大宋西北邊關的戰略要地。
軍隊在距離原平城十里開外的一處小山丘下駐紮下來,兵士們在搭好帳篷之後,紛紛又去起火造飯了。
潘惟吉也在營地裡到處轉悠,不知在忙些什麼。
楊榮坐在他帳篷外的草地上,雙手抱着膝蓋,仰頭看着滿天的繁星。
來到這個時代,他看過最多的,就是天上的星星。
西北少雨,幾個月來,雨雪天氣十分罕見,恰好能讓喜歡星空的楊榮看個過癮。
眼下戰爭已經結束了,楊榮不知道他將來的路會如何走,對這段歷史,他幾乎是個完全不懂的門外漢。
他北宋對北宋的瞭解,都是從一些野史和小說裡得來的,與他看到的,幾乎是有着天壤之別。
過去他總認爲宋朝很弱,總是被周邊的國家欺負,可真正到了這裡,他才知道,大宋的軍隊並不弱,如果單純從戰鬥力來說,恐怕整個中國歷史上,都沒有哪支軍隊會比宋軍更強。
最讓楊榮讚許的,是在對待周邊敵國的態度上。
宋朝根本沒有采取過和親的政策,至少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聽說過。而強漢和盛唐,爲了安撫胡虜,都曾經與胡虜和親,尤其是盛唐,甚至是拿真正的公主來換取和平。
大宋的滅亡,那是數百年以後的事了,眼下他該做的,只是盡到一個大宋軍人的職責。
“你很喜歡星空嗎?”楊榮正望着星空發呆,閻真走到他身邊,挨着他坐了下來,像他一樣仰頭望着星空,幽幽的說道:“小時候,我也很喜歡看星星,父親總愛騎着馬,在夜色裡帶着我在原野上馳騁!”
“那一定很愜意!”楊榮沒有低下頭,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滿天的星斗上,悠悠的說道:“可惜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根本沒有草原,也沒有樹林,除了房子,還是房子。就連想要看看夜空的美景,也是得要爬到房頂上才能看的完全!”
“你小時候是在城裡住的嗎?”楊榮的話音剛落,閻真就滿眼迷茫的看着他,語氣中帶着幾分疑惑的說道:“縱然是住在城池裡,星空也是能夠看的完全!”
“不說這個!”楊榮扭頭看着閻真,朝她咧嘴笑了笑說道:“我們現在該說的,是以後如何安置你。打仗我是不會帶着你的,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到了太原,我會爲你找個落腳之處!”
“我只想跟在你的身邊!”楊榮又一次提起要給她找落腳之處,閻真的神情瞬間黯淡了下來,她緊緊的抿着嘴,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在睫毛尖上,還閃爍着點點的淚光,說話時,聲音裡也帶着幾分哽咽:“我沒有親人了,只想把你當成唯一的親人,你爲何要拒我千里之外?”
面對閻真的質問,楊榮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閻真說的沒錯,就目前來說,唯一與她最親近的,也只有楊榮。
當初的山寨已經沒有了,所有過去熟識的人都被遼軍殺了,曾經在山寨中相識的楊榮,是唯一與她認識時間最長的人。
她把楊榮當成唯一的親人,也並沒有什麼可以妄加菲薄的。
“你真的不要我?”見楊榮沒有說話,閻真擡起頭,淚光漣漣的望着他,眼神中還依稀的帶着幾分希冀。
“不是!”楊榮搖了搖頭,嘆了一聲,纔對閻真說道:“我並不是不要你,而是有件事或許你沒鬧明白?”
“何事我沒有鬧明白?”閻真微微皺着眉頭,向楊榮追問道:“你是怕我出身於馬賊之中,不懂得如何服侍你?”
“不是!”楊榮又搖了搖頭,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才向閻真問道:“我並不是不要你,而是你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
“爲何?”閻真沒有想到,楊榮竟會拒絕的這麼直接,方纔還在她眼眶中打轉的淚花再也沒能忍住,已是“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你知道什麼叫做*情嗎?”楊榮把臉扭向一旁,不去看閻真那張糊滿了眼淚的臉,悠悠的對她說道:“如果沒有愛情,兩個人在一起,又怎會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我不懂你說的什麼愛情!”閻真微微閉上眼睛,輕輕的搖着頭,哽咽着對楊榮說道:“我也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我,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想爲你洗衣做飯,想做你的女人,爲你生很多的孩子。”
“有緣無分,要比天涯相隔更可怕!”楊榮扭頭看着閻真,輕聲對她說道:“你是個好姑娘,將來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楊榮是感到一陣陣的蛋疼。
他曾經的初戀就跟他說過同樣的話,而他當時心裡在想着的,則是:“像你這樣差的都看不上我,我還能找到什麼最好的?”
想必閻真此時心內想着的,應該也是與這句話相差不遠。
閻真沒有說話,她低着頭輕聲的啜泣着,就在楊榮想要繼續開口安慰她的時候,她突然將身子依偎在楊榮的身上,一條手臂從背後緊緊的摟着楊榮,輕聲說道:“行軍打仗,你應該很是辛苦了,今晚我願陪你!”
“啊?”聽了閻真的這句話,楊榮眼睛睜的溜圓,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剛從樹上摘下的青柿子一般,嘴巴都好像是木了似的張的老大。
“想的美!”就在楊榮發愣的時候,閻真伸手朝他額頭上點了一下,擡起另一隻手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破涕爲笑說道:“我一個姑娘家,你若是不八擡大轎娶我,怎會便宜了你這看過別的女人身子的登徒浪子!”
說完話,她嬉笑着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一蹦一跳的走了。
望着閻真的背影,楊榮是被搞的滿頭霧水。
這妞兒到底是怎麼搞的?先是哭,莫名其妙的又突然笑了起來,她不會是被氣傻了吧?
兵士們已經煮好了飯,軍營裡飄着一股清新的餅香。
在大餅的香味裡,隱隱的還透着一股說不出是什麼的肉香味,聞到肉香,楊榮下意識的吸溜了兩下快要流出來的口水。
“楊兄,看這是什麼?”就在楊榮四處尋找着香味來源的時候,潘惟吉一隻手臂的臂彎裡抱着兩罈子酒,另一隻手上提着兩塊烤熟了的,看不清是什麼的肉。
“我剛打的,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兔子!”走到楊榮身旁,潘惟吉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手裡的兔子遞了一隻給楊榮,隨後又給了他一罈子酒,對他說道:“酒是方纔讓兵士去附近村莊裡買的,都是這當地的水酒,楊兄莫要嫌低劣,且喝着再說。”
“我倆吃肉喝酒,把兄弟們晾在那裡,不好吧?”楊榮接過兔子和酒罈,一邊拍開酒罈的封泥,一邊對潘惟吉說道:“乾脆讓去買酒的兄弟多帶些銀子,買些足夠全軍兄弟喝的酒回來!”
潘惟吉正要說話,一個親兵跑了過來,朝楊榮和潘惟吉一拱手說道:“啓稟兩位大人,有幾個原平的廂軍來到軍中,正吵鬧着要討回方纔被我們兄弟搶來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