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楊榮的忽悠是很成功的。
眼下潘美的山後軍主力已經進入了遼國境內,正在馬邑城下駐紮,若是遼軍主力突然出現在代州一帶,作爲知代州事,張齊賢必定要留守代州,所有的壓力都將壓在代州官兵的身上。
作爲邊關城池,代州與外界的往來通商自然是很發達的,可這附近土地貧瘠,城內兵糧和百姓的口糧以往都是從中原調撥,若是長期困守必然會導致糧草不足,城內一定會因缺糧而產生混亂。
若是遼軍進攻代州,主動出擊或許是唯一可以擺脫困境的辦法。
只是在此之前,張齊賢必定要先說服盧漢贇,代州城內只有盧漢贇麾下兵馬最多,若是他不願出戰,所有的計劃都完全沒有實施的可能。
當然,這是在城外只有馬正那一支軍隊的情況下,張齊賢不知道的是,城外還有一支已經蟄伏起來,正等待着最好戰機的軍隊。
如果他知道楊榮並不是像說的那樣只是帶了兩個親兵前來,恐怕也不會急着去說服盧漢贇。
把壓力交給楊榮帳下的軍隊,楊榮纔不會那麼笨,坐收漁翁之利,是在來到代州之前,他就已經確定的作戰方略。
“楊虞侯,明日一早,我便去找盧漢贇,只是還望楊虞侯能向太師稟明情況,眼下雖未發現遼軍動向,可代州隨時都會陷入危急!”坐在楊榮對面的張齊賢沉默了許久,纔對楊榮說道:“近幾日請楊虞侯且在府衙內休息,一應所需用度本官只會安排!”
“多謝大人!”成功的忽悠了張齊賢,楊榮向他道了聲謝,領着兩個親兵離開了書房。
這次來到代州,楊榮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說服張齊賢領代州城內兵馬側擊遼軍,城外馬正處於正面迎敵的位置,必然是要全力向遼軍衝鋒,雙方只要一打起來,蟄伏在山中的潘惟吉就能領兵突然殺出,即便遼軍再如何士氣如虹,在遭遇三面夾攻的形式下,也不可能還有拼死的戰意。
兄弟們的性命要保住,功勞自然也是要的!
在值守差役的引領下,楊榮來到了靠後院牆角的一間廂房,跟他一同前來的兩個親兵就住在他的隔壁,這樣安排,方便兩個親兵照料楊榮。
進了廂房,一個親兵幫楊榮點着了油燈。
這段時間睡覺總是在白天,到了晚間,楊榮反倒是沒什麼睏意。
他從親兵放在屋內的行李中取出瑤琴,把房門打開,讓親兵搬了張小桌放在迎門的位置,這才把親兵屏退。
親兵離開房間後,楊榮坐在一張小矮凳上,面朝着房門,輕輕的調弄起瑤琴。
雪後的夜空異常純淨,一彎上弦的月牙兒掛在半空,月光微弱的可憐,地面上皚皚的白雪卻還是反射着銀亮的光芒。
冷冷的風兒從門口灌進屋內,屋內火盆裡的火苗在風兒的撩動下上下躥動着。
手指輕輕撫弄着琴絃,錚錚的絃音隨着他的撥弄在庭院中飄蕩着。
專注於彈琴的楊榮並沒注意到,就在他撫琴的時候,三條黑影翻越衙門的牆頭,跳進了後院。
從院牆上跳落到牆角,三條黑影並沒有立刻動作,他們先是在角落裡蹲了一會,仔細觀察着正在撫琴的楊榮。
兩個親兵已經回他們的房間去了,透過窗子能看到親兵房間裡的油燈先前是亮着,過了沒多會油燈被吹熄,兩個親兵應該是上牀睡了。
親兵房間的油燈滅了以後,三條黑影還是沒有動,他們靜靜的蟄伏在黑暗的角落,好像是正在聆聽楊榮彈奏出的優美旋律。
在戰場上彈琴,楊榮都能做到心無旁騖,更不用說眼下是在寧靜的府衙後院裡。
庭院內的白雪反射着銀亮的光芒,更是給他彈琴增添了幾分意境。
風兒擦過樹梢,一些掛在樹枝上的積雪在風的吹動下從樹冠上落了下來,撲簌撲簌的落在地面上,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一曲奏罷,楊榮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走出了房間,站在院內一棵樹葉已經落光了的柳樹下,仰頭看着掛滿了銀白枝條的樹冠。
就在他望着銀白色的柳樹枝條發呆時,他感到頸子上一片冰涼,一柄匕首橫着架在了他的頸項上。
“楊虞侯,好久不見!”楊榮還沒從頸子上被架了把匕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兩個黑衣蒙面人從他身旁的角落裡走了出來,走在前面的那人嘴角掛着一抹戲謔的笑容,雙手背在身後,一邊朝楊榮走來,一邊還輕聲說道:“踏着我們兄弟的屍首坐上軍都虞侯的位置,你以爲能坐的安穩嗎?”
“你是什麼人?”看着向他走過來的兩個黑衣人,楊榮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冷聲向他們說道:“莫非你不怕我高聲喊叫出來,屆時只要衙門內的值守官兵趕來,你們恐怕一個也逃不了!”
“呵呵!”走在前面的黑衣人笑着搖了搖頭,伸手揭下罩在臉上的黑布,對楊榮說道:“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自然不會叫出聲來!即便你叫出聲,這裡的牆頭也不高,在人沒趕到的時候,我們就能殺了你,然後翻牆逃出去!”
“孫玉龍?”看清揭下面罩的人,楊榮眉頭皺了皺,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臉說道:“沒想到你真敢留在代州城!”
“有何不敢!”孫玉龍撇了撇嘴,語氣裡帶着幾分譏誚的說道:“沒有從你楊虞侯的嘴裡套出宋軍的作戰計劃,我如何能走?”
“作戰計劃?”楊榮斜眼看着孫玉龍,突然笑了起來對他說道:“我一個小小的軍都虞侯,能知道什麼作戰計劃?你恐怕真是找錯了人!”
“你帶到代州來的隊伍藏哪裡去了?”孫玉龍眼睛微微眯了眯,咬着牙對楊榮說道:“早先我們發現了你們的行跡,可一個疏忽,竟失去了蹤影,我只想知道,他們到哪裡去了!”
“你恐怕不可能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楊榮嘴角稍稍向上揚了揚,仰起脖子對孫玉龍說道:“動手吧,麻利點!可惜你沒機會折磨我了,否則你們也跑不了!”
“找死!”孫玉龍咬着牙,恨恨的罵了一聲,對挾持着楊榮的黑衣人說道:“殺!”
當這個“殺”字剛從孫玉龍的嘴裡冒出來的時候,他臉上表情瞬間凝固了。
在他說出“殺”字的時候,確實是有人死了,不過死的並不是楊榮,而是用匕首頂着楊榮咽喉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腦袋掉落在雪地裡,就像是一顆漆黑的皮球,滾動了兩下才停了下來。
沒了頭顱的頸子裡噴涌着鮮血,鮮血如同噴泉一般飆濺起老高,隨後又落了下來,淋了楊榮滿頭滿臉都是。
在楊榮身後站着的人換成了個穿着紫色衣衫,一手持着長劍,臉部也用巾子遮擋住的人。
這人的身量不算很高,整體看上去甚至還顯得有些嬌小玲瓏,可孫玉龍卻絲毫不敢小覷他。
他那一劍實在是乾淨利落,若不是曾經殺過無數人的殺手,絕不會出手這樣迅捷和準確。
雙眼瞪的溜圓,孫玉龍有些驚慌的張了張嘴,他想問問站在楊榮身後的是什麼人,可他的嘴剛張開一點,就再沒機會說話了。
兩道寒光閃過,孫玉龍和他身後的黑衣人都是圓睜着雙眼,臉上帶着不敢相信的神情,頸子裡噴涌着鮮血,身體筆直的倒了下去。
“你的人情我還了!”在孫玉龍和另一個黑衣人倒下之後,剛躥到楊榮身前殺了他們的紫衣人轉過身瞪着楊榮,緩緩的取下遮在臉上的巾子,冷聲對他說道:“現在是該算算你我之間恩怨的時候了!”
“柳姑娘,竟然是你!”站在楊榮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頭天才剛從他們手中逃走的柳素娘,看到救他的是柳素娘,楊榮嘆了一聲說道:“你我本無冤仇,奈何要拔劍相向!”
“本無冤仇?”柳素娘冷着臉,俊俏的小臉微微抽搐了幾下,猛的伸直手臂,長劍的劍尖指着楊榮的咽喉說道:“你對我輕薄無禮,不殺你,如何消得我心頭之恨!”
“女人真麻煩!”被劍尖指着頸子,楊榮不僅沒有表現出一絲懼怕,反倒是皺了皺眉頭,一臉無辜的對柳素娘說道:“我是脫光了你的衣服,可事實是那時你身上的衣服已經全溼了,若不趕緊給你換上乾爽的衣服,如何你讓你的身子溫暖起來?”
“那你爲何……爲何……”楊榮的話音剛落,柳素娘就脫口接着問了出來,不過她的話並沒說完,問到一半,竟是再沒能說下去。
“是想問我爲何抱着你是吧?”楊榮撇了撇嘴,一臉無奈的對柳素娘說道:“你當時渾身就像是冰塊一般涼,若是不抱着你,用體溫幫你回覆溫度,你以爲以你自己的狀況能活的過來?”
“好!”柳素娘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卻越發的冷了,她下意識的朝楊榮下半身看了看,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幾下,對楊榮說道:“縱然你脫光我的衣服和抱着我,都是爲了救我。可你那時爲何要用一根熱熱的棍子戳我的腿?”